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晓峰，”我说，“你好吗？”
“哦，炎炎，”晓峰抑制不住快乐的声音，“你能打电话给我，我很高兴！”
我微笑：“你还在等我的答案吗，晓峰？”
“是的。我一直在等。”
“现在，你想知道我的答案吗？”
电话那头沉寂了两秒钟。“我只是希望你明白，炎炎，那是我对你的恳求！”
我仍是微笑。“晓峰，你愿意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去哪儿？”
“一个……埋葬记忆的地方。”
2
我拉着晓峰的手。两个人抬头仰望，面前是郁郁葱葱的山峦。并不巍峨的山头，飘荡着野花清甜的芳香。
依旧是夏夜。大颗的星。犹如爱人抚摸的眼睛。纯白的下弦月，仿佛刚从水里浮上来。面上一层薄薄的晕，像闪动的泪光。山风呼啦啦地吹过，带来了林间灌木婆娑的声音。
“还记得这里吗，晓峰？”
“不是还记得——是从来没有忘记。”
我扭头。看到了晓峰脸上漾漾的月光。
“再陪我爬一次好吗，晓峰哥哥？”
晓峰笑了起来，紧了紧我的手。“牵好喽，别摔跤！”
“嗯！”我用力点头。
夜晚的山路极不好走。突兀而坚硬的山石戳着我们的脚底。纵生的荆棘和打横伸出来的尖利枝条，不时在我们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花了四十多分钟。我们才总算到达了山顶。
我倚靠着晓峰坐下来。山风依旧呜咽。皮肤上细小的伤口，被汗水浸润着，细细碎碎地疼痛。
“你知道吗，晓峰？”我半瞌着眼睛，“我总想站在山顶看看这座龙王山，可是，从来没能做到过。”
“今天不是做到了么？”
“嗯。”我笑笑，“我以为那年你走了以后，我就永远不会再来这里了……”
晓峰轻轻捋了捋我肩头散乱的发，“我记得那年带你来的时候，你还在发烧。最后，我们就在山腰的一块空地上坐了一会儿。”
“就是在这里，你告诉我你要走了。”
“嗯，是。”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话么？”
“你说，如果我走出去，那就不要再回来——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我笑笑，稍稍调整了一下头部的位置。“我当时真的这么想，晓峰。我想如果你走了，我就会把一切埋葬掉。所有的记忆，还有……秘密……”
“什么秘密？”
我笑而不语。
“晓峰哥哥？”
“嗯？”
“你还记得那首歌么？”
“什么歌？”
“你曾经在这里唱过的，我们最喜欢的歌……”
晓峰轻轻笑了起来，抚摸我的长发，“你想听吗，炎炎？”
“嗯！”我点头，“我想听——我想听你再唱我们的歌，晓峰哥哥。”
晓峰笑着轻吻了我的额头。
“I was standing，all alone against the world ontside，you searching，for a place to hide，lost and lonely，Now you`re given me the will to survive，When we`re hungry，Love will keep us alive……”
那是来自晓峰的歌声。低沉而婉转。带着丝丝沙哑的尾音。如同一段岁月的河床。浪花在内里此起彼落，跳跃着向前流淌。我看见了那白灿烂的水花，绽放得格外绚烂而又安详。
我微笑了。
“晓峰，”我轻声说，“那年……也是夏末了吧……”
“对。”晓峰说，“应该是跟现在差不多的天气。”
我笑，慢慢闭起了眼睛。
“你走的时候，是夏末。现在你回来了，也还是夏末。你知道吗，晓峰？那感觉，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
“炎炎……”
“闭上眼睛的时候，你走了。一觉醒来，发现你原来就在身旁。”我笑，“我喜欢这种感觉，晓峰。我喜欢这一切都只是梦——其实你从来都没有离开，其实你从来都在。”
“炎炎……”
“晓峰，你想知道那个秘密是什么吗？”
“是什么？”
“那个秘密就是，我爱你——我从来、从来都那样爱你……”
“炎炎！”晓峰紧紧地搂住我，音色黯哑，“嫁给我！跟我一起离开这里！”
我微笑，“我们能去哪儿？”
“我们可以去美国，或者是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地方——只要我们在一起。让我们重头开始，忘掉过去的一切！”
