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7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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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邕被关进了北寺狱。
就在蔡邕被押往北寺狱的路上,张让、宋典等中官也被天子紧急召集到了御书房商议对策。在遇到事关自家性命的大事时,天子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中官做为自己最忠实的帮手。
赵忠和张让亲身经历了诛杀大将军梁翼和窦武的两次政变,在中官中无论是资历还是声望都无人可及,两人中张让又以才智出众著称,所以一般有什么大事,中官们都以这两人马首是瞻。
但事出突然,张让也有点手足无措。他想了半天,对天子说道:“陛下,要册封董侯为太子,就要谋诛大将军,但这需要时间准备,如果我们仓促出手,可能反被大将军所制。”
天子冷笑不语。
张让看出天子已经下了决心,无奈之下,只好再奏道:“蔡邕的奏章目前就我们几个人看到了,只要不泄漏出去,何进就不会有防备,所以……”他看看屋中众人,突然寒声说道,“不想死的,就不要说出去,谁要是说出去,诛杀九族。”
站在天子身后的蹇硕看到张让冷森的目光扫过自己,吓了一跳,赶忙低下了脑袋。
“陛下,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先把蔡邕的奏章烧掉吧。”
天子点点头,看了一眼蹇硕。蹇硕拿起案几上的那卷奏章匆忙走出了御书房。
“爱卿,要不要立即征调镇北将军南下?”天子皱着一双小短眉说道。
张让沉吟半晌,摇摇手,说道:“陛下,时机未到,千万不要打草惊蛇。何进一死,洛阳肯定要乱,那时我们要对付的救是北军和士族官僚,所以,陛下什么时候杀何进就什么时候就让镇北将军南下。此时陛下可以密召镇北将军屯兵黄河,只要诏令一下,大军旦夕可至。”
“怎么杀何进?”天子追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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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何进正在府内准备宴请蔡先生,却突然接到蔡邕被抓的消息,何进非常吃惊,问怎么回事。从马日磾府上赶回来的王允说,蔡邕上了一道奏章,估计是把中官痛骂了一顿,得罪了天子,“现在大臣们都赶到北宫替蔡邕求情去了。”
大将军一听,急忙命人备马,他也要进宫去求求情。走到半路上,他想还是去问问何颙(读yong),看看何颙怎么说。蔡邕是天子不远千里请回来,又是天子的老师,这君臣两人才见面就翻了脸,好象有点不近情理。
何颙一听,大吃一惊,说话都结巴了,“大将军,陛……陛……陛下要杀你了,快出城,出城。”
何进惊得魂飞魄散,站在何颙病榻旁边硬是半天没有挪动一步。
“大将军,立即派出八百里快骑给镇北将军,让他信守承诺,不要因为陛下的昏庸,毁了整个大汉国。”
“再派人到河内急召袁绍回京,坐镇大将军府。”
“急令北军中侯刘表,立即率部赶到平阳驻扎。”
“密告武猛都尉丁原,让他屯兵平皋,以防京中突变。”
何进急促地喘息着,缓缓坐到榻上,低声问了一句:“伯求,河内蚁贼……”
“都冬天了,还打什么打,蚁贼巴不得我们撤军。”何颙由于激动,说话声音又大又急,牵动了伤口,顿时痛得他龇牙咧嘴,“叫刘表回来,就是告诉陛下,我们已经知道了他想干什么,让他自己看着办吧。”
“大将军,你快到北军大营去。”何颙催促道。
“伯求……”何进惊惶不安,六神无主地看着何颙,眼睛内尽是恐惧。
何颙暗暗地骂了一句,气道:“我和大将军一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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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植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了,任他如何哀求,天子都无动于衷。卢植当然不敢说蹇硕已经告诉他蔡邕在奏章上写了什么,那无疑是火上浇油,逼着天子去杀更多的人,但现在天子受中官构惑,决意要杀蔡邕,杀何进,废嫡立庶,他怎么能眼见国家大乱而不顾呢?
