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楷快喘不过气来了,他拼命地张大嘴巴呼吸着,汗珠顺着脸颊不停地滚落下来。他感觉自己就象一只掉进了陷阱里的野兽,愤怒、恐惧和无助就象射进身体里的利箭一般,正在一点一点地吞噬着自己的生命。
一个时辰前,自己还在幻想着打下东光城冲进南皮,幻想着把李弘打得抱头鼠窜,现在却只能期盼着奇迹的出现,期盼着夏侯惇、臧霸和文聘的大军冲破北疆军的阻击,速速和自己会合。
豹子在黑暗深处潜伏了三个多月,终于抓到机会杀了出来。致命的一击。
现在自己面前只有三条路。一是撤,趁着北疆军刚刚实施包围,各路伏击大军还没有合围之前,退回大河故渎。凭借自己和马腾的一万五千人,夏侯惇那边的三万人,完全可以击败分割穿插的这支北疆军,但问题是,撤到大河故渎的南边后,由于地形原因,大军撤退速度非常缓慢,北疆军肯定会利用一条条大小河道,把自己的大军切城一块块的碎肉,然后一口一口地吞下去。
还有一个办法是继续前进,迅速占据东光城,据城坚守,但这办法太冒险了。自己既不知道驻守东光城的北疆军有多少人,也不知道夏侯惇能不能突破北疆军的阻击和自己会合。如果夏侯惇被困在大河故渎和新河之间,那大军就被一分为二了。自己兵力单薄,缺少粮草,坚守不了几天。夏侯惇虽然有粮草,有三万兵,但他被困在两河之间,攻守极其困难,很快就会被北疆军击败。
最后一个办法就是指望曹操派兵救援,但信都城方向只有六万大军了,如果再分兵,北疆军势必要趁机反击,一旦反击得手,北征军大败,大家都要葬身于河北,一个都跑不掉。
“大人,李弘要想在东光一带伏击我们,至少需要十万人,但北疆军的兵力就那么多,李弘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征募更多的军队。”关靖非常冷静,站在田楷身边分析道,“北疆军除掉驻守邺城和信都城的军队外,还有多少人马可供李弘调配?五万人已是极限。李弘用这五万人可以击败我们,但无法一口吃掉我们,所以他把我们和马腾放到了东光城下,而把夏侯惇堵在了大河故渎的南边。从北疆军这种部署来看,李弘显然是想打我们一个出其不意,然后再把我们赶回去。”
“士起,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撤回去,和夏侯惇会合?”田楷问道。
“对,前后夹击,就打他这一点。”关靖用力一挥手,“他包围我们,我们也包围他。我们损失一千,他也要自损八百。”
“大河故渎和新河之间只有十五里,几万大军挤在一起,肯定要被北疆军围得严严实实,我们如何突围?”
