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锋放弃了北方鲜卑的领地,放弃了所有的部落族众,带领两万大军边战边退,一路败逃到了阴山北麓的天鹫原。再退,他就被魁头的大军彻底赶出鲜卑国境了。
天鹫原上,帐篷林立,旌旗飘扬,号角激昂。豪帅拓跋晦和拓跋韬领着五千鲜卑将士列阵相迎。拓跋锋和两人一一拥抱,神情兴奋地笑道:“你们两个摆这么大的架势来接我,是不是嫌我败仗打得不够惨,脸丢得不够多啊?”
拓跋韬大笑道:“大人即将成为草原上的雄霸之主,大礼相迎乃是理所当然。”
拓跋晦也笑道:“将来大人站在弹汗山王廷之上,指责我们在天鹫原失礼,我们可担当不起。”
拓跋锋忍不住心里的喜悦,亲昵地搂着两人的肩膀说道:“我拓跋锋能有今日,全靠诸位兄弟们的奋勇厮杀,将来大草原上最好的牧场,都是你们的。”
拓跋晦和拓跋韬急忙谢过,一帮人说笑着,兴高采烈地走进了大帐。
“东羌人已经到了三天。”拓跋晦指着地图,向拓跋锋介绍道,“大帅旭癸带着一万大军埋伏在天鹫原的西边。白马铜的大军正在路上,明天就可以赶到,他派人来说,他直接率军到天鹫原的东边埋伏,暂时不和大人见面了。”
“白马铜带多少人来了?”拓跋锋问道,“匈奴人既然已经放弃了美稷,全部撤过了黄河,他们就应该下定决心和我们共进退,不要再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了,这对他们没有好处。”
拓跋晦微微一笑,伸出了三个指头。
“三万人?”拓跋锋吃惊地问道,“须卜骨都侯和白马铜都想通了?那他们愿不愿意随我攻打弹汗山?”
拓跋晦点点头。拓跋锋神色一松,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要感谢大汉人。如果不是他们厉兵秣马,虎视眈眈地准备攻击匈奴人,把匈奴人逼到了绝境,他们也不会下这么大的决心放弃美稷,北撤黄河。匈奴人撤过了黄河,虽然可以凭借黄河之险暂时挡住大汉人的铁骑,但他们终究难逃汉人的追杀,他们要想生存下去,只有和我们结盟互助。依我现在的力量,当然很难帮助他们击退汉人,但如果我控制了弹汗山王廷,那就不一样了,我不但可以帮助他们击退汉人,还可以帮助他们占据汉人的土地。我们和匈奴人一旦联手,汉人长城以北的土地从此就是我们的了。我给匈奴人这么丰厚的条件,如果须卜骨都侯和白马铜还不同意帮我拿下弹汗山,那他们就是白痴就是自取死路了。”
拓跋晦笑道:“没有好处,匈奴人当然不愿答应了。雁门关大战后我们实力巨损是个事实,匈奴人如果帮助了我们,但我们还是被魁头打败了,他们就会遭到魁头和汉人的两面夹击,所以他们一度很犹豫,不愿意接受我们的建议放弃美稷撤过黄河。东羌人迟迟不愿出兵,也有因为旭癸有这个顾虑。”
“幸运的是这个时候大汉人帮了我们一把,他们要倾尽国力出塞作战,一是平定匈奴人的叛乱,二是收复北方四郡。这个消息对匈奴人来说糟糕的不能再糟糕了。匈奴人打不过汉人就要北逃阴山,就要进入我们鲜卑国境避难。那时,谁会收留匈奴人?如果我们不在了,魁头和落置鞬落罗不会收留他们,反而会趁机灭了他们的族。所以,匈奴人现在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帮助我们击败魁头。将来,我们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他们,我们双方都要联手对付汉人的进攻。赢了我们双方都有好处,输了匈奴人可以入境避难。”