只要天子能改变主意不杀蔡邕,把那层窗户纸补起来,把废嫡立庶的事捺在水里,洛阳就能不乱。只要洛阳不乱,北疆平定就有希望。北疆平定了,国家就能逐步稳定下来,大汉国就有重振的希望。
卢植含蓄的把这个意思翻来覆去地讲了几十遍,但天子就是不听。杀了何进,定了皇统,即使付出点代价,他也认了。他考虑的是自己皇族的将来,是小董侯的生命。小董侯是他这一生的希望所在,是他一生所爱,他已经失去了一个,绝不允许再有人伤害自己唯一的这一个了。
“爱卿起来吧,你去告诉那些大臣们,不要再跪在外面了,都回家去吧。”天子站起来,喟然长叹道,“先生是朕的老师,不到迫不得已,朕怎会做此逆天之事。”
卢植在蹇硕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天子看着他悲哀的眼神,痛苦地说道:“朕喜欢自己的老师,但老师为什么就不能体谅朕呢?”他突然一拳砸到案几上,大声吼道,“为什么就没人体谅朕的苦衷?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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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日磾的书房内,蔡邕的几个挚友围坐在一起,长吁短叹,彷徨无计。
“昨天,我不该对伯喈说那些事,不该说啊。”卢植低着头,懊悔不已,“我对他说那么多干什么?是我害了他啊。”
张温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了两句,小声说道:“子干,这里没有外人,你对我们说说,伯喈到底在奏章里写了什么?”
卢植把事情的前后说了一遍,屋内的人当真是瞠目结舌,心神俱震。
“伯喈是不是故意的。”马日磾绝望地说道,“他知道大将军势力遭损,故意用这种办法逼**阉动手,和大将军斗个你死我活。”
众人垂首无语。不管蔡邕出于何种目的要献那份奏章,反正他这条命算是没了,真的救不回来了。
张温心里凄苦,站起来背着手在屋内来回走动,突然,他灵光一闪,望着皇甫嵩问道:“义真,如果镇北将军不南下……”
“伯慎,镇北将军不率部南下,陛下的安全如何保证?”皇甫嵩叹道。
“如果镇北将军坚决不南下,陛下会不会放弃……”
“箭已上弦,不得不发,已经迟了。”卢植摇手道,“大将军何进今天下午已经出城到北军大营了,而卫尉刘博已经督令南军加强了皇宫的防守,光禄勋刘廷也已经奉旨进宫随侍天子左右。”
众人大惊。
“消息泄漏了?”马日磾惊慌地问道。
“中官们也是各为其主,泄漏出去很正常。”皇甫嵩说道,“如今奈何?”
“京城之所以有今日的局面,始作俑者就是镇北将军,如果他不是为了逼迫朝廷通过盐铁之议,大将军的势力就不会遭到损失,而大将军实力完好,奸阉岂敢怂恿天子做此祸乱之事。”张温说道,“但诸位发现没有,此时的镇北将军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洛阳大乱,洛阳一乱,对于整个北疆来说,后果堪虑,所以,他是怎么想的,他会不会奉旨南下,你们谁知道?”
皇甫嵩和卢植顿时明白了张温的意思。
“依照我对李弘的了解,他第一忠诚的大汉国,第二才是陛下,看看这几年他在西凉,在并州,在河东都干了什么?他不想干的事,他未必会屈从。”张温忽然想到什么,脸显笑意,慢悠悠地说道,“蔡邕不死,奏章的事未必会传遍天下,而镇北将军不南下,陛下也未必会一意孤行,你们说呢?”
