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妻子与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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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我觉得你们太过份了。我的看法与你们不同。在这个社会,知道羞涩的人越来越少了,大家都在夸夸其谈,自我卖弄,甚至不知廉耻。男人见到女人,红脸的越来越少了,他们总是带着攫取的目光盯着你,不是盯着你透露心灵的眼睛,不是盯着你表达思想感情的嘴,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你的胸脯!有的还把眼光下滑,像一把刀子似地把你一豁到底。这时候,你就想起鲁迅先生说过的,某些人见到女人赤裸的臂膀就想着她赤裸的全身。你在这样的男人的眼光之下,不但感觉不到一丝半点的呵护、安慰和理解,而且你觉得自己完全被凌辱了,被强奸了!除了恐惧和憎恶,你难道还有其他感觉吗?因此,我倒觉得何云的羞涩是一种诚实,诚实的背后,是一颗善良和美好的心灵。"   说这话的是四人中最漂亮的一个。她个子本来最高,又穿了高跟鞋,就比别的姑娘高出一大截了。她穿着质地很好泛着淡青光泽的连衣裙,腿上套了肉色线袜,便把她那被人称为水蛇腰的身材,衬托得更加动人。

"这么说,你是爱上她了?"被明月讥笑的那姑娘说。

"爱上他也不是耻辱!"漂亮姑娘直直地说。她涂了口红的唇线微微上翘,显然是有些生气了。   "你要把你读军校的男朋友甩了?人家一天给你写一封信,你就这么绝情?我真为他可怜!"那姑娘还不知趣。

漂亮姑娘的心被刺痛了,她是多么爱她的男朋友,是这智力不够发达的姑娘所不能理解的。她不能听一言半句对她男朋友不恭的话。姑娘眉毛一挑,愤愤地说: "你的心胸里多一点高尚的东西好不好?你对社会的认识,除了男女情爱难道就没有别的了?我看,你去写言情小说或者性小说算了,因为你的浑身上下都充满了那些细胞!"

她的话是过重了,被骂的姑娘气得停了脚步,眼睛愣愣的,好半天才憋出话来:"是不是要我写嘛,我要写就写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上学期末,你男朋友从北京回来,住在我们班男生寝室,你给他送早饭去,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要不要我写出来嘛!

漂亮姑娘嘴唇微微张开,浑身抖索不已,过了好一阵,才捂住脸痛哭起来。

过往行人奇怪地看着她们,又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事情是这样的:上学期末,漂亮姑娘的男朋友比师大早放假几天,先不回自己的家,而是先来看恋人,顺便与她一同回去。姑娘让男朋友住在同班的男生寝室里。第二天,姑娘给男朋友买了早点送去,见男朋友已穿戴整齐躺在下铺的床上。

"寝室里怎么空空的?他们到哪里去了?"

"不清楚,我刚起来。他们大概是买东西去了。"

姑娘把稀饭递给男朋友。

男朋友喝了两口,就把碗送到恋人的唇边。

"我已经吃过了。"

男朋友固执地不把碗端开。

姑娘顺从地吮了一口,眉眼儿看着男朋友笑。男朋友收回碗,重重地放在书桌上,猛地将恋人抱住,顺势按倒在床上,便在她的脸上、脖颈上狂吻起来。

"不行......会有人......来的......"

男朋友不作声,只一个劲儿地吻她。

姑娘既胆战心惊,又娇喘微微。

这么过了一阵,便有了解腰带的声音。

"不行......我要生气了......"

"别......我要你!我立即就要你!"

正在这时,另一架床上的闭着的蚊帐突然被掀开,黑影一闪,呼地跳下一个人来。原来,这家伙一直躲在床上看书,他的本意是不想打搅这一对情侣,没想到事态的发展如此糟糕,终于让他忍无可忍。

黑影怒气冲冲地冲出门去,随即返转身来,对以固定的极不雅观的姿式躺在床上的人说:"作为同学,我想忠告一句:一个女生,读完大学并不容易!"

之后,轻重不一的脚步渐渐远去,直至在楼梯口消失。

姑娘的男朋友从她身上爬起来,又把双眼直直的恋人扶起。一种深深的歉意使他无法说出一句话来。

过了好一阵,姑娘才以平静的口吻对男朋友说:"吃吧,时候不早了,你肚子早该饿了。"

男朋友看着恋人美丽而忧伤的眼睛,说:"我对不起你......"

