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兖州济北国,茌(chi)平城。
临时军帐内,吕布、樊篱、杨意等南军将领围坐在地图前,正在听魏延对清晨围攻茌平城的具体部署。
“两万南军步骑大军已经全部赶到茌平城,等吴雄、卫峻两位大人到达城下后,即可展开对茌平的包围。”魏延手指地图上的茌平城,“我们把三万大军安排茌平城的东、西、北三个方向,独留南城不攻,任由城内叛军逃离。”
“让铁骑在平原上歼灭他们。”吕布接着说道,“阎柔大人的军队将以最快的速度包围临邑,迫使叛军向清亭方向逃逸。大将军的铁骑正在连夜赶往济水河一线,不出意外的话,叛军将和大将军的铁骑迎头相撞。”
“这么说,我们的主动目标是临邑了?”郭勋问道。
“可以这么说。”魏延笑道,“临邑城的叛军支援茌平后,最多还剩下一千人。现在我们只要把叛军逼出茌平,济水河以北的战局将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蔡阳如果据城坚守怎么办?”樊篱担心地问道。
吕布浓眉紧锁,脸上杀气暴现,“天一亮,我就亲自带人攻城。”他一拳砸到地图上,怒声说道,“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今天黄昏前,我一定要拿下茌平。”
“我打南城。”吴雄高大雄壮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大帐里,他脸上那道丑陋的伤疤在摇曳火光的映射下,显得极为狞狰,“我的人马正在向南城方向急速前进。”
“大人,万万不可。”魏延心中一急,脱口惊呼道,“堵住了叛军的退路,茌平就是一场死战了,这将给大军带来严重的损失,而且还会延缓大军推进中原的速度。大人,快命令你的军队撤回来。”
吴雄脸色一沉,手中马鞭指向魏延,眼睛瞪着吕布,高声问道:“这是谁?这里是你指挥,还是他指挥?吕大人就这样治军?”
魏延是冀州大战的俘虏,大战结束后,他不但没有受到严惩,反而成了两府大吏,大将军身边的主要幕僚,深受大将军的信任,并且在很多军议上面对众多赫赫有名的北疆大将侃侃而谈,这让很多北疆将领对其非常不满。
大将军重用傅干、司马懿、王凌这些年轻人,他们能理解,但重用一个才到北疆不到两年的俘虏,实在不能接受,怎么看怎么不舒服。有些人碍于大将军的脸面,虽然不敢在言语上太过得罪魏延,但脸上轻蔑的神情还是一览无遗,而吴雄就不管这些了,他张嘴就骂,连吕布都牵连在内,就差没有说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了。
吕布脸上有些挂不住,放在案几上的手轻微颤抖起来。
吴雄是冀州七大营的人,属于统军在外的实权将军。这次他是攻击济北、泰山两郡的军队统帅,吕布无权节制他,当然也不好得罪。他低头望着地图,冷冷地哼了一声,面如寒霜,“魏大人,把我们的攻击之策给吴大人解释一遍。”
魏延气得一张脸涨得通红,站在那里恨恨地望着吴雄没有说话。
樊篱急忙站了起来,一脸严肃,“把你的人马拉出来。这是什么时候?你还想不想去济北战场?茌平拿不下来,你到济北喝西北风啊?”
樊篱一开口,吴雄的气焰立即矮了三分。他刚想说话,樊篱用力一挥手,“让你的人马先撤到黄河大堤去,其它的事等下再说。”
吴雄二话不说,转身走出了大帐。
大帐内的气氛一时很压抑。樊篱摇了摇头,“虎头将军的手下都是这样,一个比一个狂,你们不要太在意。”接着他望着吕布问道,“胡子的铁骑距离茌平较远,估计天亮才能到,你看是不是先让各路大军休息一下?”