卢植一跃而起,大声说道:“立即写信给镇北将军,如果蔡邕死了,我们立即支持陛下废嫡立庶,但条件是陛下必须废除重开盐铁之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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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帮死阉,只顾自己的性命,全然不顾国家的生死存亡,没有一个好东西。”司徒许相在书房内破口大骂,风度全无。
这个时候要废嫡立庶,要杀何进,即使成功了,对国家的危害是显而易见的。做为许相和樊陵这些人来说,士子的本性在他们心里还是根深蒂固的,他们虽然为了升官发财不得不和中官们搞好关系,但同时他们也非常痛恨中官祸国。眼见洛阳大乱在即,许相和曹嵩等人心急如焚,聚到一起商议对策。
如果天子和中官赢了,他们不但性命无虞,还是有功之臣;但如果天子和中官输了,他们也就完了,何进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他们;而如果双方两败俱伤,同归于尽了,门阀官僚立即就会占据朝堂,那么,他们的性命可能无虞,但仕途也就到头了。
许相、曹嵩和樊陵都不看好天子和中官。此时册立皇统,事出催促不说,就是陛下赖以引做倚仗的镇北将军李弘现在是个什么态度谁能不知道。
曹操直言不讳地说道:“镇北将军如今被北疆叛乱和并州屯田所拖累,兵力四散,断然不会出兵南下,而大将军又刚刚帮助李弘拿到了重开盐铁的圣旨,以李弘的信义和骄纵,他定然会信守诺言,屯兵自守。没有了李弘的大军做靠山,陛下只要动了手,必会被大将军所制,到时,我等都将死无葬身之地。陛下看不清局势,那是因为其深陷其中,但那些愚蠢的中官……”
曹操连连摇头,愤怒地说道:“中官误国,中官误国啊。”
樊陵叹道:“陛下不是已经拿定主意等到北疆平定了才动手吗?怎么蔡邕一回来,立即就变了?”
“蔡先生太蛮撞了,他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曹嵩无奈地说道,“他把自己一条命送掉了不说,把我们也连累了,把大汉国也拖累了,这个人,老糊涂了。早知道这样,我拿一亿钱买这个太尉干什么?我还不如拿着这钱回老家养老去。”
“巨高兄不要灰心丧气嘛。”许相劝道,“李弘对洛阳之事是个什么态度,我们目前还不知道,但孟德贤侄的推测很有道理,他好不容易拿到了盐铁之利,稳定了洛阳局势,当然不会让自己的一番努力转瞬之间化作泡影。我们再等等,形势也许会发生变化。你们要知道,这事很突然,我们没有准备,大将军也没有准备,大家都措手不及,谁输谁赢,目前说不清楚。”
“公辅,你去问问子将先生,叫他看看天象。”樊陵突然说道。
“算了,如果子将叫我们上表辞呈,各自回家,你愿意吗?”许相没好气地说道,“做任何事情,都要靠自己努力。天象不是一成不变的,有时候,它也会随着局势的发展而变化。”
“努力?怎么努力?公辅兄有办法吗?”樊陵焦急地问道。
“只要蔡邕不死,此事就有挽回的余地。”许相皱眉说道,“蔡邕一死,废嫡立庶之事立即就会传得沸沸扬扬,而陛下马上就会以册封太子来安定民心。到了诛杀蔡邕的时候,如果大将军还没有应对之策,他就很被动了。但从今天大将军迅速出城躲到北军大营来看,他不但是措手不及,而且还有点狗急跳墙,想殊死一搏了。”
曹操心领神会,立即说道:“司徒大人的意思,是想救出蔡邕了?”
“对。陛下没了蔡邕,他就没了废嫡立庶的借口,而大将军也就不会在仓促之下反手一击了,洛阳随即也就平静了,大家该干啥的还是干啥去。”
许相看看曹操,亲热地拍拍他的后背,笑道:“贤侄,这事你可有把握?”
曹操沉吟半晌,说道:“就我们的力量,肯定不够。袁绍现在是大将军府的司马,我估计他很快就要回来,等他回来后我立即去找他。如今,无论是为了蔡先生还是为了我们自己,还是为了大汉国,我们都要把蔡先生救出来,以平息当前的危机。”
曹操蓦然想起什么,问道:“要不要把我们的想法告诉镇北将军,以防……”
“对,对。”许相连声说道,“巨高兄,你我合写一封信,把眼前洛阳的形势告诉李弘,让他稍安毋躁,不要象蔡邕一样蛮撞,坏了国家大事。”
曹操想了一下,又说道:“是不是把镇北将军府也拽进来?镇北将军府的司马李玮如今就在洛阳,他手上还有一百黑豹义从,这可是一股很强的助力。”
这话顿时提醒了许相,他大声说道:“还是贤侄聪明。洛阳的门阀世族肯定想救蔡邕,如果由我们牵头营救蔡邕,不但和大将军府,和门阀世族改善关系,还能搏得一个好名声。好,好,太好了。”
他兴奋地连连搓手,站起来说道:“巨高兄,你去联系张温、崔烈,还有皇甫嵩、卢植、朱俊、马日磾等几位大人,我去袁阀、杨阀家里走走。孟德啊,事不宜迟,你立即去馆驿找李玮。”
樊陵迟疑了一下,问道:“公辅,那杀李玮的事……”
“算了,算了,这个时候还杀什么李玮?”许相苦笑道,“朱俊大人那里我亲自去,顺便告诉他,两家婚约取消,我干脆好人做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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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北将军李弘亲自跑到风陵渡口迎接河东太守王瀚。
王瀚笑道:“将军不远百里相迎,是不是有什么图谋啊?”
