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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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唐小河和董娜丽结婚以后没有多久,许娅就从陶瓷厂里停薪留职出来了。

许娅停薪留职以后就跑来对唐小河说,我要开一家专门做抽水马桶的工厂。

唐小河很奇怪,说,为什么要专门做抽水马桶呢?

许娅嘻嘻一笑,说,抽水马桶也属于雕塑的范畴!也算我没有跟你白学这么长时间嘛!

唐小河说,那倒是。

许娅笑完了说,我跟你说正经的,我有一个亲戚在市政府里当头头,他早些天跟我透露了一个信息,接下来,信河街要老城改建。我一听,就知道“机会”来了,你想想看,信河街的老房子,大家用的都是木马桶。建了新房子后,肯定都会装上抽水马桶。这得用多少个抽水马桶啊!这笔生意要是做成了,成个百万富翁应该没有问题吧?

唐小河以前一直听许娅说要出来做生意,以为她只是嘴上说说,只是对现在的工作不甚满意,发发牢骚而已。现在一听,知道她是真的用心了,而且,唐小河觉得她理论上分析得很有道理,主要是别人都还没有想到,而她想到了。这个时候,许娅的话锋一转,她对唐小河说,我们一起合作怎么样?

唐小河本能地摇摇头说,不行,我做不来生意的。

许娅说,你也不用做生意,你只负责设计就行了,市场由我来做。

话是这么说,唐小河其实已经心动。应该说,唐小河的这个心也动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唐小河动了做生意的心思,原因有三个:一是唐小河认识的信河街的人里面,无论是同学还是朋友,百分之九十以上都在做生意,就是有工作单位的人,也在私下里偷偷地做,包括他们博物馆的馆长,他开了一家文物商店;第二个原因是唐小河发现,做生意人的日子过得普遍比他好,他的好多同学都已经开上本田王摩托车了,下班以后去菜场买菜,选的都是最好的对虾和最肥的红膏江蟹,有时候,他们会在菜场里碰到唐小河,就叫唐小河晚上到他们家里吃酒,说话的口气很大,说着,还把拎在手里的对虾和红膏江蟹提起来晃一晃。唐小河觉得自己就是他们手里的对虾和红膏江蟹;第三个原因最致命,董娜丽很想唐小河去做点生意,她觉得自己有点嫁错了,很不把唐小河的雕塑放在眼里,她说,会做雕塑有什么用呢?又不能拿出去换钱给我买化妆品?听了董娜丽的话后,唐小河虽然心里愤怒,更多的是悲伤。他想雕塑确实是没有用的,自己每个月领到的工资,比董娜丽接触过的所有人都少,所以,董娜丽有理由觉得她确实是嫁错了。所以,唐小河有时候就在心里恶狠狠地想,他妈的,老子也去找点生意做做嘛!可是,他能够做什么生意呢?他心里一点也没数。所以,许娅这么一说后,唐小河就有点盲目地激动起来,觉得生活出现新的可能了。他说,这个事情很重大,你让我回头跟董娜丽商量一下好吗?