“东羌人也是一样。大汉人如果击败了匈奴人,下一个对象就是他们。东羌人年年南下掳掠汉人,这个仇汉人岂能不报?不过旭癸聪明,他早早看清了形势,带着大军就到了阴山,不象须卜骨都侯和白马铜,磨磨蹭蹭的生怕自己吃了亏,结果大军撤过黄河的时候被汉人狠狠地打了一下,折了几千人,这些人都白死了。”
“如果我们在雁门关没有那么大的损失,实力犹在,哪里需要看这些人的脸色,受这样的鸟气。”拓跋貉气愤地说道。
“那你就错了。”拓跋晦笑道,“如果我们不是在雁门关大战中实力大损,魁头怎么会趁机打我们?魁头不打我们,我们如何有机会杀了魁头,重立骞曼,控制弹汗山,雄霸大草原?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就是做梦都想不到。这个机会是我们数万将士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很珍贵,非常珍贵,我们要感谢那些阵亡在雁门关的拓跋族勇士。”
“这个机会来得非常突然,毫无征召,我们措手不及,一点准备都没有。”拓跋锋笑道,“魁头的攻击速度就更快,到目前为止,我们除了退却之外的确没有还手之力。说句实话,如果不是从大汉国传出汉军要出塞作战的消息,我们拓跋族这次恐怕凶多吉少了。命运就是这样奇怪,昨天,我们还在绝境里挣扎,但今天,我们却胜券在握要雄霸大草原了,哈哈……”
“大人,我们还是要谨慎。”拓跋帷说道,“目前我们知道落置鞬落罗明确支持魁头,他率领两万大军一直跟在魁头后面,但慕容风和弥加呢?他们为什么一直没有出现?魁头这次大举进攻到底是他自己和落置鞬落罗的主意,还是慕容风一手策划的?如果是慕容风一手策划的,那我们攻击弹汗山是不是……”
拓跋晦摇手道:“你不要担心大帅,这事和大帅没关系。我们已经从弹汗山得到确切消息,这仗是魁头自己要打的。他担心大帅阻止他,所以事先没有透漏一点风声,大帅和弥加都不知道。至于落置鞬落罗,他是什么心思,我们都有算,他一直跟在魁头后面已经说明问题了。我们不要去招惹他,他自己会离开的,如今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他还留在天鹫原干什么?难道还要我们送他回西部?”
大帐内一片笑声。
拓跋锋笑道:“魁头攻击的速度很快,我们退却的速度更快,等慕容风得到消息的时候,魁头已经死在天鹫原了。魁头死了,他还能怎么样?难道他还要带着大军给魁头报仇?魁头为了保住自己的王位攻打我们,阴谋杀害骞曼,这已经遭到了鲜卑诸部的痛恨。魁头伏诛之后,新大王就可以回归弹汗山,鲜卑也就稳定下来了,这个时候,慕容风难道还敢挑起鲜卑内乱?另外,从时间上来说,慕容风也来不及北上支援了。你们放心,慕容风这次一定给魁头气死了,他为了鲜卑的稳定,绝对不会北上找我们的麻烦。”
“我觉得还是谨慎一点好。”拓跋帷看看神情愉悦的拓跋锋,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弹汗山连番受损,早就实力不济了,但魁头还能迅速集结大军攻打我们,这说明什么?说明他还有实力,还有钱财。弹汗山的实力还剩下多少我们知道,即使落置鞬落罗给魁头提供了帮助,但那也有限,所以我觉得魁头的背后肯定还有其他人给他提供帮助,如果不是慕容风和弥加,那会是谁?上次有个千长对我说,许多士卒都发现弹汗山人用的是汉人的武器,这事……”