李弘躬身笑道:“我哪敢对大人有什么图谋,只要大人日夜操劳的时候,不要骂我就行了。”
“骂是肯定要骂的。”王瀚不客气地说道,“你把二十万黄巾军放在我背后,我怎么不骂?你还要不要我过安稳日子?”
李弘拉着王瀚的手,大笑不止。
“有大人坐镇河东,明年春天,我北上幽州就无后顾之忧了。”
“哦。”王瀚指着他,佯装吃惊地说道,“将军好大的胆子,竟敢为了北上幽州,血腥杀贪。你是不是想把大汉国的官僚杀光了才北上啦?”
两人在洛阳的时候经常在天子那里见面,很熟悉,彼此笑谈一番之后,王瀚指着陆续从船上下来的随从说道:“将军,这里还有一个熟人,你看看是谁?”
李弘朝他身后望去,顿时喜形于色,挥手叫道:“桑大人,原来是桑大人……”
他抱歉地对王瀚拱拱手,大步迎了上去。桑羊还是那样清秀儒雅,他笑着要给李弘见礼,被李弘拦住了。
“张大人一向可好?”
“老大人罢职后,乐得轻闲,在家著书抚琴,日子很消遥,身体也比过去好多了。”桑羊笑道,“我这次随王大人到河东任职,你可要多加招抚。”
“你说什么笑话,你过去是我的上官,我可担当不起。”李弘握着他的双手,真心诚意地说道,“如果你还念着我们在西凉共同杀敌之情,你就到我镇北将军府来,我这镇北将军府如今可是一个空架子。”
“将军,你抢人啦。”跟在后面走来的王瀚一把拉住桑羊,冲着李弘笑道,“你这也做得太过分了吧,我还没有上任,你就开始挖我的墙角?”
李弘忍俊不禁,笑道:“王大人,你也太吝啬了。你带来三十多人,我只要一个都不行?”
“不行,没得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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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安邑,李弘接到了护匈奴中郎将鲜于辅送来的消息。
鲜于辅率军到达度辽水,进驻度辽大营没几天,屠各族就叛乱了。考虑到并州的形势,鲜于辅一面向李弘请求支援,一面派人请出大单于羌渠和舆篷王须卜骨都侯出面安抚。双方大军虽然在虎泽对峙,气氛很紧张,但一直没有交锋。不久,阎柔带着越骑营,徐荣带着度辽营陆续赶到虎泽,双方兵力接近,大战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虎王白马铜突然接受了大单于羌渠和舆篷王须卜骨都侯的安抚,率军退回了自己的领地,但他拒绝向汉廷请罪,更不愿意上贡赔礼。鲜于辅非常生气,打算趁着下雪之前攻击屠各族。
李弘考虑再三,决定同意鲜于辅的攻击要求。不把屠各族打痛,明年大军一旦北上幽州,他再次叛乱,自己就首尾南顾了。
八百里快骑刚刚出营,李弘就接到了尚书台的军令:“集结大军,屯兵黄河。”
李弘大惊失色,飞一般冲出大帐,冲着在帐外警戒的砍刀喊道:“快,带人把八百里快骑截住,立即截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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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瀚、桑羊接到李弘的书信,急忙出城赶到了大营。
“两位大人出京时,京中可有什么异常?”