许娅说,董娜丽那边我已经跟她商量过了,她一听就同意了。你要是没有意见,这事就算是定下来了,算我们两人合股。

唐小河心里想,原来这两个女人早就串通好了啊!她们设了一个狗洞,等着自己来钻。但是,唐小河觉得自己相当乐意钻这个狗洞。

合作的事很快就定下来了。接下来要办的事情有很多,首先定下来的,是要建一个小工厂和办一个门市部。办工厂和门市部有很多关口要跑,工商、税务、卫生、街道,包括公安,都要一个印章一个印章地盖过来,缺一个都不行。还要建一个烧瓷的窑,还要购买做毛胚的机器,还要招工人。等等等等。总共加起来,整个投资要二十多万元。分摊开来,每股要出十万元。唐小河和董娜丽一听就吓住了,唐小河想,这么多钱,就是把董娜丽卖了也卖不出这么多钱啊!好在许娅想了一个办法,她从原来的西山陶瓷厂里租了一个“退休”的窑,请了一个同样已经退休的老师傅,这一下就省了十几万。剩下的每股还要出两万元。可是,唐小河就是两万也没有啊!许娅说,我也没有两万元。后来,许娅还是想出了一个办法,她和唐小河各自在亲戚朋友圈里组织了一个两万元的“抬会”。信河街也叫“经济互助会”。组织11个人,自己当“会头”,其他10个人叫“会东”。一个季度收一次会钱,排在前面收会钱的“会东”每个季度出的钱要多一些,越到后面,出的钱就越少。“会头”负责收钱,收齐后,再把会钱如期地交到收钱的“会东”手里。如果某一期某个“会东”的钱收不齐,就要“会头”来垫付。这样,钱的问题也解决了。

工厂很快就办起来。说工厂有点严肃了。其实是个作坊,请了两个老师傅,招了5个小工,就干开了。门市部倒是花了大血本才租下来的,在信河街的丁字路口,是人流量最多的地方。这一点三个人很统一,只有人多的地方才能把抽水马桶卖出去,如果把抽水马桶摆在博物馆的书画库里是无论如何也卖不出去的。

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许娅有许娅的分工,唐小河有唐小河的事做。

一直到了机器都调试好了,许娅给唐小河搬来了一个抽水马桶。

在这之前,唐小河负责到市场上做调查。市场基本上只有两个牌子的抽水马桶唱主角:一个叫美标。另一个叫托托。从唐小河的角度看来,这两个主角都有硬伤。美标线条过硬,给人的感觉很是“整齐”,却显得冷了,缺少家的温馨。托托的毛病恰恰相反,它过于柔和了,所有的线条都是平的,给人的感觉倒是“整洁”了,却有点精神不振的样子。唐小河觉得自己设计的抽水马桶应该突出一个“圆”字。要有雕塑感。体型应该比美标和托托小一些。这么做,一是考虑到信河街的人用了几千年的马桶,如果抽水马桶突然变了形状,可能拉不出来。那是要死人的。二是唐小河考虑新建设的房子也不会特别大,卫生间也不可能跟足球场一样,抽水马桶就应该小一点,才符合信河街的实际。