“我们不突围,我们把北疆军拖在这里。”关靖冷笑道,“我们挤在一起,北疆军也挤在一起,他们想打我们都无从下口。”
田楷想了一下,点了点头,“我们走不掉,包围我们的北疆军又吃不掉我们,双方只能僵持。僵持的时间越长,对北疆军就越不利。这时只要曹丞相能竭尽全力猛攻信都,北疆军迟早都要撤回一部分回援信都城。兵力不足的北疆军无法包围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大摇大摆地撤回去。”
“对,北疆军行此险着,最关键的就是速战速决。如果时间拖长了,他们的意图完全暴露,兵力同样不足的信都城就很危险了。”
田楷不再犹豫,急忙站起来连续下令。
“急告马腾将军,我们撤回去会合夏侯惇。”
“急告夏侯惇,连夜向东光城方向攻击,尽快和我们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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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惇在土坡上团团乱转。
荆州军遭到了攻击,文聘连连告急。为了保证粮草辎重的安全,他放弃了渡河,结阵自守,请求夏侯惇立即派兵支援。粮草要是被北疆军一把火烧了,全军覆没就是旦夕之间的事。
“大人,分兵回援,先把粮草护住。”臧霸焦急地说道,“北疆军兵力有限,为了击退我们,最好的办法就是烧毁我们的粮草,迫使我们撤兵。这是显而易见的事,不要再犹豫了。”
李典不停地擦着额头上的汗,眼睛随着夏侯惇高大的身躯转来转去。
“元让兄,荆州军上次在朋亭惨败,对他们打击很大,士卒们对北疆铁骑非常恐惧,如果这次再有铁骑冲阵,那批南方人可能在瞬间崩溃。没有粮草,我们死定了。”
夏侯惇停下脚步,望着远处激烈厮杀的战场,神情凝重。北疆军的主要目标是什么?是田楷、马腾的一万五千人马,还是大军的粮草辎重?臧霸说得有道理,如果北疆军把大军的粮草辎重一把火烧了,就算我把田楷和马腾救回来,大家也是死路一条。大哥临走时,交待我一定要在东路战场上坚持到本月底。要想坚持不退,关键不是兵力的多寡,而是粮草。
“宣高,你去回援文聘大人,今夜一定要把粮草辎重运过新河。”
臧霸答应一声,飞身上马,带着亲卫急驰而去。
“元让兄,还要不要继续攻击?”李典指着前方战场说道,“田楷和马腾都是边疆悍将,手下也都是能征惯战之士,以他们的能力,完全可以突破北疆军的阻击。”
“不要打了,保存实力。我们还要撤回去,不能在这里损失太大。”夏侯惇舔了舔嘴唇,从站在身后的亲卫手上拿起了水囊,“如果北疆军成心要吃掉他们,肯定不止一道阻击阵线。能不能活着回去,看他们的运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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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近黄昏,夕阳如血。
小凉亭战场上,战鼓声、号角声此起彼伏,两支大军正在浴血奋战。
张郃、张辽各带步卒大军列于战场中间,穆斯塔法的长水营在左,祭锋的胡骑营在右,三万步骑大军互相配合,把叛军牢牢挡在了小凉亭前方。
青州军再次发起了攻击,数千步卒高声叫喊着,象潮水一般冲了上来。
“轰……轰……”北疆军的弩炮怒吼起来,小凉亭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剧烈地颤抖着。
彭烈挥了挥手,令旗摇动,五千名强弓手在这一瞬间把手中的长箭射上了天空。血色夕阳在惊心动魄的厉啸声中骇然变色,天空蓦然黯淡。
徐岩慢条斯理地走在战阵里,眼前都是士卒们挺直的腰杆。在前方五十步外,一张张巨盾竖了起来,神情紧张地长矛兵依次排列,犀利的矛尖在夕阳的映射下散发出淡淡的血腥。很久没有和铁骑作战了,这次恐怕也是作作样子,轮不到自己和马腾对阵。
左右两翼的长水营和胡骑营将士一个个神情兴奋,跃跃欲试。去年,他们随大将军征战大漠,再次在落日原上重创了鲜卑人,杀得酣畅淋漓。今年,他们在这里碰上了一个强悍的对手,他们希望自己能独自击杀马腾。
他们眼望前方,急切地等待着关中铁骑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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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楷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珠子,无助地望着自己的士卒在北疆铁蹄下凄厉地惨叫,望着他们的断肢残臂在空中飞舞。他的心在滴血,撕心裂肺般的痛苦让他浑身颤抖。
田楷举起了手,下令停止攻击。
天边那一抹夕阳随着呜咽的金锣声逐渐消逝,田楷感觉自己的生命就象这艳丽的夕阳一般,只剩下最后一点光彩。
为什么大军刚刚走出最危险的地方,还没有喘口气,就掉进了死亡的陷阱?自己为了隐蔽行踪,斥候的活动范围一直控制在三十里范围内,但这三十里内布满了斥候,从来就没有发现北疆军斥候的踪迹,自己的行踪怎么会这么快就暴露了?难道北征军内部有李弘的人?田楷突然想到什么,背心一凉,寒气霎时直冲心底。曹操要杀我?田楷给自己这个奇怪的念头吓了一跳。
关靖脸色阴沉地走到了田楷身边,“斥候无法冲出十里之外,我们被包围了。”
田楷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去给夏侯惇送信的人,估计都被北疆军的斥候杀了。”关靖咬咬牙,愤怒地说道,“要想突围,只要靠我们自己了。我们连夜攻击。”
“马腾来了。”田楷指指远处急驰而来的一队铁骑,“我们听听他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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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腾飞身下马,眼里杀气浓烈,怒气冲天。田楷看到他,马上想到了袁绍,想到了关中,想到了那个传言。这一路上,都是马腾的铁骑在前面开道,会不会是马腾把大军的行踪出卖了?他心里愈发不安起来。
马腾一言不发,递给田楷一份血迹斑斑的书信。
田楷没有接,“这是什么?”