王瀚和桑羊看到尚书台送来的简短军令,也是非常震惊。
“洛阳出事了。”王瀚惊骇地说道,“洛阳一定出了大事。尚书台发出的这道军令很仓促,连集结大军的原因都没说,事情好象非常急迫。”
“这都要过年了,洛阳还会发生什么大事?”李弘疑惑不解地问道。
桑羊头皮发麻,他看看王瀚,动了动嘴唇,小声说道:“大人,是不是大将军……”
王瀚头一低,一脸的痛苦。他拿到军令就想到了,但他不敢说,也不敢这么想。这时假如天子和大将军为了皇统之争大打出手,国家基本上就完了。
李弘也想到了,但他认为自己私下已经和大将军谈妥了,应该不会出这事。李弘把手上的军令往案几上一丢,心里极度沮丧。怎么办?假如洛阳真的乱起来了,自己是出兵还是不出兵?屯田怎么办?平叛怎么办?北疆怎么办?
还没过半个时辰,天子的手诏送到了大营。
天子在手诏里没有说洛阳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让李弘立即集结大军,随时等待自己的命令南下入京。但天子的这个命令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帐内众人都知道天子已经和大将军干上了。李弘的大军南下入京除了对付北军还能干什么?
谢明长叹一声,说道:“完了。洛阳这一乱,不知何时才能安定下来。屯田的事要耽误了,北上平叛就更不要提了。”
“北疆有将军大人坐镇,诸事即使拖延几年,依然还有挽救的可能。”桑羊苦笑道,“但洛阳这一乱,皇权受损,朝中官僚忙于内斗,只怕各地流民趁机暴乱,大汉危矣。”
“挽救?”李弘冷笑一声,“我拿什么挽救?大汉国内乱不止,民生凋敝,这盐铁卖给谁?这屯田的钱从何而来?洛阳一乱,北疆就完了。”
“大人,那你……”
桑羊还没说完,突然看到李弘杀气腾腾地站了起来,吓得他赶紧把后半截话吞了回去。
“命令麴义,集结大军,立即赶到风陵渡,渡过黄河。”李弘咬牙切齿地说道,“大军直杀洛阳,凡逆臣贼子,格杀勿论。”
“以八百里快骑赶到邯郸,命令赵云急速南下,直扑洛阳。”
“通知鲜于辅,放弃进攻屠各族,让阎柔立即率军赶回龙山大营。”
“告诉筱岚,立即把老大人请到镇北将军部,代理镇北将军事。”
谢明大惊,失声喊道:“大人,洛阳可有五万北军啦。”
“我倒要看看,北军有几人敢杀我!”李弘头也不回地走了。
帐外,牛角号声冲天而起。
“王大人,你怎么也不劝劝李将军?”桑羊看着坐在一边沉默不语的王瀚,大声责问道,“你想看着大汉亡国嘛?”
“杀!”王瀚猛地一拍案几,神情激愤地大声叫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不杀尽这些祸国殃民之人,我大汉今日不亡国,明日还是要亡国。”
“走,到洛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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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万三千铁骑沿着驰道飞速狂奔,半夜时分赶到了蒲坂津。
大将军何进的书信十万火急地送到了李弘手上。何进总算把洛阳发生的事说清楚了,不是他威逼天子立皇统,而是天子和中官要杀他。
王瀚听完李弘的述说,心中大定。他笑着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摇头道:“这个蔡邕,回到京城就闹出这么大的风波,真是疯了。将军大人打算怎么办?”
“我屯兵黄河,以防京中生变。”知道洛阳现在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李弘也松了一口气,情绪随即松弛下来,“大人还是回安邑吧,我尽力想办法解决这场危机,以稳定洛阳局势。”
王瀚点点头,笑道:“将军发起脾气来,很可怕,不过,我很喜欢,将军嘛,就应该这样有气势。”
李弘大笑,拱手和他告别,率军继续赶往风陵渡。
到了风陵渡,李弘接到了卢植的书信。
“大人,你怎么又生气了?”谢明看到李弘还没有看完,就已经面如寒霜了,赶忙小声问道,“卢大人在信中说了什么?”