但是,真正做起来的时候,唐小河才发现,自己小看了抽水马桶,它外表看起来简单,里面其实窍门不少。刚开始的时候,唐小河去市场上转了转,他觉得抽水马桶嘛!无非就是这样,回来就放开手脚了。做好后,放在以前自己做雕塑用的小窑里烧,烧出来之后,他就开始做“临床”试验。唐小河很快就发现自己做的抽水马桶有问题,因为他对着抽水马桶尿尿,简直是“尿花四溅”。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呢?通过不同姿势和角度的试验,唐小河发现原来抽水马桶内壁的坡度有问题,他做得料峭了一点,是六十度。后来他发现,最合适的坡度是四十五度,这样,无论从哪个角度把尿撒下去,它们也都会成四十五度的弧线折射出去,而这种第二次折射的结果,要么是自投罗网,乖乖地掉进出水口里,要么就是垂死挣扎,砸在抽水马桶的吊出的桶堤上,然后又悲伤地滑向出水口。坡度问题解决后,唐小河很快又发现了另一个问题,他发现自己做的抽水马桶的冲洗孔有问题,水从水箱里冲出来,通过一个个水孔射出来,形成一个有节奏的漩涡,这个漩涡一荡一荡地往下吸,可以把抽水马桶的内壁清洗干净。但唐小河发现自己的抽水马桶只能形成一个小漩涡,也就是说,水从水箱里冲下来后,只是在抽水马桶的底下打一个转,还没有形成气势,就泄了气似的溜走了。这个问题倒是比较好解决的,唐小河发现主要是那些出水孔做得不够整齐,它们要大小统一,每一个孔的大小都在一个厘米左右,而且角度也要统一,角度越大,漩涡也就越大。但角度也不能太大了,如果大到一百七十度,那里面的水就会被旋到抽水马桶外面来。通过多次的试验,唐小河认为一百二十度是最佳角度,能够把内壁的所有角落都冲洗到,而且漩涡打得又大又有力。对唐小河来说,最大的问题还是在出水口这个环节上。当抽水马桶储满水后,唐小河把开关一拉,抽水马桶里的水一部分发出“觥觥觥”的巨大声响往下冲,另一部分却“噼里啪啦”地从抽水马桶里跳了出来,溅了一地,把唐小河身上也溅了。唐小河不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又到市场上去看,他甚至把头伸到抽水马桶里看。可能是他的看法太独特了,再说时间也太长了,引起商家的怀疑了,态度很不友好,说,这位同志,你这样干什么?难道要把我的抽水马桶吃下去不成?唐小河也觉得这种行为很可疑,心一横,干脆买了一个回来。买回来试了一下,很好,开关一拉,水就万箭齐发,顺着抽水马桶的内壁,打一个旋,然后,发出“咯噜咯噜”的声音,翻了一个跟斗后,欢快地钻进出水口,随即又从出水口吐一点点水回来。马桶里立即恢复了平静。但问题是唐小河还是没有看出来它的窍门在哪里,为什么自己做的抽水马桶就是出不了水。后来,他就把这个刚买来的抽水马桶敲开了。敲开底部后,唐小河才发现,原来抽水马桶出水口的正中央,有一块地方像金元宝一样隆了起来。这一看,唐小河就恍然大悟了,为什么自己做的抽水马桶冲水时会炸水,因为出水口是直统统的,水又多又冲,冲到这个小卡口时,突然就塞住了,有一部分性子急的水就从里面跳出来了。而有了这个隆起来的山头后,水到了这儿就有了一个缓冲,可以在这里翻一个跟斗,打一个旋,然后潇洒地冲下去,临了头了,还要甩一个漂亮的尾巴回来。

所有的问题都被唐小河解决了。他现在对抽水马桶的整个构造已经一目了然了,而且,经过一段时间的试验,他还练就了一种本事,只要听听冲水的声音,就能够描述出这只抽水马桶的结构。他现在对自己设计的抽水马桶充满了信心,觉得打遍天下无敌手。

许娅搬来的一个抽水马桶,是美标的牌子。

许娅一来,唐小河就把自己试验的成果展示给她看。许娅也很喜悦,她说,唐小河,我就知道你这个家伙有想法,你一定能够设计出信河街人喜欢的抽水马桶。就按你的意思办。唐小河给她这么一表扬,尾巴翘起来了,他说,我昨天还给我们的产品想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名称,叫“痛快”。你想想,人生什么时候最痛快呢?我觉得是拉屎的时候最痛快,客户一看见这个产品的名字,会心一笑,笑过之后会干什么呢?那就是买我们的产品了。

但唐小河的这个建议没有被许娅采纳。她对唐小河说,我觉得我们的产品最好就用美标的名字。

唐小河说,这样不太好吧?

许娅说,我做过市场了解了,现在这个产品最好卖。

唐小河说,这样做是假冒别人的牌子啊!

许娅说,没关系,我们先做一批,等赚了钱以后,我们再做“痛快”也来得及。

唐小河说,这样行吗?

许娅说,你看看,信河街上的工厂谁不是这样?他们行,我们为什么不行?

