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画了两张。给她一张,自留一张。两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分别了。对方姓甚名谁,家籍何方,两人都忘却道问。形成了我回羊城美院后的那些日子里总有一种失落的空漠。而那双明如秋水的眼睛,似乎影子一般地时时跟着我,令我习以为常地在女人群中寻觅它的实在(而不再是幻影),进而定格它的主人。然而,每一次的虔诚与专注都以万分遗憾而告终。于是,我初次尝到了在人生中因一时的疏忽造成男女间的那无缘无故的分离而十分苦涩的滋味。尽管其中不免有单相思或自我多情的成份。
谁又想到,当下在这深山渡口,却不经意地与这双能勾人心脾的眼睛邂逅呢?
你,怎么分到这深山的深山来呢?
惊讶之余,她眨着疑惑的眼神说。是甘心情愿来的。我说:山不在高,有仙则灵,何况高山?水不在深,有龙则名,何况深水?我分配的第一个志愿,就填这高山侗族苗族自治县。一到县局,人事股的许股长问我的想法后,就定格了我。送我上车时,拍我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琵琶寨是仙境,是仙人居住之地,山美,水美,人更美。你搞美术的,碰上用武之地嘞!你不觉得这是一种难得的机遇和缘分吗?
我点头称是。
哦!你多有志气呀!她说:这几天,寨里就风传琵琶中学分来一位新教师,教美术的。寨人喜得跳起老高。下午得知新老师姓夏,想不到竟是你呢!
真的。我也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你!你怎的也在这里呢?我说:你就在对岸的寨子里住么?可不?她说,这个寨子叫琵琶寨。我家就在鼓楼旁边。
哦!这个寨子真的很美呢!叫仙景一点不过分!我由衷地夸了一句。她抿着嘴笑,显出一股骄矜的神色。你说的,太夸张了吧,真的有这么美么?
真的。
轰——轰——!
说话间,对岸响起几记炮声。我有点惊愕。她却又抿嘴一笑,说:寨人在放炮炸岩石呢。去冬,县里实施旅游兴县战略。这里山高林深,有奇洞珍禽怪兽,故决定开发为自然保护区和旅游景点。修公路,架桥梁,竖亭榭,清岩洞,起楼宇……大伙日夜兼程地干,真是热火朝天呐!
我心里一阵欣喜。哦!这么说,我来得正是时候嘞!
可不?她又自得地笑了。你来得正好!她说着,右手往前一伸,像一位娴熟的导游那样,虔诚可亲地提示:时候不早了,上船过渡哩!
上了船,我在船舱里坐定。她俨然一位男界老摆渡,用竹篙在岸石上一点,渡船悠悠地离开河岸。约莫一两米远,只见她用竹篙一撑,身一纵,像撑篙运动员似地,轻轻地落在船头上,拿起划桨划起船来。河面上,立即回荡着船家特有的主旋律:
吱嘎——吱嘎……
她娴熟地划着桨,两眼平视前方,眼中似乎没有我。兴许,她是用眼角在窥视着我呢。不然,她的两个嘴角,怎的露出丝丝的笑意呢?
今天,她一身侗族姑娘打扮,十足的下里巴人,与去年在g市的装束对照,宛如两个人呢。然而,对她来说,越是平凡,就越显得生动。不说因衣服饰品搭配的得体像正在释放出一股股令男人们一见即产生全身血液快速涌动的感觉;也不说因夕照的浓抹她那两块山茶花般的脸蛋更惹人双唇热痒;单说她那双特有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就足于让你魂失魄落,神魂颠倒了!
你,专搞摆渡的么?我实在有点诧异。在我突然形成并在升腾的意念里,如此美妙的一位姑娘,为了糊口而来到这渡口上,渡了一船又一船,把红颜溶化在日夜奔涌的河水里,与船和桨为伴一生,这似乎不甚划算,也太不公平……不呢!她说:我阿公义务摆渡,下午他老人家有事到镇里去一趟,我代班呢。那,你干什么工作呢?在乡民族美术工艺厂,混碗饭吃呗!难怪,去年在g市你提的意见那么在行啰!在行?那是你夸张的。哦!恕我冒昧___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姓甚名谁呢!
我名?她又莞尔一笑:山里人有什么好名称哟。阿公给我起个简单又很土的名儿,就叫焙炼。焙,侗话里女界的泛称,相当于“阿”;炼是名,聪敏灵俐的意思。但是,我这人生来就挺笨,名不符实,让人笑话呢!
哪里?你太谦虚了。我说:你名实相符。试想,倘若没有你的指点,我的那幅〈〈象山晨图〉〉水彩画,能参加y市的青年画展吗?
不!那幅画,你本来就画得好嘛!
那,军功章里有我的一半,也你的一半咧!顺便告诉你吧,参加s市青年画展的还有你的素描像呢!你这双动人的眼睛,不知多少观众见后驻足;也不知多少人被你的眼神倾倒呢!
嚯!我的眼睛有这么大的能耐呀?吓人罢了!那是你画得神嘞____哎!我只知道你姓夏,你名字呢?当年有个戏剧家单名叫夏衍,你也不是单名吧?
我说:你真会猜。我取单名,夏石,夏天的夏,石头的石。
唔!这名好,挺有意志的,又动听。(注意:她把思改为志,意义提升不少)
啊嗬_____!