“他竟敢威胁我。”李弘狠狠地把竹简砸到地上,愤怒地说道,“他竟然拿百万流民来威胁我,这就是天下名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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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太尉曹嵩和司徒许相两人的联名书信送到了风陵渡大营。
“敛之,这京中的形势当真是一日三变,让人眼花缭乱啦。”李弘看完之后,笑道,“你看看,现在洛阳除了天子和那些该死的中官,其他人都已经联手了。这位蔡大名士还真是天下第一名士,想救他的人竟然这么多。”
谢明一边看信,一边笑道:“那当然,我大汉国四百年来,象蔡先生这种名士有几个?怎么能让人杀了?”
“敛之,那你认为,天子什么时候会杀蔡邕,逼迫何进出手?”李弘等谢明看完信,随口问道。
“上个月,太后做寿,何进打算诛杀奸阉,结果被我们破坏了。没想到他的报应马上就来了,现在天子和中官又要杀他了,哈哈,真有意思。”谢明笑道,“要杀何进最好的机会就是正月初几的那几天。何进如果不进宫,他就落下口实,想不死都难,但如果他进宫了,立即也就完了,估计只能拿着脑袋出北宫了。”
“做坏事,总要遭天谴,谁都跑不掉。”李弘大笑道:“太尉大人和司徒大人想在年前救出蔡邕,难度很大啊,距离新年已经没有多少天了。”
“怎么,大人想亲自出手?”
李弘笑而不语。
“大人,我可把话给你说清楚,领军将领私自离开驻地形同谋反,凡违律者诛杀九族,你可不要……”
“我知道,我知道。”李弘赶忙摇手道,“你放心,我决不离开北疆一步。”
“过了黄河,你就不是镇北将军,而是罪在不赦的要犯了。”谢明十分不相信地看着他,严肃地说道,“这可不是开玩笑。”
李弘给他看的心里发虚,连连点头,岔开话题道:“仲渊怎么还没有消息?”
他正在这里念叨着,那里李玮的信就到了。
李玮在信中把事情的前后经过说得很仔细,还说曹操已经和他商定好了,现在就等大将军府司马袁绍回来了。只要袁绍一回来,立即展开营救。只是有个问题,蔡邕被救出来后,往哪里逃?
蔡邕在京城闯了这么大的祸,给各方势力带来了灭顶之灾,虽然各方势力现在都出于不同的目的在救他,但救出来后,洛阳的危机也就接除了,到那时该杀他的还是要杀他。只要蔡邕不死在洛阳,和洛阳权贵就没有任何关系,但蔡邕如果一直不死,和洛阳权贵就有关系了,蔡邕是他们心中的一个隐忧啊。所以,从洛阳救出蔡邕估计很容易,但要保证蔡邕一直完好无损的活着,那就很难很难了。
李弘头痛了。李玮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我承诺让蔡邕一直活下去?我怎么保证他一直能活着?
“大人,卢大人……”
“你不要提他。”李弘不高兴地说道,“提到他我就有气。我知道他们都是好心,都是蔡邕的朋友,都希望我把蔡邕接到并州去,但他们怎么能威胁我?怎么能拿百万流民的性命来威胁我?难道百万流民还比不上一个蔡邕吗?老百姓的命就不是命,是草,是蚂蚁吗?”
“大人,卢大人也许情急……”
“不要说了,蔡邕到了并州,我怎么向陛下交待?你要知道,陛下只要一张嘴,我们的盐铁之议就废了。相比起并州的百万流民,他蔡邕的一条命算什么?”李弘大声说道,“回信给李玮,叫他不要掺和这事,立即给我滚回来。”
“大人,一条命难道不是命吗?”谢明扑通跪下,激动地说道,“大人珍惜每一条流民的性命,珍惜每一个士兵的性命,为什么就不能珍惜一下蔡先生的性命?”
“敛之,你给我起来。”李弘猛地一拍案几,大声吼道,“我绝不会答应,绝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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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玮接到李弘的书信,心里顿时冰凉冰凉的。
他急忙跑到朱俊家里,把李弘的书信递给了朱俊。
“老师,这如何是好?”
朱俊良久无语。
“仲渊,镇北将军考虑的是并州百万流民的生存,他的确没有错,没有错啊。换了是我,我也不会答应的。”朱俊凄然一笑,不再说话。
朱穆轻拍了李玮,小声问道:“你马上就走吗?”
