书城历史煮酒论史--史记中的哲学与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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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晋国的裂变 (2)

智伯一计得逞,满心喜悦,随即又向魏氏索要土地。魏桓子的本意当然也不愿意,谋臣任章问为什么不愿意,桓子说,无缘无故地索要土地,无法答允。任章说:“无故索地,天下必惧;君予之地,知伯必骄。骄而轻敌,邻国惧而相亲。以相亲之兵,待轻敌之国,知氏之命不长矣!”任章从总体形势上分析,智伯索地得逞,会狂傲,狂傲必然轻敌;被索者会自然而然地联合为一个阵营,共同对抗智伯。以联合阵营的强大实力来对付一个轻敌狂傲的敌人,胜负的结局显而易见。他还讲了“将欲败之,必姑辅之;将欲取之,必姑与之”的辩证思路,劝魏桓子不必为爱惜领地而单独与智氏对抗,一定要等形势变化到对智伯不利时再说。魏桓子听从了任章的劝告,也送给智伯一个万家之邑。

智伯轻而易举得到两个万家之邑,如法炮制,向赵襄子索要蔡、皋狼之地。襄子断然拒绝。智伯索地,明显是要蚕食三家。蚕食不成,即变为鲸吞。智伯当即率领韩、魏二氏,以三家的甲兵攻伐赵氏,意欲一举而翦灭之。

赵襄子见形势于己不利,决定退守以避敌锋芒。但是,退到哪里去呢?臣下建议,长子(今山西长子)城垣厚实,修整完好,距离不远,可以据守。襄子说:“民罢力以完之,又毙死以守之,其谁与我?”他认为当地人民修缮城池已经疲惫不堪,如果在那里死守,恐怕民心不稳。又有人建议退到邯郸(今河北邯郸市),那里仓库充实。襄子说:“浚民之膏泽以实之,又因而杀之,其谁与我?”仓库充实是因为搜刮民脂民膏,当地人民被剥夺压榨已苦不堪言,再让人家浴血守城,怎么会与自己同心协力?他最后决定:“其晋阳(今太原市南晋源镇一带)乎!先主之所属也,尹铎之所宽也,民必和矣。”

晋阳是赵氏经营多年的根据地,以前邯郸叛乱时,范、中行氏支持叛者,赵简子就曾退保晋阳。襄子所说“尹铎之所宽”,指的是赵氏对晋阳地区有特殊的优惠政策。当初赵简子派尹铎治理晋阳,尹铎就专门请示过,在晋阳是为赵氏输送财赋呢,还是建立稳固的根据地?简子明确肯定是后者。因而尹铎减少了上交赋税的户数,大大减少了实际上的征收税额,民众得到实惠。襄子所谓“先主之所属”,是先主赵简子特别嘱咐过襄子:“晋国有难,而无以尹铎为少,无以晋阳为远,必以为归。”晋阳就是为了防备不测而经营的,名义上收取的财赋虽少,却是最为可靠的固守壁垒。所以襄子认为只有晋阳的民心可用,撤退到了晋阳。

襄子巡视晋阳一周,见城池坚固,府库充实,仓廪丰盈,只是缺乏御敌所用的箭矢。张孟谈告诉他,早年董安于修建晋阳时,深谋远虑,建筑宫室墙垣的材料都可以用来造箭杆,铜铸的柱础可以用来造箭镞。于是一切齐备,严阵以待三家来犯。

智伯统率三家联军猛攻晋阳3月不下,又围困一年多未克。联军顿兵坚城之下,渐渐趋于被动。而晋阳城中军民却是同仇敌忾,士气始终高昂。

智伯眼见战事拖延两年而进展甚微,不禁焦急万分。他苦苦思索,终于想出引晋水(汾水)淹灌晋阳城的计策,企图用它来攻破晋阳坚城。

于是,智伯命令士兵在晋水上游筑坝,造起一个巨大的蓄水池,再挖一条河通向晋阳城西南。又在围城部队的营地外,筑起一道拦水坝,以防水淹晋阳的同时也淹了自己的人马。工程竣工后,正值雨季来临,连日大雨不止,河水暴涨,把蓄水池灌得满满的。智伯下令,掘开堤坝,一时间大水奔腾咆哮,直扑晋阳城。很快地晋阳全城都被浸没在水中了。城内军民只好支棚而居,悬锅而炊,病饿交加,情况十分危急。但尽管这样,守城军民始终没有动摇斗志,仍坚守着危城。

晋阳城被水所困,“城不浸者三版(二尺为一版)”。智伯见赵氏指日可灭,踌躇满志,带着魏桓子、韩康子巡视水情,忘乎所以地说:“吾乃今知水可以亡人国也。”魏、韩二人听了这话,马上联想到自家的事,魏桓子想到汾水可以灌安邑(今运城市附近,属魏),韩康子想到绛水可以灌平阳(今临汾市,属韩)。魏桓子用胳膊肘暗捅韩康子,二人心领神会,已包藏着反戈一击的杀机。

