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干冷的风吹过滨海市的大街小巷。
路灯昏暗迷惑,将景物勾勒地犹如梦中幻景,无法辨析完整的轮廓。黄叶在街边翻滚,与丝丝飘翻聚散的烟尘一道在零落中挣扎,用最后的一点力量发出细碎的“呜咽”。如同卑微的生灵对大千世界的控诉,将这天地间最底层伤痛演绎地淋漓尽致。
一个男人,蹲在路边抽烟,一根接着一根,那种,最劣等的香烟,浓烈的气味甚至可以呛得旁人作呕。他带着一顶帽子,帽檐压得很低,挡住了双眼。只露出高挺的鼻梁与瘦削的脸庞,脸部与唇边带着稀疏的胡渣,像是刻意地摹画着他那分明的轮廓。
他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吸烟的动作也变得有些机械化,似乎在他的世界里,已没有了时间的概念;似乎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他所要做的,就只是这样蹲着,这样一根接一根的吸烟。
有人从远处走来,高跟鞋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下回荡。
他忽然抬起头,像一只嗅到猎物味道的狼,死死盯住那缓步而来的女人。
就在那女人离他还有不到十米的距离时,他忽然站起身来,做出一副打量那女人的神情。那种动作与神情,极尽暗示与挑逗。
说实话,他的相貌并不差,身材也可以说得上健美,而此刻,这样的深夜,他蹲在街边百无聊赖地抽烟,这一切,似乎顺理成章,就连眼前这穿着暴露,身材高挑的女人,也觉得一切十分合理。
“怎么?大半夜的,想劫财还是劫色呀?”女人停下脚步,微笑地看着他,满脸皆是暧昧。
“别废话。”他冷冷地说,“多少钱?”
“哟?你怎么看得出来小女子是干那一行的,人家可是良家妇女!”女人佯装生气,说,“你再这么说,人家可要生气了。”话虽说出口,却根本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哼,你即使走在一百米以外,我都能闻出你身上的味道来。”他的声音依旧冰冷,可恰恰是这种冰冷,让眼前这个见惯了男人垂涎三尺之态的女人越发对他产生了兴趣,“说,多少钱。”
女人自认相貌与身材不差,而且面前的男人想要的东西显而易见,因此多了几分自信。一步走上前去,夺过男人手中的劣质香烟,吸了一口,将雾气吐回到男人的脸上,说:“三千五千不嫌多,三百五百不嫌少,如果你功夫好,倒贴也可以,姐姐我今天赚够了……不过,你抽的,可不是什么好烟啊。”
“哼。”他从口袋里随意地抽出一笑叠钞票,看来少说有一千元左右,“就这么多,包夜。”
女人的脸上露出一丝欣喜,说:“你跟我说实话,这是多少钱。”
他似乎已经十分不耐烦了,说:“一千五,你哪来这么多废话!”
女人却还是不依不饶,说:“那你再实话告诉我,我真的值这个价吗?”
他咬了咬牙,说:“你一文不值,但这是你的辛苦费。”
女人忽然发出一阵浪笑,说:“哈哈,小子,别说大话。今晚,我要让你看看,我到底值不值这个价!”
他转过身,说,我的车在前面,前面那辆黑色的。
女人极目而亡,不远处的确停着一辆黑色的私家车,看起来应该是奔驰系列。
“哟,看不出你还真是个有钱人。”生意谈妥之后,女人更加肆无忌惮,快步朝那辆车走去。
这时,她并没有发现,身后的男人左手紧握,似乎正压抑着莫大的仇恨,而右手,忽然闪过一道亮光,一把利刃已悄悄露出锋芒。
“死者为女性,二十至二十五岁,全身****,胸口一刀毙命,腹部至下体被完全剖开,内脏外流……”莫展飞念出这一段话的时候,就像在做报告一样,语气平稳,面无表情。史正天等人久经考验,也并无太大反应,身边的几名年轻刑警则神情不一,有的一脸惊讶,有的恐惧而恶心,有的则在窃窃私语,“死者是否收到性侵害,还要回去做进一步检查才能断定。”
这具尸体,是在警察局门口惊现人体内脏后的第三天,在城郊的一口水塘边发现的,凶手抛尸十分随意,似乎刻意要让民众发现这一切似的,不能不说,这又是一次对警察的挑衅。
史正天登高一步,观察水塘边的地形,说:“这里地势低洼,杂草丛生,地面也是黄泥路面,按道理来说,凶手应该是开车到这个附近,然后将尸体抱到这里抛尸的……不过,尸体被解剖成这样,如果是背或者抱过来的话,要想不在路面上留下痕迹,难度非常大。”
“那您的意思……”风一鸣说,“凶手是……在这里直接完成凶杀的?”