唐小河还是很不放心,他心虚啊!这跟抄袭别人的作品有什么区别呢?如果让人知道了,名声就臭了,以后很难在学术界做人了。但是,许娅的态度很坚决,就是要用美标的牌子。在这个事上,就连董娜丽也跟许娅站在一起。唐小河觉得甚是孤立。他见反抗无效,只好选择了沉默。

那段时间,唐小河觉得理亏,走在路上,头都不敢抬起来。工厂和门市部更不敢去。倒是董娜丽去得很起劲。她对唐小河说,大家都是一样,有什么不好见人的。唐小河觉得董娜丽现在很是肆无忌惮了,每天只到博物馆签一个到,就去忙她的“事业”。有时甚至连签到也叫唐小河代。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唐小河不给她代签。她就说,你这是在拖我的后退呢!但是,跟唐小河的担心相反的是,自己做的抽水马桶卖得相当好。他们做的抽水马桶形状小巧,从外形上就讨人喜欢,而价格呢!比正宗的整整便宜了一半!所以,门市部每天人来人往,有的是来零售的,也有很多是别的店家来批发的。

只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工人就从5人增加到了20人,厂房也扩大了一倍。许娅就又招了一批工人,把工人分成三班倒。

这样做了两年。生意是越来越好。厂房一再地扩大,工人已经增加到100多个了。这个繁荣景象的背后是,唐小河和董娜丽分到了很多钱。当然,许娅也分到很多钱。就唐小河的感觉来说,他现在已经体会到什么叫腰缠万贯了,什么叫富甲一方了,什么叫富有了,什么叫有料了。唐小河觉得自从有了钱后,自己脾气都变好了。连世界观都发生了一些变化,对于董娜丽不来博物馆签到的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最主要的是,唐小河觉得内心发生了一些变化。这时,市场上已经冒出很多抽水马桶的牌子了,也就是说,不单单是“美标”和“托托”一统天下了。这些牌子很快就出现在唐小河他们的门市部里了。说一句良心话,在这个事情上,许娅和董娜丽都没有逼唐小河,是唐小河主动要求做的。他首先做的是托托的牌子。他发现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心里一抽一抽的,都有点想把尿尿到裤子里了。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紧张还是兴奋。反正心里就是有做的冲动,做的时候,他还很想喊一嗓子啊!他现在已经养成了去市场上转一转的习惯了,一看到新的牌子,毫不犹豫就买一个回家,一到家,手也痒,心里也痒,迫不及待地就开始做了,当然,他做出来抽水马桶的样子都是他重新设计过的,当然是更胜一筹了,只是牌子用的是人家的。唐小河觉得几天不做一次就是心痒手痒,坐也坐不住。觉得人生都有点空虚起来了。

有一天下午,门市部来了几个外地人,他们要进一大批的货,想先看看产品。近一年以来,慕名而来进货的人几乎每天都有。许娅和董娜丽就带他们去工厂看货,看完了货后,对方很满意,当场签了合同,约好第二天早上来提货。第二天早上他们来的时候,竟然带了许多工商的人来了。原来,那几个外地人是北京美标洁具公司打假办的人,他们接到举报信,专门来信河街调查。一查,证据确凿,他们就向信河街的工商举报了。

工商马上查封了工厂和门市部。把营业执照及账本都拿走。把许娅和董娜丽也带走。还派人来博物馆把唐小河带走。

对于发生这种事,许娅是有准备的。许娅早就做了两本账,一本放在门市部里,是假的,数额很小。而真正的账本早就被她藏起来了。那时,唐小河和董娜丽还不理解,问许娅这是干什么,许娅只是笑笑,说“以防万一”。没有想到,果然就派上用场了。但是,就是这样,包括跟北京美标洁具公司签的五万元合同算在内,整个金额也达到了十万元。工商罚了他们十八万元,销毁了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卖出去的抽水马桶。这些都没有关系,问题的严重性是这个数目达到了刑事诉讼的标准,罚完了款后,因为营业执照上登记的是许娅和唐小河的名字,他们两个被移送到了公安局。