智伯对韩、魏二家的动静毫不在意,满以为大功垂成,韩、魏二氏不足为虑。倒是他的臣属中有个叫郄疵的人注意到一些端倪,提醒说:“韩、魏之君必反矣。”智伯不解,郄疵给他解释说,原来已经和两家约好,攻灭赵氏,三分其地。现在晋阳城马上要被攻克,两家之君不但面无喜色,反而有忧虑之态。如果他们真有这种顾虑,那是一定要反的。智伯不但不信郄疵之言,并且将他的话转告了魏桓子和韩康子,可能也包含着试探之意。韩、魏二君当然矢口否认,还说这是谗臣替赵氏游说,离间三家的关系;真是那样的话,韩、魏两家放着就要到手的赵氏土地而不顾,却去冒风险同智氏作战,岂不是很愚蠢?智伯相信了韩、魏二君的狡辩。二君出门,郄疵进门,对智伯说,他说的那些话怎么能告诉韩、魏二君呢?智伯反问郄疵怎么会得知,郄疵说从那两个人的神态上就可以看出来。智伯始终不相信韩、魏两家会反,郄疵自己想到个脱身避祸之计,请求到齐国出使去了。

韩、魏参与攻打赵氏,原先就是出于被胁迫,这时对智伯的残暴更有了亲身的感受,开始感到赵如果灭亡后,自己也难免落得被兼并的下场,于是便对作战行动采取消极应付的态度。赵襄子看出了韩、魏两氏与智伯之间这种滋长中的矛盾,决心巧妙加以利用。便派遣张孟谈乘夜潜出城外,秘密会见韩康子和魏桓子,用唇亡齿寒的道理,说服韩、魏两家暗中倒戈:“臣闻唇亡则齿寒。今知伯帅二国之君伐赵,赵将亡矣,亡则二君为之次矣。”他的说辞一针见血,直指二君的隐忧,赵氏灭亡,紧接着就轮到韩、魏二家了。二君对这一点深有同感,只是担心事机不密,先遭智伯的毒手。张孟谈说:“谋出二君之口,人臣之耳,人莫之知也。”只要不泄漏出去,就不会出问题。于是三人约好日期,共谋智氏。

赵、韩、魏三家密谋联合就绪后,便在一个约定的夜间展开军事行动:赵襄子在韩、魏的配合下,派兵杀死智伯守堤的官兵,掘开了卫护堤坝,放水倒灌智伯军营。智伯的部队从梦中惊醒,乱作一团。赵军乘势从城中正面出击,韩、魏两军则自两翼夹攻,大破智伯军,并擒杀智伯本人。三家乘胜进击,尽灭智氏宗族,瓜分其土地。为日后“三家分晋”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在晋阳之战中,赵襄子善于利用民心,激发士气,挫败了智伯围攻孤城、速战速决的企图;当智伯以水灌城,守城斗争进入最艰巨的阶段时,赵襄子及守城军民又临危不惧,誓死抵抗,并利用韩、魏与智伯的矛盾,加以争取,瓦解智伯的战线,使其陷于彻底的孤立,为尔后的决战创造了有利的态势。当“伐交”斗争取得成功后,赵襄子又能制定正确的破敌之策,巧妙利用水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水倒灌智伯军营,予敌以出其不意的打击。并及时把握战机,迅速全面出击,取得了聚歼敌人的彻底胜利。由此可见,赵襄子在晋阳之战中表现出卓越的政治、外交、军事才能,不愧为当时杰出的政治家和军事家。

智伯的失败,在很大程度上是他咎由自取。他恃强凌弱,一味迷信武力,失却民心,在政治上陷入了孤立。四面出击,到处树敌,在外交上陷入了被动。在作战中,他长年顿兵于坚城之下,白白损耗许多实力;他昧于对“同盟者”动向的了解,以至为敌所乘。当对方用水攻转而对付自己时,又惊恐失措,未能随机应变,组织有效的抵御,终于身死族灭,一败涂地,为天下笑。

晋阳之战,是春秋、战国之际,晋国内部四个强卿大族智、赵、韩、魏之间为争夺统治权益,兼并对手而进行的一场战争。是役历时两年左右,以赵、韩、魏三家联合携手,共同攻灭智伯氏,瓜分其领地而告终。它对中国历史的发展具有较大的影响,因为在这场战争后,逐渐形成了“三家分晋”的历史新局面,史家多将此视为揭开战国历史帷幕的重要标志。

公元前438年,晋哀公死,其子柳继位,是为晋幽公。幽公之时,晋公室已毫无权威,幽公非但不能号令韩、赵、魏三家,反而自己得去朝见三家之君。公室只保留了绛(当为今山西侯马市之新绛)与曲沃(今山西闻喜东北)二邑,其余的晋国土地全被三家瓜分。此后,韩、赵、魏就称为三晋。“三国分晋”后,虽然晋国宣告灭亡,新兴的赵、魏、韩济身诸侯之列活动于中华舞台;但晋作为公国,其烈公、孝公、静公在狭小的天地中还有名无实地存在了28年。

公元前403年,周威烈王正式册命韩、赵、魏为诸侯。

公元前376年,韩、赵、魏三国废掉晋静公为庶人,晋国灭亡了。煊赫两百年的北方霸主——晋国,它的宗庙不再有人祭祀了。

从此以后,韩(都城在今河南禹县,后迁至今河南新郑)、赵(都城在今山西太原东南,后迁至今河北邯郸)、魏(都城在今山西夏县西北,后迁至今河南开封)都成为中原大国,加上秦、齐、楚、燕四个大国,历史进入公元前五世纪下叶,“战国七雄”的时代到来了。

晋国的第一流贵族中,多少豪族,先氏、狐氏、隙氏、栾氏、祁氏、羊舌氏、范氏、中行氏、胥氏等等,包括国君一族,在过去的两百年中,相继陨落,宗庙被夷平,子孙被废平民。如今保存下来的就剩赵、魏、韩三家。三家垄断了晋国五十个县以上的土地,以及土地上的人口和兵员。一个家族,和一个朝代一样,也有兴亡盛衰。此起彼落的家族兴衰集合成朝代的盛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