“如果只是将死者引到这里进行凶杀的话,那么他们的目标会减小很多,但与此同时凶手也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史正天说。
“目的……”
“没错,如果开车来的话,很容易会被人看见,而且地上一定会留下车辙,但如果把车停在远处的马路上或停车场,再与死者步行到这里进行凶杀,那在夜里的隐蔽性会相当大。”史正天说着,向不远处林立的一些外形精致的别墅望去,说,“这里是所谓的‘富人区’,深夜会步行到水塘来的人一定不多,白天则不同,无论是晨练的老人、拾荒的老者还是这里的住户,都很有可能步行经过水塘。”
的确,这块黄泥地,是未经开发的所在,就如富人区旁边的一道伤疤,水塘里的水浑浊不堪,几乎没有人会靠近,那些‘富人’们,也把这里当成了垃圾池……虽然在他们的小区里,每天都有垃圾车统一清理废物,但他们很多时候还是会将袋装的污染物投向这里。
深夜,谁也不会靠近这散发着阵阵臭气的池塘。
白天则不同,由于别墅区的附近有比较完备的晨练设施,许多老人甚至会散步来到这里,这样,一具暴露在池塘边的尸体便很快就会被人发现。
“凶手的目的无非就是这样——”史正天说,“在作案的过程中无人妨碍,但是,尸体又同时会被这里的人发现,呵呵,他想要的,就是一种舆论的力量。这与前两天在警局门口放置死者尸体是同一个伎俩,他想让这附近富人区的住户也参与到给警方施压的民众当中来,想让我们阵脚大乱,使自己能够继续逍遥法外。”
“真是卑劣的手段。”风一鸣说。
史正天说:“没有办法,他抓住了我们的一点把柄,那就是‘机械杀人狂’一案至今没有告破,即使三省联合也未见成效……”史正天顿了顿,说,“这种事,已经让许多民众感到十分不安了,加上这次的挑战,必然给我们带来极坏的影响。如果我们忙于应接媒体的采访跟踪,那必然会分散许多查案的精力,被他牵着鼻子走。”
“那么现在,我必须向上级申请,禁止媒体介入这件事。”风一鸣说。
史正天摇了摇头,说:“民众的嘴是封不住的,而且网络不仅可以传播我们所不知道的事实,也可以造谣,一旦我们采取极端的禁止手法,很快我们的信誉度会急剧下降。”
“那……现在怎么办……”
“尽快查案吧,”史正天转过身,似乎并不准备回答风一鸣的问题,转而说,“尽快弄清死者的身份,凶手虽然以这种方式造势,可以取得不错的效果,但同样也更容易让自己露出马脚。这场‘心理战’,还得继续打下去。”
史正天的话,当天晚上就应验了,市政府办公室打来电话,滨海市长亲自发话,对滨海市公安局施压,命令他们早日破案,当然,不仅仅是这位变态杀人狂的案件,更有那件悬而未决的“机械案”。另一方面,网上对滨海市警察局的骂声开始日益高涨,有人将历年来滨海市公安局所出现的纰漏、未破的案件整理成集,广泛流传开来。里面的内容添油加醋,真真假假,却都是骇人听闻,似乎滨海市公安局变成了一个从来“不作为”的单位。
甚至有人将滨海市高校“欧阳乐”一案也翻了出来,说得头头是道,仿佛自己就是亲生经历者一般。
网络上的这些人,来自不同的地方,来自不同的城市,没有人组织、没有人发起,此刻却“同仇敌忾”,一齐将滨海市公安局示威洪水猛兽,视为国家蛀虫,群起而攻之。
而由于网络流动人员量太大,没有人可以完整的查出那些谣言诽谤的散步者是谁,或者说,那哪一群人。大家都知道,凶手很可能就暗藏在这些网民之中推波助澜,但却没有人能揪出这潜行的恶魔。
滨海市公安局的在一夜间便一落千丈,查案的难度也急剧增加。
甚至很多走访排查的刑警也遭遇到各界人士的不配合与不理解。
史正天一直坐在办公室内,神情从未变化过,他没有去看网络,也没有外出调查,只是静静坐着,静静沉思,用他仅剩的那只眼睛反复环视周遭的一切,似乎正以此为媒介获得灵感。
“头筹,看来是被凶手拔得了……不过,以后就不一定了。”他嘴角微微扬起,自语道,“我倒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大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