拓跋锋毫不在意地说道:“只要我们在天鹫原杀死了魁头,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拓跋族要雄起大草原,就要利用控制弹汗山的机会为鲜卑国建功立业,为鲜卑国开拓疆土,要做到这些,我们需要一个稳定而强大的鲜卑国,所以,为了避免鲜卑分裂,阻止鲜卑内乱,我们一定要杀死魁头,这才是我们当前最重要的事。”
“诸位各整兵马,准备大战,务求一战而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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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魁头的大军被拓跋锋的六万联军包围在天鹫原,双方血战。
落置鞬落罗的两万大军被拓跋牧带着五千铁骑阻挡在距离战场十里之外的草原上,进退维谷。
宴荔游的意思是可以走了。此时杀进战场,一来得罪拓跋锋,二来损兵折将,三来假如救不出魁头,反而要被拓跋锋假借鲜卑大王的名义扣上一个叛逆的罪名,将来很麻烦。宴荔游说,就算我们救出了魁头,又有什么意思?无非是让拓跋锋和慕容风两人打起来,但鲜卑国从此后就要战火纷飞,永无宁日了。相比起来,还是魁头死了好,让拓跋锋立个小大王,这样弹汗山王廷就形同虚设了,以后鲜卑各部实力大增,互相制衡,大家反而相安无事。
落置鞬落罗目视前方,沉默不语。
律日推演瞅了瞅宴荔游,笑道:“我们出兵干什么?难道是让拓跋锋把魁头杀了?我们凭什么要让拓跋锋站在弹汗山王廷对着我们指手划脚,他算什么?魁头死了,拓跋锋拣个大便宜独霸草原,然后我们跟在拓跋锋后面看他脸色,我们是白痴啊?吃饱了撑的?拓跋锋要是假借鲜卑大王的名义征召鲜卑诸部讨伐我们,我们往哪逃?逃到大漠里吃沙啊?”
宴荔游大笑,他摸摸自己的光头,乐不可支地说道:“那好,我们去把魁头救出来,这样,弹汗山没有了,鲜卑王廷也没有了,我们各自做各自的大王吧,哈哈……”
落置鞬落罗和律日推演相视一笑。
“你说我们要是现在杀过去,能不能击败拓跋锋?”
律日推演笑道:“拓跋锋死定了。他以为我们目的已经达到,为了保存实力,一定不敢惹他,要掉头而走,他就不想想,我们要是和他杀个两败俱伤,他还能挡得住慕容风吗?他如果知道了我们的真正的目的,恐怕不是要杀魁头,而是要先杀我们了。”
“哈哈……让拓跋锋气死吧。” 落置鞬落罗一边笑着,一边回头叫道,“吹号,出击,我们杀过去,救出大王……”
冲锋的号角声霎时间冲天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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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匈奴中郎将麴义率部顺利夺取美稷,大军横扫黄河以南。
这个消息最先送到了镇北将军府。徐荣喜忧参半。喜的是单于庭首府美稷夺回来了,匈奴大单于可以带着族众返回黄河以南的居住地了。忧的是美稷不是麴义打下来的,而是匈奴叛军主动让出来的。
须卜骨都侯和白马铜突然率军撤退,一夜之间连退百里,让汉军措手不及。麴义虽然当机立断督军猛追,但除了把坚守在黄河以南掩护匈奴叛军主力过河的三千骑兵俘虏了以外,其他一无所获,汉军将士只能望着滔滔黄河水仰天长叹,徒呼奈何。匈奴叛军突然北撤,打乱了汉军的既定策略,徐荣和麴义十分担心鲜卑的局势会不会因为匈奴叛军过河而发生改变。魁头看到拓跋锋有了援军,肯定不敢轻易举兵了。鲜卑还会内乱吗?
