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缓缓打开白色丝绢,一行刚劲有力的字跃进了她的眼帘,“守卫皇女”。
这熟悉的字体就象力量的源泉,每看一遍,便让她感受到了大将军强悍的武力,感受到了大将军深埋心底的爱恋和无尽的悲伤。大将军想守在自己身边,想用自己强壮的身躯给自己遮风挡雨,但自己却把他赶走了,深深伤害了大将军。
长公主小心翼翼地叠好丝绢,紧紧握在了手上,“你们相信大将军吗?”
吕布没有任何犹豫,不假思索地大声说道:“臣现在谁都不信任。即便是天子亲临,也休想让臣退出皇宫。”
满堂皆惊。
“臣经历了洛阳兵变,长安兵变,臣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如何保护殿下,如何拱卫社稷……”吕布举手发誓,“除非殿下杀了臣,否则臣绝不会离开殿下半步。”
何风愤怒了。
大将军的这道手令只有自己明白,在现今这个危机时刻,擅自调兵形同谋逆,但只要长公主接受了这道手令,默许了自己的行动,自己就是护守皇女、拱卫社稷的功臣,然而,这需要一个前提,那就是自己的军队必须进入皇宫,必须牢牢守在长公主身边,否则长公主的默许随时都会发生变化,自己随时都会变成叛逆,更可怕的是,如果现在李玮成功阻止了北军出营,那第一个调动军队,把军队带到栎阳的自己就变成了兵变的发动者,自己和部下将遭到围歼,而大将军要受到牵连。
在张燕和李玮的联手威逼下,长公主迫于形势,不得不低头,但这样一来,大将军就被彻底赶出了朝堂,而张燕和李玮等人却完全控制了权柄。天衣无缝的布局,可笑自己这个白痴竟然被李玮一番话说得晕头转向,把军队拉出了长安城。想想出城时,徐荣和鲜于辅拦在自己马前苦苦哀求,自己竟然头脑发昏,一点也没听进去。悔之晚矣。
“吕大人,你的手下都是谁的人,你不知道吗?南军四营,除了张隼,其它郭勋、杨意和刘遇都出身于黄巾,他们是听你的还是听张燕的?”何风厉声叫道,“虎贲、羽林军这几年一直控制在张燕手上,田大人才到皇宫几天?他能控制这些虎贲、羽林?”
“立即接旨,遵从长公主之命,退出皇宫。”何风怒气冲天,纵声狂吼。
“何疯子,你找死啊……”吕布猛地站了起来。由于动作太快,跪在他后面的田豫措手不及,被撞得仰身而倒,手中长剑“呛啷……”一声出了鞘。
何风大惊,握住刀柄的右手下意识地拔出了半截战刀,“你想造反?”
殿堂之上顿时大乱,殿堂外的虎贲卫士看到田豫倒地,以为他遭到袭击,顿时一拥而入,“抓拿反贼”的叫喊声冲天而起。
候在殿堂外面的南军大将郭勋、杨意、刘遇、张隼以为长公主遇刺,吓得魂飞天外,一个个声嘶力竭地叫着喊着,带着亲卫一路狂奔,飞一般冲进了殿堂。
何风想都没想,战刀呼啸而出,身形如电,霎时间护在了长公主面前。
“退下……”吕布转身面对卫士,高举双手,“全部退下……”
“何疯子,你敢弑杀殿下……”郭勋睚眦欲裂,连声咆哮,“老子将你挫骨扬……”
“你想造反?”何风怒睁双目,仰首狂呼,“大将军的十万铁骑即刻进京,你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长公主惊骇万分,脑中一片空白。丞相蔡邕站在大堂中间,拼命地挥舞着双手,极力阻挡,但没人听他的。何风拿着把刀站在长公主前面,等于拿刀加在吕布等人的脖子上,事关自己的身家性命,谁不舍生忘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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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给我退下……”
筱岚出现在大殿一侧,声音不高,但口气极为严厉。
大殿上的叫喊声渐渐小了下来。虎贲卫士最先退出。郭勋等人冲着自己的亲卫挥挥手,示意他们即刻退下。
大殿上安静下来。
“何大人,把刀收起来。”筱岚怒视何风,恨不得把他吃了。
何风转头看向长公主,长公主点了点头。何风收刀,退到了长公主身后。这时他可不敢走到吕布身边,如果被他一刀砍了,不但白死,还要背上叛逆的罪名。
“郭大人,这里没事了,你们也退下。”
郭勋、杨意等人抬头看看吕布。吕布咬咬牙,冷声说道:“传令各城门守军,把弩炮全部架上去,凡接近城门两百步者,格杀勿论。”郭勋四人躬身告退。
“何疯子,离开殿下十步,否则我杀了你。”吕布手指何风,一字一句,杀气凛例。
长公主、丞相蔡邕等人被吕布杀气所慑,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何风有些怕,他倒不是怕吕布的武技,而是现在自己势单力薄,一旦遭到吕布等人的围攻,自己死定了。
长公主不敢说话,何风不敢离开,吕布却缓缓向前走了一步,右手握拳,“嘎崩”作响,气势骇人。
“吕大人……”筱岚站在远处,轻轻喊了一声,“你既然经历了洛阳、长安两次兵变,应该知道兵变对社稷的摧残有多么严重。难道你想在栎阳引爆兵变吗?”