“我不走,我要把蔡先生救出来。没有他,筱岚的婚约怎么会解除?就为这,我都要救他。”
朱穆奇怪地问道:“你不怕镇北将军砍了你的头?”
“没事。大人对部下非常好,只要不贪赃枉法,他不会处分的,最多骂两句而已。”李玮笑道,“你什么意思?我还要回去娶筱岚,你难道希望我被砍头啊?”
朱穆笑了起来。
“公定,你可随我到并州去?”
朱穆望向自己的父亲。
“你去吧,现在,北疆需要人去报国效力啊。”朱俊点头道,“另外,仲渊和筱岚大婚的时候,我和你母亲都不能去,长兄若父,你就全权处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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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穆和李玮两人并肩走在花园内,商议着蔡邕的去处。
“仲渊,你仔细想想,什么情况下,镇北将军会答应保护蔡先生?”
李玮笑道:“如果蔡先生到了并州,有助于屯田,有助于安抚流民,有助于北疆稳定,大人一定会答应的。”
“蔡先生一个逃犯,和北疆稳定有什么关系,你真能扯。”朱穆笑道,“蔡先生既不能当官,又不能讲学,只能藏匿在隐蔽处弹弹琴……”
“有了,有了……”李玮蓦然醒悟,狠狠地打了朱穆一拳,大声叫道,“你真是天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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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明轻轻走进大帐,坐到了李弘身边。
李弘抬头看了他一眼,指着帐外说道,“如果你想说蔡邕的事,到帐外去说,我不听。”
“大人,今天我不说了。”谢明笑道:“今天我跟大人说说在并州开学堂的事。”
李弘顿时来了兴趣,他放下手上的文卷,说道:“对啊,你这么一说,倒提醒了我。并州的流民一旦吃饱了穿暖了,下面就应该是让年轻人和幼童去学习经史,学学做人了。”
谢明笑道:“大人这么说,就有失偏颇了。我并州可不仅仅只有百万流民,还有几十万胡人啦。要想胡人彻底驯服,这教化可是一件大事啊。”
“对,对,对。”李弘连连点头,十分敬佩地拱手说道,“敛之请说,请说。”
谢明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说了在并州开设学堂,招收汉胡子弟同堂受教的构想。李弘拍案叫绝,但随即就感叹地说道:“敛之,你这主意是好,但北疆这种荒凉之地,谁愿意当这授教的博士?你们虽然个个才华出众,但都身负重任,根本无暇分身。难啦。”
谢明笑道:“大人可以开出重禄,在天下广召名士嘛。”
“名士?”李弘冷笑道,“有几个名士愿意到北疆?他们都待在洛阳等着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呢。”
谢明笑着说道:“大人可以请边郡的名士嘛。比如说西疆安定的王剪,大人还记的他吗?”
李弘当然记得,当初李玮就是准备把傅干送到王剪门下学习的,王剪的父亲就是写《潜夫论》的大汉名儒王符。李弘惊喜地问道:“我请他,王先生愿意来吗?”
“大人如今是大汉国的重镇将军,征募王先生来开学堂,利国利民,他怎么会不答应?王先生一定会欣然应募。”
李弘想了一下,说道:“慎重一点好,免得弄巧成拙。我算什么?在他们的眼里,我不过是个粗鄙的武夫而已。等洛阳的事解决了,我还是请老大人出面邀请吧。”
“还有象王先生这样的人吗?请得越多越好。”
谢明笑道:“有啊,比如蔡先生……”
李弘总算明白了,谢明绕了这么大一个圈,最后还是为了蔡邕。
“你小子,就这么对付我?”李弘望着笑嘻嘻的谢明,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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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明看李弘没有生气,知道自己的劝说起了效果,随即解释道:“仲渊给我来信,叫我再劝劝你,他说蔡先生到了并州,可以开堂授学,这对并州将来的稳定大有助益,所以……”
李弘想了很长时间,说道:“让子善来,叫他带上弧鼎、弃沉,还有三百黑豹义从,立即赶到洛阳去帮助仲渊解救蔡先生。”
谢明大喜,俯身拜谢道:“谢大人……”
“敛之,好了,好了,该谢你的应该是我啊。”李弘挥手说道,“你们有学问,精通政事,眼光也看得远,这方面,我自愧不如。”
颜良、弧鼎、弃沉匆匆来到大帐。李弘把洛阳的事和解救蔡邕之后可能会遭到追杀的事详细解释了一遍。
“子善,出了洛阳后,你们不要往河东,而是往冀州。”
颜良不解地问道:“大人,我们救出蔡先生后,到河东只有四百里,转瞬即至,为什么要千里迢迢绕道冀州?”