"不要说了。不能光怪你,我自己也有责任。"

男朋友更加感到愧疚了。

可事情毕竟没有向更坏的方向发展,这是他们感到欣慰的。

"真该感谢你的那位同学。"

"是的,真该感谢他!"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姑娘担心的,一是那男同学告诉系里,二是他告诉别的同学。新学年开始,姑娘的男朋友也一封接一封信地询问事态的发展。可过去了许久,一切风平浪静,那男同学见到她,依旧是平常的神态,平常的口吻,无丝毫的异样,连姑娘自己也怀疑那不光彩的一幕是否真的发生。   她越发感激那男同学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那家伙却把此事告诉了这个蠢笨的女生!

"你不要害怕,这事情除了他,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敢打赌,他绝对只告诉了我一个人。"得势的女生以傲然的口气说。

她的话带有明显的暗示性,别的姑娘都可以大致猜想漂亮姑娘与她的男朋友到底发生了什么。姑娘哭得更伤心了。是的,她开始是为愤怒而哭,现在是真正的伤心了。

对此,明月大为不满,几个人好好的出来玩,平时关系也不错,却为一件小事抖出别人的隐私,这难道还有友谊可言吗?还有道德可言吗?她一边劝慰蹲在地上背脊不断耸动的同伴,一边以挑衅的口气对得意地眺望远方的姑娘说:"何必呢,要谈何云就谈何云,把话题扯那么远做啥?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伤了姐妹情份,值吗?再说,人家何云也没得罪你,把人家贬得那么一文钱不值又有多大意思?"

女性尤其如此。那姑娘眉毛一横,沉了脸说:"是的,你心痛了是不是?刚才何云的五妈不就只在跟你说话吗?要是我有这福份,就嫁给他!何云再孬,大小也算是个重庆居民嘛!"

明月一口气憋在喉咙,愤怒得直想给她一巴掌。

但她没有这样做,而是扔下同伴,急匆匆地回了学校。

这之后,那刀子嘴姑娘就被同寝室的人孤立了。

可事情的发展是蹊跷的,刀子嘴姑娘不幸言中。

十多天后的一个上午,两节德育课下来,上午的课就告结束。

时间尚早,明月准备到图书馆翻阅已经看过一半的《屈原传》。最近,她迷上了这本厚达六百多页的书。写书人的技艺并不高,语言粗疏,线索凌乱,可那些光彩夺目的细节却时时焕发出生命的光彩。初读此书是不起眼的,读过百十页就不想丢,三闾大夫的华彩词章和人格光辉形成一种强大的磁场,你不得不任自己的情感和思想在那磁场的漩涡中沉福明月对先秦文学的兴趣,就是那时候培养起来的。读过二百来页,明月真心感谢作者的辛勤劳动了。目前,淫词秽句充斥书刊,一些流浪文人宣传下海,下海干什么?答曰:"我们文化人,只能做文化生意。"一副文化人自居的清高模样。

实际上,所谓的文化生意,就是出卖灵魂,把高尚的精神产品坠落成赚钱的工具,迎合低级趣味,大书男女枕床之事,掀起肉浪狂涛。

而本书这一个陌生的作者,却独守清贫,翻开尘封的历史,寻求华夏文化的根,剥开风蚀的腐壳,张扬生命的支柱。仅凭这一点,已经足够获得人们的敬佩了。明月在前面走,总觉得后面跟着一个人。

上午十点左右,是学生上图书馆的高峰期,这自然是不值得奇怪的,可那跟来的脚步声像一片树叶似的,那么轻柔,那么胆怯,明月就感到奇怪了。过了中国槐林,到假山旁边的时候,明月终于转过头去。

是何云。

何云早就等明月转过头了,他有话对她说。

"你好。"明月笑一笑,露出了一口好看的白牙。

"你好。"何云说。他怕明月离开,立即像背书一样把话说了下去:"我五妈叫你今天晚上到我家玩,我们家在小龙坎正街21幢3楼2号我五妈叫你一定去。"说完,何云急匆匆地绕过假山出了校门。

明月觉得太好笑了,一个男子汉腼腆到如此地步,简直是一件可笑的事!她暗自笑了一笑,之后摇一摇头,向图书大楼走去。

她在图书室一直呆到管理员下班时间。看书的学生走完了,独剩她一人,管理员大声吆喝,她却没有听见。对这样的书痴,管理员是常常遇到的,她们处理的方法是将沉重的油漆大门轰隆一关,待你惊醒且发现事情不妙并跑到门边,她们已在上锁了,这时候,你得一口一个"老师"地喊,一声一声地哼出"下次再不"的歌曲,管理员才将门开了,却是一脸的赞许。明月听到那沉沉的门响,吓了一跳,快速地看了页码并记在心里,就到门边求情。今天吓唬她的是图书馆的副馆长,一个身体富态的五十余岁的妇人,她开了门,不但不凶横,还异常慈祥地对明月说: "女子,我是不忍心的,但你和阿姨都要吃饭的么。"

