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查工作虽然繁琐而笨拙,但越是原始的方法,往往越有效,史正天等人便将目标锁定在了凌晨出现在郊区小道上那辆货车上。并顺着目击者所指出的大概方向,开始调派人员驱车前往该线路上的地下室、地下商场、废弃仓库等建筑进行侦查,虽然这又是一场大海捞针般的调查,但至少他们已经找到了方向。
史正天坐在老旧的别克车中,轻轻擦着一竿狙击枪,这把巴雷特M107A1制造与十几年前,在当时,可以算得上是最先进的狙击步枪,即便是现在,在史正天的手中,它依然光亮不减,带着一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气度——一把好枪,在好的猎手手中,总会造就一段神话。
这把枪是在十几年前,史正天在海外执行任务时得来的,或许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就是这把枪,一枪打穿了那名小混混“齐一心”的脑袋。
史正天依然记得,当时自己违反纪律被关进监狱的时候,是秦书渊通过各种关系手段藏住了这把枪,而当时的警方收缴的,只是史正天当时的警用配枪而已。如果那时候被查明,史正天还私藏着这样一把先进的武器,必然罪加一等,现在能否在重见天日,便也很难说了。
“好久不见了。”史正天迅速组装着那杆足以致任何人于死地的兵器,就像在看着一个老朋友。的确,这样一个用生命守护过的物件,甚至比他身边的人,都还要更重要。
他端起枪,枪口对准车窗外的某个目标。
他觉得自己依然没有老,至少,他的手依然稳定,他的心依然平和,他依然能以最从容的姿态射出最致命的子弹!
当初,在“孤儿院”一案中,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掉沈耀天手中的炸药时,也没有做任何准备,他始终相信,只要枪在手中,只要扣动扳机,他必能命中目标,绝不失手。
“当当当!”车窗被敲响。
史正天一手按下车窗下落的按钮,全依然没有放下手中的枪。
车窗外探入一张脸,但那张脸的神情很快就僵硬起来:“怎么?想杀我?”季飞看着正对自己脑门的枪口,冷冷问道。
史正天放下枪,说:“哼,我在试枪。”
季飞瞥了一眼那把枪,说:“不错的枪,巴雷特系列的吧?有点历史了。”
“十几年前的枪,当时性能不错,现在,就不一定了。”史正天说。
季飞笑了笑,说:“不一定吧,现在的枪,或许还不如当时的精致,当时虽然技术未臻完美,但至少人们的心智还没有那么浮躁,做出来的东西,自然会好用一些,人性化一些。”
史正天打开车门,让季飞进入,坐在副驾驶上,说:“真想不到,杀手也会有如此深刻的一面。”
“杀手都比常人深刻。”季飞说,“我们不是普通的罪犯……那位何雨诗小姐,看她的伸手,应该也没少杀过人吧?你难道不觉得她出的话语年龄不相符么?”
史正天并无心与这位“杀手”交谈,只是淡然一笑,笑得十分冰冷,随即将手中的枪再次拆卸并包好,扔在车后座上,说:“已经有线索了,一旦有信号传来,我们就立刻赶过去。”
季飞说:“嗯,我知道,不过……看来我的确高估了警察的办案能力,这么长时间,只希望吴啸宇那家伙还是全尸吧。”
史正天说:“你放心,被‘审判之牙’抓住的人,除非没有死,否则绝对不会完整。”
昏暗的密室,散发着死亡的气息,阴森的环境让人极其压抑,紧张的气氛更让人没有片刻的放松。心跳一直保持着高速,让身体难以负荷。
秦逸风与叶天赐并排坐着,脸上各自带着不同的表情。何雨诗浑身都处于最警觉的状态下,两把飞刀分别对准叶天赐的妻子与叶迦南,叶天赐的妻子依然举着手枪,一动不动,眼光却落在另一侧蜷缩在角落中的叶迦南身上,叶迦南瑟缩发抖,神情却极为复杂,那种表情,就像是一个惊恐的孩子,看着父母争吵、打架、摔碎家里的东西……那是一种悲愤、一种特殊的恐惧。
谁也不清楚他为何现在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而一旁的章孝臣,则早已有些神情恍惚,显然,他一开始对自己的行动太过自信,导致现在收到身心等多方面的打击——尤其在秦逸风看透一切,一语道破真相的时候,那种冲击宛若洪水猛兽,瞬间消弭了他最后的一点信心。
从心理上看,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过分自信的人,往往容易在失败时,变成如此模样。
“怎么样,你还是不相信么?”叶天赐耸了耸肩,说,“呵呵,如果这真是一个组织,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在世界范围内,如此多的国家发生类似的案件,却从来没有大张旗鼓的调查?美国FBI调查过么?就算有,也不过是作为个案而已……据我所知,最近CIA在滨海一带活动频繁,但他们也始终没有介入过你们的调查……哈哈,说来可笑,也只有这里的警方,会大张旗鼓地搞什么三省联合调查,其实这一切都只是个案而已,凶手不计其数,你们抓住的每一个凶手,都是真凶。虽然他们也许会告诉你们,他们听信了‘审判之牙’的蛊惑……但实际上,根本没有‘审判之牙’,根本没有!”