工商找唐小河谈话的时候,他还有点侥幸心理,心想大不了就是罚款呗!罚到倾家荡产也行。大不了等于白干一场。等于做了一个美梦。等于给人生多了一次疯狂的体验。等于做了一个恶作剧。但是一听说移送到公安机关,唐小河觉得眼前暗了一下。他隐隐约约地知道,这个事情超出预想的轨迹了。

法院宣判的时候,唐小河觉得整个法庭都转了起来,他拼命想站稳,但两条腿怎么也不听话,软软沉沉地要往下坠。过了一会儿,整个人又被掉了个头,好像要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法官宣判了结果,他和许娅每人被判了6个月的有期徒刑。唐小河才觉得双脚是站在地上的,但他这时却觉得,法庭里的东西一下子疯狂地无限地长了上去。

唐小河这时转头去看了许娅一眼。他发现许娅也正转头看着他,跟他相比,许娅就显得镇定多了。她几乎可以说是风度翩翩地站在法庭上。她还朝唐小河张了张嘴巴,唐小河没有听到声音,但他确信许娅是对他笑了。唐小河也想对她笑一笑。他想让两个嘴角往上翘一翘。它们不干。

然后,唐小河就直接被送到看守所里去了。

半年后,唐小河光着头从看守所里出来。一路上,唐小河没有说一句话。回到家后,也没有说一句话。洗了个澡,唐小河急吼吼地就把董娜丽推到眠床上。但是,唐小河汗流浃背了半天,居然一点进展也没有。越是这样,唐小河就越不甘心,越不甘心就越急,也就越不对路。越是不对路,他就更急,越是要埋头苦干。所以,效果就越差。最后,唐小河突然停住了,他盯着董娜丽的身体看了一会儿,很不甘心地说,操,老子阳痿了。

此后的几天里,唐小河又做了若干次努力,结果都很不理想。

一个礼拜之后,唐小河和董娜丽去了一趟博物馆,两个人都办了停薪留职的手续。唐小河知道,出了这种事后,已经没脸再在这个单位呆下去了。本来,董娜丽是可以留在单位里的,但董娜丽说,出事后,单位里的人老是在背后指指点点,这个破单位,她早就不想呆了。所以,离开的态度比唐小河还坚决。很有点破釜沉舟的意思。

从单位里出来后,唐小河决定还是去做抽水马桶的生意。

唐小河这么做起码有两个理由:一个是虽然原来的工厂被封了,款也罚了,其实他们早就赚了钱了,董娜丽把钱存在一个亲戚那里,有好几十万。有了这个基础,也是唐小河和董娜丽能够那么潇洒就离开单位的一个原因。他们后背硬嘛!第二个是除了做抽水马桶的生意,唐小河不知道还可以做什么生意。董娜丽也不知道。话反过来说,做抽水马桶他们总还是熟悉的,起码上手比较快。即使有人想骗他们,也不是一下子就能骗得了的。

这一次,唐小河铁定要做自己的牌子了。这个决议也得到董娜丽的全力支持。董娜丽对6个月前的事情还是心有余悸,她对唐小河说,我一看见那么多工商进来,吓得两条腿跟面条一样直往下挂,脑子里白白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想给工商跪下来说: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打死也不敢了。

所以,这一次,他们决定踏踏实实地从头做起。

在开始之前,他们找过许娅。毕竟是患难朋友,希望许娅能够跟他们一起做。而且,许娅有他们都没有的优点,她能够把客人招呼过来。那不是等于做什么都能够赚钱了!但是,许娅拒绝了。许娅说,狗生的,罚点款也就算了,还关了我6个月。他们越是这样,我就越要做,看看他们还能不能再把我关起来?