"谢谢阿姨!"明月甜甜地说。

"空了再来吧。"

"呃"

明月雀跃下楼,突然觉得那副馆长与何云的五妈相貌有某些相似之处。

她要请我去玩?为什么呢?......明月再一次觉得好笑。

可此时的明月是不愿意想这些的,因为她的整个思想和感情,都活跃在数千年前的中华大地上......楚国岌岌可危。楚宫扑朔迷离。忠奸莫辨,美丑难分。风骚妖孽,视为时兴美人;糜烂荒诞,成了流行时尚;长袖舞女脐身国之主宰;忠耿之辈落得众矢之的......其时之郢都,有一座宏敞雅丽的宫殿,名曰:"细腰宫",糜集了天下绝色佳丽。各路诸侯,无不馋涎欲滴,望眼欲穿。这些美女,一个赛一个俊俏,一个赛一个聪颖,岂料却偏偏一个比一个风流,一个比一个阴毒!这是女人的过错,还是男人的悲哀?......楚国啊,早已是国之不国了!

愤怒出诗人。不正是这种倒悬的历史,造就了屈原"辞赋悬日月"的诗人本份么!

"屈原属于全世界!"

明月正清晰地说出这一句话来,便听见有人在林荫丛中唤她。

"喂,明月,我等你好久了。何云的五妈到寝室找你,才走一会儿。她叫你晚上到她家去玩。"   是受过委屈的漂亮姑娘。她已经为明月买了饭,和自己的碗并排放在林荫丛中树根状的水泥凳上。   明月和好朋友一起吃完饭,整个下午就处于心神不定之中。

单派何云来通知她,她可以当成好玩的事情,笑一笑就过去了,没想到他五妈还要亲自出马,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你去不去?"漂亮姑娘问她。

"我去干什么呢?与人家一不沾亲二不带故,无缘无故地去别人家里,不是笑话嘛!"

"我看他五妈那神情,挺认真的,不像那天那么逗趣,你还是去一趟吧,说不定人家真的有事。就算没有事,作为同学,去走一走,也不是什么笑话。"

明月不做声。

黄昏来临时,明月坐在寝室一动不动,一脸的犹豫。那个被孤立的姑娘平时都是愁眉不展,今天突然来了精神,出出入入爽爽利利的,眉宇间藏着关不住的讥笑,好像成心要看一场笑剧。见此情形,明月毅然起了身,从箱子里翻出一套衣服,坐在窗前梳妆打扮起来。......原来,今天是何云的生日。

"本来,生日是要中午庆贺的,可何云说,你上午要到图书馆看书,中午没有时间,就挪到晚上了。"何云的五妈说。

明月十分尴尬。在没有足够精神准备的情况下,单身一人来参加一个男同学的生日,而且是到男同学的家里,这成什么话呢?她非常后悔,不该意气用事。现在留也不是,去也不是,像一只找不到栖所的小鸟了。

何云的五妈在忙上忙下地弄菜,何云也无事忙似地跟上跟下,实际上,他什么事也不能做,反而碍手碍脚。他五妈便训斥他:"同学来了,去陪着说一会儿话嘛,把人家请来,你却不闻不问,哪有你这种同学!你再像这个样子,以后的事我就不管了!"

经这么一训,何云更加不好意思起来,他偷偷地瞅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明月,明月正朝他笑,他顿时将头低了,躲在厨房再也不敢出来,并干脆将厨房的门关了。厨房是安了蓝色玻璃的推拉门,经雾气一罩,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倒给明月挪出了时间,可以仔细地打量打量。

这是一间宽敞的居室,光是这客厅,至少有三十个平方。客厅正上方,挂着一幅经过精心装饰的一个标致青年男子的照片。客厅左侧,轻轻拐一个角,就是几间卧室,分别用粟色、红色和天蓝色的珠帘做了门帏,既古朴又典雅。头上有构造繁杂的顶灯,墙上有制作精巧饰有红枫花型的壁灯,一台大屏幕彩电,十分气派地安放在傍阳台的屋角。无疑,这是一个富庶人家,可是,屋子里为何冷冷清清的呢?除了何云和他的五妈,为何不见别的人呢?何云的父母哪去了?何云的五爸哪去了?今天,是何云的生日,难道就只请了我明月一人?

这些问题,在明月的脑子里旋转,使她觉得这宽敞的居室里增加了一种阴森森的神秘气氛。   不一会儿,饭菜上桌了,何云被他的五妈强拽到桌边坐下,三人没有任何祝词,也没有特别的形式,就开始吃饭。

看来,果真没有别的人了。

明月举筷之前,很想问一下:没有别的人吗?可是,她对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逢人且说三分话",稍有不慎,说不定就触着了别人最不愿被人弹拨的敏感之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