秦逸风冷冷说:“不可能,‘方辰’曾经亲口告诉过我,曾经有一位‘审判之牙’与他联系过,莫非那也是你?”
“为什么不是?”叶天赐哈哈大笑起来,“你以为,这个计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么说……”秦逸风惊奇道,“你早就决定与‘组织’做一个了结,所以,这之前的很多事,都是你在其中做着引导,让警方与史正天他们的视线渐渐转向到精神类药物的方向上去,并且,暗中利用与组织有瓜葛的人,屠杀‘组织’中人?”
“呵呵,我利用他们杀的都不过是小喽喽而已,难道你不知道么?‘组织’的主干力量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叶天赐说。
“我?!”秦逸风心中一震,疑惑、甚至带着几丝惊恐,他不禁望了望何雨诗,他发觉,何雨诗的脸上,也带着点点疑虑,这种疑虑令人不安。
片刻的沉默之后,连叶天赐的神情也变得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你想说,你不了解么?”
“我并没有调查的那么深入。”秦逸风说。
叶天赐的神情,告诉秦逸风,他在审视着自己,似乎想要确定秦逸风是否在说谎,只是秦逸风完全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做,他到底想要确定什么。
“我真有些不懂。”叶天赐冷哼了一声,转而说,“但不管怎么样,你们一个也不能留。”
“不能留?”秦逸风望了一眼何雨诗,说,“你是在挣扎么?”
“你真的以为自己赢了么?秦逸风……凭借你们两人的力量,真的可以从这里逃出去?”叶天赐的神情忽然变了,似乎刚才这么长一段时间的妥协退让,都不过是在玩弄自己的对手而已,现在,才要开始对对方致命一击,“对了,你们甚至不只两人,还有一位,还在昏睡之中。”叶天赐的目光落在依然侧躺在地面的凌笑身上。
叶天赐得意的神色越发明显:“你大概不清楚吧,自己所处的是什么位置……这个位置,是我几个月前就已经为你选好的墓室!”
“你是什么意思……”秦逸风不禁退了一步。
叶天赐说:“你知道这个地下室为什么被废弃么?我告诉你,这里的地貌特征十分奇特,地表分布的都是松软泥土,但下层却有着流水和岩石,类似于天然溶洞地貌,但却比那种地貌更加酥松,容易坍塌。而当初为了城市扩建,政府官员急功近利地扩建城市,不顾地形,在地面铺上了水泥。而当它们发现下层岩石状况完全不足以支撑路面重量时,则又笨拙地决定将地下洞穴打通,建立地下室,用钢筋混凝土支柱来改变岩石脆弱的状况。这种方法极其笨拙,非但没有改变当时的危局,还由于建筑过程中偷工减料,让这里成了名符其实的危房,只要上层岩石的空洞中进入足够量的水,这里便会完全坍塌……不过,这样的坍塌,至少要积累几个月,甚至数年的时间。”
“所以,你……”秦逸风的心中,当真有些怕了,只是依然保持着镇定的态度,他至少不能在气势上输给对手。
“我在土层下的空洞中装了点东西。”叶天赐说,说完人已退到门边,说,“你在等,我也在等,原本不用这么大费周章的,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不如就让你们享受一下好了。”
“等等!”然而,就在这时,一直蜷缩着的叶迦南,忽然跳了起来,仿佛积蓄在体内所有的力量在这一刻迸发。
“迦南,你稍等,我立刻会处理完这一切!”叶天赐似乎根本不想理会自己的儿子,敷衍式地说,这时候,他双眼通红,如同一只发怒的野兽。
“住手,爸爸!住手!”何雨诗甚至来不及掷出手中的飞刀,叶迦南忽然一个箭步冲到叶天赐面前,仅剩的一只手死死握住叶天赐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