唐小河知道,许娅拒绝他们还有一个理由。许娅以前曾经跟他说过,做那种正经的牌子根本没有办法赚到钱,能不能把自己的牌子打响当然是个未知数。但是,即使打响了又能怎么样呢?政府的各种收费就能把你压垮。唐小河知道她是不会再跟自己合作了。找她说说也就是一个态度,如果她能合作,当然是好,如果不肯,也就不再勉强。

唐小河重新租了一个小厂房,买了设备,把原来的师傅和工人召集起来,他去工商和税务办了证,包括街道的卫生费也提前缴了。他把“痛快”牌设计成一个商标,拿去注册。一切手续都办妥当后,新工厂才开起来。

他们还是跟以前一样,在信河街的丁字路口开了一家门市部。

但是,生意的萧条还是出乎了唐小河的意料。每天倒是不断地有人进来问,什么牌子呀?一听说是“痛快”牌后,就摇头了,说,这个牌子以前从来没有听过的呀?董娜丽赶紧说,是个新开发的名牌,国家工商局批准的,质量非常好,比老名牌还要好,价格却只有老名牌的一半。来的人说,真的有你说的这么好?董娜丽说,真的真的,不信你买一个回去试试,包准好,不好你拿我这里来退钱。来人说,这个东西可不好试,屁股要是试坏了,赔再多的钱有什么用?说着就走了。

董娜丽有点泄气。她对唐小河说,我听说许娅还在偷偷地做美标和托托的牌子,也不开门市部了,做好直接批发到各个经销商手里,生意比以前还要好。实在不行,我们再偷偷做点美标和托托卖?

唐小河一听,脸就阴下来,说,他妈的董娜丽,你是狗改不了吃屎?

唐小河一骂,董娜丽就哭了,她一边哭,一边说,人家也就是说说嘛!又不是真的想做。你干吗这么凶地骂人家?

唐小河理解董娜丽的心情。其实,他的心情何尝不是这样呢?他只能安慰董娜丽说,刚开始都是这样的,我们一定要坚持,我们产品的品质肯定是没有问题,样式也肯定是好的,只是大家接受起来有一个过程,只要大家接受了,生意马上就会上来的。董娜丽也不说话了,只在一边不断地点头。

就这样,第一年过去了,年终结了一下账,亏了二十来万。

第二年的时候,唐小河节约了所有开支。董娜丽踏着三轮车载着“痛快”牌抽水马桶,跑到一个个洁具店去推销,她对代销店说,你们可以先代销,卖出去后我再来结账,没有卖出去,到时候再还给我。这样的话,代销店就一点风险也没有了,有的店就开始进一点货试试,即使这样,代销店还是把折扣压得很低。让他们几乎没有利润。

第二年年终结算时,账面上还是亏了十多万,主要是一些代销的店没有把钱结清,有的干脆就不跟他们结,说,反正明年还代销,到了明年一起结吧。

到了第三年,情况才有了一点点起色。年终结算时,收支打了个平衡。账算出来时,董娜丽哭了,她一把抱住唐小河,把头拱进他的怀里,说,老公,我们熬过来了,我们熬过来了。唐小河的身体被她拱得歪来歪去,但他发现自己心里却没有什么感想,他想这个时刻,应该是兴高采烈的呀!至少应该有苦尽甘来的感觉呀!可怎么一点要高兴起来的意思也没有呢?

从第四年起,唐小河的工厂就开始赚钱了,开始有人主动上门来进货了。

第五年,主动来进货的人多了起来,报的折扣也高了起来。这一年还出现了断货的现象。在这一年的下半年,唐小河扩大了工厂的规模。

接下来的几年里,工厂的发展越来越顺。在第七年的时候,他们在信河街的丁字路口买下了五间的店面,正式注册成立了“痛快洁具有限公司”。也是在这一年,他们买了厂房。在装修厂房时,唐小河把最顶上的一层做成了画室。也就是从这一年开始,唐小河把公司交给董娜丽,他开始在画室里做各种男人和抽水马桶的雕塑。