汉军收复美稷的消息接着送到了洛阳。天子大喜,下旨赐封麴义和诸部铁骑。正在洛阳做客的大单于于夫罗更是惊喜万分,但等他听完手下的禀报后,他就高兴不起来了。美稷城和黄河以南的居住地虽然收复了,但现在黄河以南的匈奴人只剩下单于庭和左部落的七八万族众,叛军连同黄河以南的右部落族众统统过河北上了。三十多万南匈奴人竟然一分为二再分南北,隶属两个不同的单于庭了。
其实,早在七月和八月,汉军退守长城以后,须卜骨都侯就悄悄命令大军把居住在黄河以南的匈奴右部落族众强行迁往黄河以北。这个事大单于知道,护匈奴中郎将麴义也知道。当时大单于就警告过麴义,说须卜骨都侯迁移族众,很可能要率军北撤黄河,据黄河之险以阻汉军,从而达到分裂匈奴,自建单于庭的目的。麴义也有这种担心,但他的大军缺少粮饷,无法在长城以北黄河以南的区域长期游戈以阻止匈奴叛军迁移人口,所以他也很无奈,只能听之任之。
于夫罗不能容忍匈奴再次分裂,他匆忙要求觐见大汉国的天子,恳求大汉国的天子出兵北渡黄河,剿平匈奴叛乱,以维护匈奴单于庭的完整。天子听了于夫罗的诉说和恳求后,笑着说,朕答应你,一定帮你剿杀叛逆,匈奴的大单于庭只有一个,朕绝不允许长城以北再出现第二个单于庭。有了大汉国天子的承诺,于夫罗安心了许多,他随即要求回到美稷城主持单于庭,帮助汉军北渡黄河平叛。天子稍加挽留之后,也就答应了,并且赠送了大量的贵重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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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夫罗刚刚离京,朝堂上就为是否出兵北渡黄河,是否修改北疆大战的策略争论起来。
太尉马日磾,太仆杨彪等大臣认为,须卜骨都侯非常畏惧大汉,他主动撤出美稷,迁移族众北渡黄河就是一个还好的例证。另外,须卜骨都侯至今还在不断派人来京向大汉天朝乞求赦免,希望自己的这个大单于能够得到大汉天子的承认,由此可见他反叛的其实是匈奴的大单于,而不是我们大汉国,他本人还是很愿意归顺大汉国的。须卜骨都侯既然愿意归顺,我们为什么不能接受他?如今,匈奴人已经一分为二,隔河而立,分庭抗礼了,在这种匈奴分裂已经既成事实的情况下,陛下为何不能同时承认两个大单于?让匈奴人在黄河南北同时建立两个单于庭,既能分裂南匈奴,削弱南匈奴的实力,又能迅速稳定河南地区(即今河套地区),而陛下也没有违背当初对匈奴人的承诺。匈奴之乱既平,北疆大战的第二个阶段就已经不战而定,大汉军队就可以直接由雁门关出塞作战攻击鲜卑收复失地了。这种既能迅速平定叛乱,又能削弱南匈奴实力,还能节省北疆大战的时间和军资,更能尽早稳定北疆的好事,陛下为何执意不答应?
卫尉刘博、光禄勋刘弘、尚书令皇甫嵩等大臣认为,南匈奴已经势弱,要不要把他们分裂没有意义。须卜骨都侯这种人天生就是叛逆,他既然连自己的大单于都敢杀,他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如果我们迫于各种原因答应了须卜骨都侯,他不但不会感激我们,反而会更加仇恨我们。我们把匈奴分裂了,在匈奴同时承认两个大单于,他还会感激我们?他即使不马上叛乱,也会蓄势而叛。如果他在我们的大军攻击鲜卑人的时候举兵反叛,我们首尾难顾,怎么办?我们承认了须卜骨都侯,其实也就得罪了于夫罗,如果须卜骨都侯再叛,恐怕心怀怒意的于夫罗也不会主动帮助我们了。到时候,匈奴之祸更大,北疆大战所要耗费的时间和军资就更多,北疆能不能尽早稳定就更难说了。
大臣们在朝堂上大声争论,天子闭眼睡觉,懒得听。
中常侍张让突然指着马日磾大声说道:“我大汉国威震四海,岂能做这种小人之事让天下人耻笑,当年光武皇帝陛下说过,我大汉国只承认一个大单于,那就是南匈奴的大单于,难道这也可以改吗?我堂堂大汉国竟然接受一个胡族叛逆的威胁,那我天朝的威仪何在?”
朝堂上霎时鸦雀无声。马日磾、杨彪等大臣们一个个瞪着张让,满脸气愤。这理给张让占了去,大家还真不敢再说。
天子忽然觉得耳中一片清静,十分奇怪,他惊讶地睁开眼睛四下看看,心想怎么突然都不吵了?