吕布点了点头,“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让各路大军就地休息,天一亮我们就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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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渊的急书在黄昏时分送到了临邑城。
茌平被围,夏侯渊命令蔡阳率军撤退的书信无法送进城内。几个送信的斥候一直等到凌晨,才从南城方向偷偷摸到了城下,把书信送到了蔡阳手上。
“你们潜匿在城外的时候,可曾仔细探查了北疆军的动向?”蔡阳看完书信后,一边急令大军集结,一边询问前来送信的斥候。
“北疆军一直在城外频繁调动。”一个斥候回道,“从火把的移动方向来看,北疆军的其它援军正陆续从西边赶来。估计天亮后,茌平城就要被围得水泄不通了。”
蔡阳暗暗吃惊,他盯着地图看了很久,然后吩咐斥候道,“你们骑上战马,立即赶回临邑传我的命令。叫他们立刻撤出临邑,从清亭方向渡过济水河,赶到谷城和我会合。另外,急告临邑令,请他暂时留下,待我赶到临邑后,和我一起撤离。”
斥候转身就走,心中却非常纳闷。临邑城距离最近的渡口只有二十里,为什么要舍近求远,从西南方向六十里外的清亭渡河?
蔡阳随即命令大军丢下辎重,带上三天的干粮,趁着夜色急速撤离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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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军撤离的消息迅速传到了吕布的大帐。
吕布又惊又喜。叛军突然撤离虽然是好事,但时间上比自己的预料大大提前,阎柔的铁骑未免能抢在他们前面围住临邑。蔡阳如果和临邑的守军会合,无论是守城还是撤退,都会给北疆军的后续攻击带来麻烦。
樊篱和吴雄各自带上军队,随后展开了追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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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来临,阎柔带着铁骑在大道上纵马飞驰。
由于大军连续行军一天一夜,人困马乏,速度并不快。
斥候飞马而来,“大人,临邑城的叛军弃城而逃了。”
“往哪个方向?”
“叛军沿着济水河北岸,正在向清亭方向逃窜。”
阎柔朝身后的号角兵挥了挥马鞭,“传令各部,调转方向,向南进军。”
“急告吕布大人,请他速派军队占据临邑城。”
悠长而低沉的号角声霎时响彻原野,铁骑大军骤然加速。
“大人……”校尉赵风疾驰上前,大声问道,“我们不去包围临邑城了?”
“临邑城的叛军都跑了,我们还去包围什么?”阎柔连踢马腹,战马的速度越来越快。
“茌平城内的叛军如果逃出来,他们可能会抢先占据临邑城。”赵风迟疑了一下,又问道,“大人,我们是不是先派一队铁骑抢占临邑?”
“临邑城的叛军都逃了,茌平城的叛军还会死守临邑?”阎柔用力挥动马鞭,“待我们把临邑城这股叛军全歼后,即刻回头迎杀。”
“加速,加速……”阎柔纵声狂呼,“兄弟们,随我杀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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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朝阳冉冉升起。
蔡阳带着三千人马气喘吁吁地跑到了临邑城下。
“传令各部,不要停下,继续前进。”蔡阳驻马停下,连声下令,“再跑二十里就是渡口,能不能逃出北疆军的包围,就看你们的双腿够不够快了。”
这时城内冲出了一支队伍。临邑令吴矩带着府衙官吏和他们的家眷,赶着十几辆驮满财物的马车冲出了城门。
“蔡大人,我们从哪里撤过济水河?”
蔡阳微微一笑,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我请你暂时留下,并不是想带你一起撤,而是想告诉你,如果你弃城而逃,置临邑百姓于不顾,以夏侯大人的手段,定会把你杀了。”蔡阳伸手举到他面前,做了个砍头的手势,“你想清楚了,如果你想被夏侯大人灭族,我可以带你一起走。”
吴矩愣了一下,接着反应过来,愤怒地指责道:“蔡大人,你骗我?”