李弘苦笑,说道:“我需要时间恳求陛下赦免蔡先生,我需要时间啦。”
谢明愧疚地看了一眼李弘,低头不语。李弘要想让盛怒之下的陛下赦免蔡先生的死罪,的确困难重重,但李弘要想直接藏匿犯有死罪的蔡邕,风险又太大,而且,蔡邕也不能公开露面开堂授学,所以,李弘只有软硬兼施,逼迫陛下接受蔡邕逃亡的事实,让陛下被迫放弃谋诛大将军早图皇统的设想。
“我已经下令赵云到河内接应你们。你们出了荥阳之后,立即北渡黄河,急速北上,记住,千万不要在河内耽搁,更不要往兖州而去,明白吗?”
“我们怎么会往兖州?”弃沉笑道,“大人多虑了。”
“蔡先生的老家在陈留,如果他想回去看看,仲渊那个混蛋肯定会答应。”李弘说道,“这次他给我惹了个天大麻烦,回来后我要他好看。”
接着他拿出一道军令递给颜良道:“出了虎牢关,就由你指挥,不要再听仲渊的,知道吗?”
颜良笑着接过军令道:“大人放心,出了虎牢,我就把他捆起来,如果他再废话罗嗦的,我就把他的嘴堵上。”
李弘大笑道:“子善,这可不是我让你做的,你自己想想后果啊,如果筱岚知道了,你……”
颜良嘿嘿一笑,说道:“那就算了吧。对了,大人,那我们时候回并州?”
“接到我的命令你再护着蔡先生回来。如果时间充足的话,你回一趟常山,把你母亲和两位夫人一起接到并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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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绍回到洛阳,立即和曹操、李玮见了面。三人商量了两天,确定营救方案万无一失后,立即分头行动。
中官们虽然也想到了有人可能会来营救蔡邕,加强了北寺狱的看守力量,但三府联手的力量太强大了。在一个北风呼啸的早上,以颜良为首的三府几十名悍将硬是杀进了北寺狱,把蔡邕救了出来。在各方势力默契的配合下,蔡邕有惊无险,一路畅通无阻地逃出了洛阳。
四百名黑豹义从护着蔡邕和他的女儿蔡琰向虎牢关狂奔而去。虎牢关的守将是大将军何进的人,视而不见,任其离去。
出了虎牢,颜良立即命令放弃马车,由弃沉背着蔡邕,让李玮背着蔡琰,每人双马,以最快的速度连夜飞驰荥阳。
“子善,先生受到奸阉的酷刑,根本禁受不住这样的奔波,你会把先生害死的。”李玮大声说道,“先生必须坐马车。”
颜良不理他,把李弘的军令递给他,冷声说道:“现在听我的,你去背先生的女儿,少罗嗦。”
李玮气得眼睛冒火,愤怒地叫道:“先生要有个三长两短,你回去等死吧。”
颜良瞪了他一眼,说道:“大人说了,这次你给他惹了个天大的麻烦,回去后他要你好看。你自己想想吧。”
李玮心里一寒,泄气了。
到了荥阳,蔡邕果然提出来要回家。他说自己不行了,如果能死在故土他也就瞑目了,但颜良根本理睬,只顾打马狂奔。
一行人匆匆过了黄河,掉头就往冀州方向跑去。
突然,他们的背后传来了轰鸣的马蹄声,一支骑兵军飞射而来。
黑豹义从此时已经疲惫不堪,如果再跑下去,连反抗之力都没有了。颜良果断下令停止前进,列阵相候。
他手提大刀,纵马迎了上去。
这支追赶而来的骑兵军大约二千多人,他们看到黑豹义从摆下了阵势,随即停了下来。一个高大健硕的军官手提长戟,打马而来。
“来者何人?”
“下官吕布,拜见校尉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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