张让得理不饶人,转身对天子奏道:“太尉大人久居太学,疏于国事,竟然连这种关系到国家体面的事都任意妄为,那还怎么处理朝政?臣奏请陛下,还是即刻恢复三公府,各理朝政为好,免得太尉大人一人兼顾三府,忙中出错坏了国家大事。”
大臣们一听火冒三丈,气往上撞。一个阉人竟然也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干涉朝政。大家纷纷出言上奏,把张让等一帮中常侍骂得狗血喷头。张让、蹇硕等人也毫不示弱,抓住刚才的把柄予以还击,张嘴痛骂。
天子看到他们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言辞也越来越尖刻,赶忙阻止道:“张爱卿言之有理。太尉大人的确言辞失当,有失我大汉国的威严,此议作罢。”
张让等人洋洋得意,马日磾等人怒不可遏。
天子仔细地看看马日磾,笑道:“太尉大人是累了,一人兼顾三府太难为你了。这样吧,光禄勋刘弘刘大人从即日其迁为司空,主掌司空府。司空丁宫丁大人改任司徒,接旨后即刻从河东返回主持司徒府,其所兼任的征北大将军一职暂由镇北将军李弘代理。考虑到镇北将军李弘目前要在幽州指挥战事,所以征北大将军府诸事暂由晋阳中郎将徐荣代理。”
众臣惊愣,朝堂上再度无声,只有天子懒洋洋的声音漂浮在空荡荡的大殿内。
“卫尉刘博改任光禄勋,五官中郎将董重迁任卫尉,谏议大夫刘和迁任五官中郎将。”
天子停了一下,颇有兴趣地看着朝上的大臣们,眼内尽是讥讽和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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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臣们突然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天子故意安排好的,这个越来越瘦的天子如今心机重重,越来越难以揣测了。司空丁宫去河东,司徒许相罢官,让太尉马日磾一人兼三府,这些事看上去是天子为了拉拢士人而故意压制中官与大将军的势力,其实是天子为了培植宗室力量扫清障碍。如今宗室刘弘出任司空,太后兄长的儿子条侯董重出任卫尉主掌南军,卫尉刘博改任光禄勋,镇北将军李弘代理征北大将军事,幽州牧刘虞的儿子刘和也突然出现在天子的视野里,宗室势力迅速得到了增涨。当今天子废嫡之心已经昭然若揭,越来越坚决了。
天子处心积虑地培植宗室势力和增强自己手上的力量,说到底,他不信任士人,他唯恐自己受到士人的挚肘反被士人所制,他拉拢士人是假,暗中扶植自己的力量是真。天子为了确保皇统之争有胜无败,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依靠中官和宗室。看看今日的朝堂,士人和宗室势均力敌,互相牵制,中官势力虽然受到压制但他们稳居内廷,唯独大将军一系遭到打击,岌岌可危。天子已经告诉士人,他们将如何自处了?
“诸位爱卿可有什么异议?”
有什么异议?这个时候说什么都迟了,说出来也是自找没趣。天子一句话,就让马日磾变成了大汉国最有权力的太尉,这让天下的士人为之振奋,让天下的士人看到了大汉国振兴的希望,但仅仅事隔二十多天后,同样是天子一句话,就把位高权重的太尉大人变成了一个摆设。今日的天子,已经深不可测了。接下来,他还要干什么呢?是不是要让大汉国朝堂变成董氏的天下?现今奸阉未除,大将军犹在,太后一系却又出现了,大汉国的朝堂何时才能变成朗朗乾坤?