“我不是骗你,而是救你。”蔡阳好整以暇地扶了扶战盔,从容笑道,“北疆军兵临城下,以你县衙内的几十个卫卒,当然无法与其抗衡,所以你为了挽救城内数千百姓的性命,只有献城投降。此乃为势所逼,情有可原,相信丞相大人会原谅你,但你如果弃城而逃,其后果不言而喻。”
吴矩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两眼戒备地望着蔡阳,一言不发。
蔡阳看他六神无主、惶恐不安的样子,轻轻笑了起来,“吴大人,如果此刻你能立下一功,将来你不但性命无虞,还有可能升官进爵啊。”
吴矩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脸露惧色。这世上还有如此好事?
蔡阳指指了城楼上高高飘扬的大纛和一面面迎风狂舞的五彩战旗,笑着说道:“北疆军距离临邑城大约还有十里。你现在回城,关上城门,让城中百姓到城楼上走动走动,冒充我这三千人的大军,把北疆军拖在城下。等到下午我的大军全部渡过济水河后,你就可以献城投降了。”
吴矩恍然大悟,随即想到黎明前奉命出城赶往清亭渡河的一千守军,“蔡大人,你好狠,竟然让自己的部属去送死?”
“我有什么办法?”蔡阳神色一黯,低声叹了一口气,“北疆军的铁骑过了黄河,马上就会赶到济水河一线实施包抄。我只能让他们去送死,迟滞北疆铁骑包围临邑的速度,否则我这三千人也跑不掉了。”
“一千人能挡得住北疆铁骑几刻时间?”吴矩悲愤至极,破口大骂。
“不是还有你吗?”蔡阳拱手致礼,“能不能让三千人逃过北疆军的追杀,就看大人你的本事了。”
蔡阳飞身上马,再施一礼,打马如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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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朝阳照射在广袤的田野上,薄薄的雾霭里散发出一股浓浓的泥土气息,清新的带着一丝淡淡凉意的微风轻轻拂过,让人心旷神怡。
铁骑大军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徐徐行进。
李弘驻马高坡之上,贪婪地吸了几口空气,任由满头长发在风中飘拂。
刘豹望着一望无际的大平原,望着高远而湛蓝的天空,心中极度震撼。中原,这就是大汉的中原大地。
“大单于,我们走吧。”李弘轻轻拍了一下刘豹,“将来,当你站在邙山之巅眺望洛阳时,那种巨大的震撼会让你一辈子都刻骨铭心,一辈子都魂牵梦萦,一辈子都愿意为了心中的那片圣地而无怨无悔地奋战至死。”
刘豹转头望向李弘,“大将军期盼着回到洛阳吗?”
李弘抬头望天,脑海中蓦然浮现出那个大大的“汉”字。先帝的遗诏放在自己身上已经整整十年了。十年的岁月,十年的奋战,十年的梦想,多少人为了这个梦想付出了鲜血和生命,然而……
“我想了十年,整整十年……”李弘猛地举起马鞭,激动地说道,“十年的岁月里,我没有一天不在梦想着重回洛阳,梦想着重振大汉的江山社稷。我要回洛阳,我急不可待地想回洛阳。”
李弘一鞭抽下,战马痛嘶一声,四蹄腾空,飞跃而起,“我要打赢这一仗,我要杀回洛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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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间地头上,三三两两的早起农夫手拿农具,惊恐不安地望着轰隆隆而来的铁骑大军。
“打仗了,又要打仗了。”
“这是北疆铁骑。你看那战旗,上面是黑豹,是河北李弘的军队。”
“这些人怎么都披头散发?是胡人吗?”
“李弘的手下都是胡人,他们当然是胡人。”
“胡人杀进中原了,胡人杀进中原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田野上的农夫突然象受惊的兔子一般,没命一般的叫着喊着,四散而逃。
凄厉而恐惧的叫声随风传进了李弘的耳中。
李弘的心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眼里尽是无奈的痛苦和悲哀。
也许有一天,我会因此背上叛逆的罪名,因此背上世世代代的骂名,因此遗臭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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