吕布停下了脚步。
“不要再逼了,退下去。”筱岚说道,“何风不是叛逆,他是个白痴。”
吕布心里一惊,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拳头。
到目前为止,栎阳尚没有得到张燕挟持天子、指挥北军发动兵变的确切消息,有关兵变的事都是基于张燕带着天子进入北军大营而产生的猜测,没有任何根据的猜测。何风带着大军匆匆忙忙赶到栎阳的理由,也是缘于这个无端的猜测,如果事实上根本没有什么兵变,张燕不过是为了保护天子的安全而进驻北军大营,那么何风和自己的激烈交锋,反而形成了事实上的兵变。
到时,这场兵变的发动者要么是何风,要么是自己,但不管是谁,张燕都会以拯救长公主为借口,指挥北军发动攻击。长公主危险了,何风和自己也危险了。当栎阳杀得血流成河的时候,局势也就完全改变了。
长公主死了,丞相死了,“叛逆”死了,大将军远在三千里之外,张燕和朝中的大臣们有充足的时间布置一切。等他们完全控制了权柄,大将军即使回来了,也无力改变局势了。
吕布望向筱岚,看到了她眼里的痛苦和绝望,极度的痛苦和绝望。
从李玮把何风骗到栎阳开始,京都的局面就被他完全控制了。何风出兵奔赴栎阳,事实上已经形成了兵变,此刻就算张燕出动北军攻杀长安,他也不会背上发动兵变的罪名了,而是成了护驾平叛的功臣。在这种情况下,张燕即使没有发动兵变的打算,他也无法抵挡控制朝政的诱惑,必然会积极配合李玮发动一场猛烈的夺权大战。
何风已经上当了,自己不能再上当,如果自己也中计,栎阳必定大乱,栎阳一乱,北军就会杀到。北军到了,长公主无奈之下,只能从京都之外急调援军。各路援军杀进关中,局势即刻失控,那时就算大将军长翅膀飞回来了,他也无力挽救危局了。
筱岚看到何风的时候,显然已经意识到兵变形成的事实,局势再不可挽救,所以才会痛苦,才会绝望。现在谁都无力拯救局势,只能寄希望于栎阳的稳定,寄希望于大将军即刻返回长安。
但现在何风的军队绝对不能进城,只要何风的军队进城,自己就成了兵变的指挥者。栎阳城里自己的军职最高,军队最多,却把长公主和皇宫拱手让给何风,这不是兵变是什么?自己将承担发动兵变的罪责,铁板钉钉,死定了。另外,如果张燕的确发动了兵变,如果何风或者何风的手下是张燕的人,他们进城后挟持了长公主,那就彻底完了。
然而,在无法确定张燕是否发动兵变的情况下,长公主已经不再信任虎贲、羽林,也不再信任以黄巾系将士为主的南军,她只能信任何风。何风是她的亲戚,又手持大将军的手令,她当然会选择何风戍守皇宫,保护自己的安全。
筱岚无法劝谏,她无法向长公主详细分析局势,这牵涉到她的家族和亲人。丞相大人非常清楚现在朝堂争斗的原因,他极为肯定地认定张燕挟持了天子,正在发动兵变,他相信何风,他认为只有何风才能保护长公主的安全,其他人都和张燕有关系,都不值得信任。丞相大人的判断是对的,但他错误地理解了李玮,他相信李玮,他完全没有意识到目前的局势正在被李玮操纵和控制。
吕布没有选择,他要想活下去,要想保住长公主,要想给大将军返回长安赢取时间,只能违背长公主的命令,只能把何风死死挡在城外。何风是死是活,他管不了了,他只能先保住长公主,先保住自己。即使长公主要杀他,他也要等到大将军回来后,才把头颅递给长公主。这是最后的底线,用生命也要捍卫的底线。
吕布跪倒,神态异常坚决,“殿下,臣绝不接旨。殿下可以杀了臣,但臣的头颅还要留几天,等到大将军回来了,殿下安全了,臣就把头颅呈上,如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筱岚泪如雨下,冲着吕布深深行了一礼,“将军忠义,天地可鉴。”
吕布以死相胁,拒不接旨,让长公主毫无办法,“爱卿退下去吧,此事容后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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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丰镐大营。
鲜于辅拜见了小天子,说威武将军何风已经率军支援栎阳,长公主的安全已经没有问题,请陛下在北军大营耐心等几天,待大臣们抓捕了叛逆,稳定了长安,再请陛下返驾。
小天子很高兴。他在北军大营可以骑马射箭,舞刀论剑,甚至可以指挥几队人马演练攻防大战,比在栎阳皇宫里读书念经要快活无数倍,就算长公主亲自催他回城,他都不愿意,更不要说几位大臣的劝谏了。
“你们忙,你们忙,朕‘打仗’去了。”说完小天子拿着战盔一溜烟跑了。
大帐内就剩下了几位大臣,气氛马上变得冷肃起来。
鲜于辅一掌拍到案几上,破口大骂。在北疆军中,除了大将军李弘,大概也只有鲜于辅敢对着张燕、杨凤这种级别的将军怒声责斥了。
“仲渊到栎阳去了吗?”田畴乘着鲜于辅骂累了,正在气喘吁吁的时候,急忙递上了一樽水。
“羽行兄,消消气吧。”杨凤笑道,“局势尚在控制之中,北军也还在丰镐大营,我们什么也没做,这既不会影响到大将军的声誉,也不会危及到社稷的安全,你放心吧。过几天,形势明朗了,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鲜于辅虽然嘴里骂得很难听,但心里还是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大将军李弘,怎么怪也怪不到张燕等人。目前这种形势是大将军蓄意制造出来的,早在年初的时候李弘就对他说过,只不过李弘大概没有想到张燕他们会采取这种冒险的方式,北军差一点就冲进长安城了。
“子烈兄怎么样?”张燕拿起蒲扇给鲜于辅轻轻摇着,“他同意放过吕布?”