卢植沉思良久,缓缓走了出来,“陛下,征北大将军只有资历深重者方可担任,虽然征伐事了即被撤免,但不管怎么说,它也是我大汉国的一个大将军。”尚书卢植奏道,“镇北将军资历太浅,陛下让他代理征北大将军事,会遭到朝野上下的非议,以臣看,陛下还是把那个‘大’字去掉吧。”
卢植担心什么?天子先是任命司空丁宫大人兼领征北大将军坐镇河东,接着又虚晃一枪把丁宫叫了回来,让镇北将军李弘代理,天子此举无非就是要给李弘一个显赫的身份,让他将来回京担任九卿之职铺路。天子为什么要急着让李弘回朝?卢植心里极度不安。
以李弘的出身和年纪,任他功勋再高,这几年内他也不可能做到九卿之职。一个贱民出身的武人因为卓绝的军功,天子的恩宠,能够在短短五年内做到镇北将军,这在大汉国已经是空前绝后的事了。出身低贱的武人出征为将大臣们还可以接受,但一旦入朝,而且还是九卿之职,那就不能被接受了。士人出身的官僚不但耻于与其同朝为臣,更耻于自己还要向其行下臣之礼。这种事,就是天子,他也不能因为自己的喜好而肆意悖逆大汉律和祖制,让士子官僚们倍受侮辱。在本朝,就是一个寒门士人,也很少愿意和一个贱民同席而坐,同案而食。李弘位高权重,为什么至今无人愿意和他结亲?士人不愿与他通婚,有钱有权的怕丢了脸面,没钱没权的怕被人骂做攀附权贵,而贱民当然是不敢高攀与他通婚了。贱民出身的李弘如果在本朝初年军功阶层主掌朝堂的时候,回朝为卿理所当然,但在今日士人主掌朝堂的年代,却根本不可能。
本朝的征北大将军要远远比征北将军尊贵,一般能做征北大将军的大臣都是朝中资历极深的重臣。征北大将军征伐结束去职后就要回朝为官,可以任九卿。卢植认为,天子是打算先让李弘代理征北大将军,等朝中大臣们适应了,再找个机会让他直接做征北大将军,然后再等一段时间,天子等朝中大臣们又适应了,又认可了,天子大概就要让李弘回朝任职了。卢植想,先不管们大臣们能不能接受李弘回朝为卿,先想想天子为什么要这么急着让李弘回朝。是不是天子急不可耐了,要趁着北疆大战尚未结束的时候,先把皇统的事解决掉?但确立皇统的事一旦开了头,洛阳就要乱,天子难道不想再打北疆之战了?
卢植想试探一下,结果天子淡淡地说,镇北将军只是临时挂名代理,司徒丁大人也只是回朝暂理公务,等北疆战事一起,司徒大人还是要到河东去坐镇的,诸位爱卿不要想太多。
许多大臣们的想法和卢植如出一撤,但天子这句话让他们更加不安了。天子在隐瞒什么?他到底要如何解决皇统之事?什么时候开始解决?
大将军何进心如重铅,惊若寒蝉,惶恐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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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月底,由于赈济不力和瘟疫蔓延,七郡国的灾民暴乱越来越多,暴乱的规模也越来越大。
大臣们纷纷上奏,要求增加赈灾钱粮,以缓解受灾州郡的紧张局势。天子非常震怒,他说朕为了赈灾专门拨付了三十亿钱,怎么会不够?要不要朕把镇北将军征调到灾区赈灾?太尉马日磾劝谏说,陛下,现在形势非常紧张,受灾州郡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大暴乱,即使十万火急征调镇北将军也来不及了,还是赶紧筹办粮食送到灾民手上才是解决之道。
天子怒极而笑,“朕就是再拨付一百亿钱,这灾民也赈济不了,爱卿知道是为什么吗?”
马日磾神情悲愤,黯然无语。
“朕不会再给一个钱。”天子说道,“传旨受灾州郡,各府立即征募郡国兵剿杀叛逆。每州可征两万郡国兵,每郡可征一万郡国兵,每县可征两千郡国兵。各地门阀世族富豪皆可组建义兵参予平叛,有义兵五百者,可为军司马,有义兵千卒者可为都尉、赐关内侯。凡立功者,晋官加爵。”
大臣们非常惊骇,司空刘弘劝谏道:“陛下,此旨一下,各地豪门势必拥兵自重,将来有可能成为大汉隐忧。”
天子冷笑道:“朝廷现在有钱赈灾吗?有军队平叛吗?有军资募兵吗?受灾郡国上至太守国相,下至世族富豪,有几个不吃我大汉国的肉,喝我大汉国的血?既然吃了肉喝了血,就得付出代价,他们要么砍死烧死暴民,要么就让暴民砍死烧死,舍此以外,别无他徒。”
“立即传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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