我仍是微笑，慢慢睁开了眼睛。“你可以吗？”
晓峰一怔。
我凝视着他的眼睛，“你可以吗，晓峰？忘掉一切，重头开始——你可以吗？”
晓峰终于错开了他的目光。
“我会对你好的，炎炎。”他说，“我发誓，我会用我这一生所有的时间来陪伴你，照顾你。”
我终于笑了起来，“嗯！我相信你！”
3
机场大厅的广播里，一个甜美而亲切的女声正在做最后一次的登机广播：亲爱的旅客，前往美国的×××次航班马上就要起飞了。请还没有登机的旅客马上前往×号柜台办理登机手续……”
我慢慢地往前走，在川流的人潮中，发现了晓峰焦急的背影。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迎着他走过去。
“嗨，晓峰！”
晓峰霍地一下回转身！见到我，立刻给了我一个紧紧的拥抱。
“你总算来了，炎炎！”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如释重负的笑容，“飞机就快起飞了，你得赶快去办理登机手续！”
他一把拖过我的手。往前冲了两步，又慢慢地停了下来。
“你……怎么了，炎炎？”他迟疑地看着我。
我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你的……行李呢？”
“还是……你已经办完了登记手续，把行李托运了吗？”
“你回答我，说句话啊！”
我终于缓缓地抬起头。我看到晓峰明亮而焦灼的眼神，隐隐含着痛楚。
眼前忽又氤氲。“晓峰……对不起，我不能跟你走！”
晓峰猛地震动。“炎炎，你怎么了？不是说好了吗？怎么突然……”
“不，晓峰，”我摇头，“我从来没有说过要跟你走。”
“可是你……”
“那是我的意思，晓峰——从哪里开始，在哪里结束——那就是我要你陪我重游龙王山的原因。”
“炎炎……”
“对不起，晓峰。”
“为什么！”晓峰叫了起来，“你知道我很真诚！我会对你好的！”
眼泪终于滑过脸颊。“是的，晓峰，我相信你！你对我，从来都那么好。”
“那你又是为什么！难道你还在生我的气，还在怪我么？”
我摇了摇头。“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晓峰。——我不能跟你走，只是因为我爱你……”
“我是那样爱你，晓峰！所以，我不能放弃我的坚持。”
“炎炎……”
“你需要的，只是一个陪伴的女人，而不是一个爱你的女人——我不愿成为那样的女人，晓峰。我从来……都只是一个……深爱着你的女人。”
“炎炎……”晓峰潸然泪下，“对不起！”
我微笑：“我一直在说我不怪你——请你相信我，晓峰！——叮当说幸福从来都是自己的——因为我坚持忠于自己的爱情，所以我现在，感觉很幸福。”
晓峰泣不成声。
“你能明白吗，晓峰？其实我要感谢你——是因为对你的爱，让我懂得了幸福。”
“炎炎……”晓峰哽咽，“可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忽然笑了起来。
机场大厅开阔而明亮。金色的阳光穿过玻璃，在地面上绘下了斑驳的光影。
人人踩着阳光的影子，鱼贯而过，在我们身边激荡起一些碎碎的风。
“下辈子吧！”我说。
晓峰抬起头来望着我。
“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要嫁给你，晓峰……”
晓峰用力点头。“嗯……下辈子……我一定会爱你……”
我笑着，竭力控制声音的颤抖。“那么，说好了……下辈子……我一定要做你真正的新娘……”
“炎炎……”晓峰的眼中闪着晶莹的光，“下辈子，你一定会是我最漂亮的新娘！”
“那么……”我微笑，“再见了，晓峰！”
“嗯！再见了，炎炎！”
我开始转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又站定。
“晓峰哥哥！”我突然大叫，“你要记得啊！”
“什么？”晓峰遥望着我。
“记得下辈子——我等你啊！”
“嗯！你也要记得——下辈子换我来爱你——你一定、一定要等我！”
4
步出机场，我掏出手机来给简儿打电话。
“喂，简儿，你在哪儿？”
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人声。“废话！火车站哪！——你怎么还没到？再不来就要晚点了！”
我微笑：“马上就来了，你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