“现在不是吕布的事,而是仲渊的事。”鲜于辅望着赵云说道,“今天子龙在当面,我们把事情挑开了说。蔡大人肯定不能再做丞相了,那么,丞相是谁?”
“当然是大将军了。”杨凤理所当然地说道,“我们为这事筹划了几个月,冒了很大的风险,目的就是想让大将军主掌权柄,让北疆人控制朝政。”
“哼……”鲜于辅冷笑,“我想问问诸位,自从仲渊把何风骗到栎阳后,长安局势到底是你们控制,还是由仲渊控制?”
“是仲渊在控制局势的发展。”张燕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们最初的设想是利用天子和北军胁迫长公主,然后再利用刺杀天子案,打击朝中势力,破坏招抚,迫使长公主和朝廷修正中兴策略,并乘机扶持天子,削减和制约长公主的权柄,谁知中途却冒出了个何疯子……”
“何疯子一旦和吕布打起来了,我们非常被动。”贾诩也叹了一口气,“长公主在自身安全没有保障的情况下,势必要从各地调兵,局势随即失控。目前能控制局面的只有李玮了,只要他不让何疯子发疯,局势就不会恶化。何疯子已经上当,他要想活命,只能将错就错,继续上当,乖乖听李玮的安排,而李玮拿着何疯子这把刀,既胁迫长公主,又威胁我们,把双方都牢牢牵制了。”
“所以……”鲜于辅看看众人,郑重说道,“我和子烈都认为,这个丞相只有让李玮做了,否则……”
“不行……”杨凤怒声说道,“李仲渊胆子再大,也不敢祸乱社稷。”
“仲渊只要维持这样的危局,拖到大将军回来,丞相还是他的。”鲜于辅苦笑道,“但这样一来,时间就耽误了。我们都知道大将军的为人,如果他回到长安,我们想制约和削减长公主的权柄就很困难了。”
“李仲渊趁火打劫,机会把握得好啊。”杨凤连身冷笑,转头望着贾诩说道,“看样子,都给你猜对了,李仲渊修改官制的重点不是制衡皇权和相权,而是所谓的什么顾命之制,他想把我们踢到一边,独揽大权啊。”
“从目前的形势看,只有这样了。”鲜于辅拍了拍案几,“如果你们都同意,这事就这么定了,我们将尽最大的努力帮助仲渊出任丞相一职。”
“羽行兄,你要想清楚,如果仲渊出任丞相,加上他控制了中书监,再加上这次官制修改后大将军不再独掌兵权,仲渊实际上等于拿到了大汉最大权柄,将来大将军都无法影响到朝廷的决策,你知道吗?”张燕对鲜于辅的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非常不满,“大将军出任丞相后,如果他再独揽兵权容易激起朝堂上的矛盾,所以我们才同意仲渊的官制修改方案,同意把兵权恢复原状。假如你和子烈建议由仲渊出任丞相,那么官制的修改安案就要重订,大将军绝不能放弃一丝一毫的兵权。”
“诸位大人,要考虑后果,要考虑后果……”鲜于辅眉头深皱,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事要尽快结束,越早越好,免得夜长梦多,引发大祸。不管怎么说,仲渊都是北疆人,他做丞相总比别人做丞相好嘛。”
张燕等人犹豫不决。
“诸位大人,如果大将军不愿意做丞相,把丞相位置让给了杨彪、荀攸或者刘和等大人,那事情就不可收拾了。”鲜于辅连声催促,“这事就这么定了,不要再考虑了,先把危机度过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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