这些年来,唐小河的阳痿一直没有起色。董娜丽不断地给唐小河找偏方,包括生吃泥鳅,喝禾花雀的血,吃未开眼的幼鼠,包括伟哥都试过。效果甚微。不过,董娜丽没有气馁。董娜丽有个中学同学,叫魏林,他们家专门做自慰器,在信河街名气很大,董娜丽偷偷地去买一个给唐小河试,结果还是不行。这样反复地试验过后,出现了另一个结果——董娜丽开始对自己没有信心了。有一次,她问唐小河说,是不是你对我的身体一点兴趣也没有了?唐小河想了想,说,我也说不清楚。唐小河不是敷衍董娜丽,他是真的说不清楚,说对董娜丽的身体没有兴趣吧!自己还是想着那个事的,说有兴趣吧!却又不行。董娜丽见他这么说,显得很伤心,她说,那就是一定没有兴趣喽。

有一次,有人给董娜丽介绍了一个心理医师。这个医师治阳痿很有一套。董娜丽跟唐小河说,老公,我们去看看吧!唐小河说,我精神又没有问题,去看什么心理医师?董娜丽说,有人说,那个事不行,跟心理作用的关系非常大。唐小河还是不想去。董娜丽说,据说那个医师很厉害,很多病人都已经“痿”得跟鼻涕一样了,去看一两次后,就好了。唐小河看她这么说,心里也就有点活动了,想,真的有这么神奇吗?鼻涕都能够救活?

唐小河和董娜丽一大早就去了。是个很年轻很漂亮的女医师。这有点出乎唐小河的意外。在他的想象里,应该是个花白胡须的老医师,那就无所谓了,反正老医师那个功能也不一定行,大家平起平坐,该怎么说就怎么说,但是,一个大男人,跟一个漂亮的女医师怎么好意思开那种口呢!所以,唐小河只站了一下,就走出去了,只留董娜丽一个人在里面跟那个漂亮的女医师说。过了一会儿后,董娜丽满脸笑容地出来了。唐小河问她,那个漂亮的女医师跟你说了些什么?董娜丽笑得很神秘,她什么也没有说。

从医师那里出来后,董娜丽叫唐小河先回去,她去办点事。唐小河看她神秘兮兮的样子,也懒得问她,就先回画室了。

直到下午,董娜丽才回来。当董娜丽一步一摆,像个模特儿一样走进唐小河的画室时,唐小河愣得连话也不会说了。因为她头发变了,脸色变了,穿着也变了,整个神态也变了。董娜丽还朝他勾了勾眼睛,把旗袍的下摆一撩,一屁股坐在了唐小河的大腿上,嗲着声音说,恩,没有见过美女啊!说着,用手指点了一下唐小河的额头,动作的幅度还相当地大。接着,董娜丽就势把自己的外套也脱了,上身只剩下一条红色的胸罩。她的手臂蛇一样地缠上唐小河的脖子。唐小河还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女人就是董娜丽。这个女人的做派跟董娜丽一点也不一样,董娜丽也不是这个形象。但是,这个女人又分明是董娜丽啊!这让唐小河也分不清了,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这时,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惊叫了一声,操,老子行了。

事后。唐小河觉得很不真实,毕竟荒废了太久了,这样的事实显得不够真实。他心里想,莫非这次是瞎猫撞上死老鼠?莫非撞上了狗屎运了?所以,过了一会儿后,他又试了一次。还是行。

这个时候,唐小河再看那些坐在抽水马桶上的男人时,觉得自己突然有了高度。他想,原来高度跟硬度是绑在一起的啊!

唐小河的这种感觉保持了三个月。

在这三个月里,唐小河又到工厂上班了。他干劲十足,身体里的肌肉一块一块地隆起来,好像随时要长到皮肤外面来一样。在这段时间里,他设计了很多新的模型。有空的时候,他也去公司帮帮董娜丽的忙。这三个月里,唐小河让董娜丽每天做完公司里的事后,就去美容院,让美容师每天给她设计一个新造型。

三个月后,唐小河惊恐地发现,自己对董娜丽的新造型也没有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