“北疆人把它射在我的士卒身上,你看看。”
这是颜良写给田楷和马腾的书信,早点投降,大家还能同殿为臣,否则九族尽诛。
田楷没有说话,他望着马腾,不动声色地问道:“你的意见呢?”
“我全家老小都在洛阳,我儿子在关中,我只有战死一条路。”马腾冷笑道,“有人很卑鄙,要杀我,但用这种办法杀我,我可以接受。”
田楷吃了一惊,“出兵前,袁绍向你讨要质任?”(质任就是人质。)
马腾点了点头。
“袁绍有什么资格向你讨要质任?”关靖也非常吃惊。
“我要是不给袁绍质任,我已经死在甘陵城了。”马腾怒声说道,“北疆军时刻窥伺关中,使用离间计很正常,袁绍不能不防备,我更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田楷苦笑。前年马腾在关中帮助袁绍攻打北疆军,和北疆军接下仇怨,而自己更是和河北有决堤之仇。即使李弘不杀我们,但长公主绝不会轻易饶了自己。想想长公主在晋阳的雷霆手段,田楷不寒而栗。这仗不打也得打了。
“再派人联系夏侯惇。”田楷挥挥手,无力地说道,“将士们今天太累了,还是歇歇吧。明天上午突围。从这里到大河故渎只有十里,我们就是爬也能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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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下,兖州昌邑城。
袁术进城后,要觐见天子,但太傅刘宠说,天子病了,如果没有急事,就暂时等几天。
袁术没有在意,下令大军把昌邑城查搜一遍,能带走的统统带走,把朝中大臣和他们的家眷统统迁到沛国郡治相城去。太傅刘宠大怒,质问袁术,你想干什么?图谋篡逆吗?袁术笑着说,你老糊涂了?谁要图谋篡逆?兖州要打仗了,为了天子和朝廷的安全,我要把他们迁到沛国去避避。
刘宠大惊,黄巾军杀来了?袁术说,不是黄巾军杀来了,是我要和曹操、刘备打仗了。这两个混蛋图谋篡逆,我要杀了他们。
刘宠气得破口大骂。荀彧离开昌邑时,把天子带走了,他说你是叛逆,说你要趁着北征军在冀州打仗的机会,挟持天子。现在你说曹操、刘备是叛逆。你们到底谁是叛逆?
袁术闻听之后大怒,冲上去就是一拳,“你敢骗我?荀彧不过是丞相府的长史,他有什么资格带走天子?”
荀彧带走了天子,把袁术的计策全部打乱了。袁术越想越有气,劈头盖脸把刘宠一顿猛揍。没有天子挟持,只好挟持天子的老爹了。
“急告苌奴,率军支援纪灵,务必拿下定陶,救回天子。”
“急告桥蕤、张勋,八月底之前,务必赶到兖州会合。叫孙策不要在广陵耽误时间,急速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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