说话间,岸竹丛间传出一声吆喝,随声转出一位老人,一身山人打扮。焙炼忙打招呼,并将老人介绍了一番。船拢岸,老人边接行李边嗬嗬笑着:终于接来嘞!终于接来嘞!焙炼说:阿公,这位老师叫夏石。阿公说:哦!是夏老师。好!好!夏老师,你不知道,焙炼这丫头,当了乡民族美术工艺厂的厂长以后,要大力开发民族工艺,但美工人员缺乏,她心里急得火烧火燎。听说琵琶中学新分来一位美术老师,今天到了县里,她就急着到县里接人。你两人是同一车来的吧?焙炼说:不咧!我到县里,听说夏老师已先来了,我即追来呢。阿公又嗬嗬一笑说:现在不是来了么?来了就好!夏老师,今晚就到我家住,明天天亮再到中学报到,好吗?_____别嫌我屋门矮咧!
我想: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一来就麻烦人家,多不好。于是说:阿公!我改日再来拜望您,好吗?
阿公有点不高兴。说:夏老师,我家虽然不甚宽裕,但县市干部到琵琶寨来,都喜欢在我家落脚呢。你来久了,就晓得你阿公是坏还是好嘞____事久见人心,对啵?
焙炼顺势说:阿公,夏老师才来,多少有点难为情。他执意去学校报到,就由他吧!况且,我家没有什么好的酒菜招待他,是吧?
我赶忙申明:话不要这么说,你公孙两的盛情我领了。只是我这个人多不愿打扰人家。焙炼说:那,中秋节一定到我家做客,行么?我不贸然表态。阿公说:也好!夏老师,你就表表态吧!焙炼说:他不表态,到时我非把他绑架不可……
路过爱情
遇见你的时候,我只是你的下属,你的很多下属中的一个,一个还没有毕业的黄毛丫头,毫无经验的实习生。
工作的第一天,我手忙脚乱,新手的效率确实让我自己都吃惊,当我越想努力地做出一些想要证明自己,结果却越是无力。上午,你过来检查的时候,我很不自信的埋头很低。萧萧过来替我解释。
“她刚来,怕是要一点时间才会熟悉的。”
萧萧是你的表弟,没想到你竟然毫不客气,
“像你这样,你在外面找不到工作的,亏你还是大学生”
此刻我真的很生气,我已经低头了,还要我怎样。那天我很生气,刚开始工作的我,第一天听到的不是你的鼓励,而是让我很难过的斥责,是不是从那天就注定我要在难过里回忆你。
因为你的这句话,我很卖力的工作,萧萧也帮了我很多,萧萧时常会告诉我怎么样做会提高效率,他很耐心的教我,他也没有脾气。不像你,什么都不会教我。你一直是这样对待你的下属吗,你会像萧萧一样细心对待需要帮助的人吗?我实在很好奇,这样的你,什么还有那么多的员工愿意跟随你,无处不显示着他们的忠诚。也很少有八卦关于你。为什么。大家都在被什么迷惑。
你热火朝天,我也热火朝天,我热火朝天的干活,你热火朝天的聊天。和他们开着一些善意的玩笑,有的时候帮帮大姐做一些她做不完的事情,对我的严厉是因为我来的晚的缘故吗?你从不帮我做事情,对于我总是严厉的斥责。我没有听过你的赞赏,你不会吗?
样品组进来巡视的时候,我正好忙着制样品反馈的表格,很瘦高的一个男孩走过来,看到我,高兴地说道:“我们曾经认识”我从文件里抬起头,我正要回答,你走出来,对着我们说,
“办公室不是聊天的地方”
那个孩子,脸红了,什么都没有说就走了,等他走了,你竟然这样说他
“都什么年代了,还这样俗套的开场,什么‘我们曾经认识’”你不以为然的转身走了,没有看见后面瞪着你的我,好像在办公室聊天的是你。这个男孩我真的认识,我们曾经有一面之缘,我和他是老乡。我觉得很抱歉,我的老乡很无辜,是什么甚至于你要告诉他的科长,只是这样一句开场,你给了我老乡不公平的惩罚,我很讨厌这样的你。
对于你的厌恶开始升级了,你的难以相处,你的自以为是,我不能发现在领导,你的身上有任何优点。你当然浑然不知,你肯定还在和他们抓阄,谁会抽到给大家买饮料喝的纸条,我在心里默默祈祷,是你,是你,一定是你。
很熟悉我的工作之后,我不再很文静了,偶尔也和他们开玩笑,唯独没有和你,你好像很忘事,不记得曾经不满我的工作,曾经得罪我的老乡。偶尔不是很忙的时候,你也会在办公室开玩笑,其中也包括和我,我不是很配合你,大家都看的到,但是下次,你的玩笑对象里还是没有放弃我,你这个人真的很难捉摸。但是我没有办法给你和蔼的印象,我是小女生,我对你的印象还停留在很难相处上面,几个玩笑难以让它跳出来。
办公室打杂的河南的大叔忽然和我意见不合,他很生气,大声呵斥我,“你以为你是谁,你什么都不算,你凭什么说我,你算老几,我出生的时候你还在哪里………”他越说越离谱。办公室里的人都知道他是错的,但是大家都和气的装作看不见这个大叔的不是,此刻也没有一个人来评评理。我心情荡到谷底,外面社会突然让我接受太多,我没有办法消化,我想起我刚离开家的种种辛苦,突然心酸,我走出办公室,来到走廊,我很难过,泪流的时候我也不觉然,萧萧过来安慰我,我的脆弱他总是可以发现。萧萧劝我不要在走廊上停留很久,会对你影响不好,当然也对我不好。你是谁,凭什么我难过的时候,我还要考虑着是不是会影响你?
“最好是开除我和他。”以前想着实习的工作不容易找,什么事情我都学着让自己适应,今天饱和了,去他的公司,去他的老板,只要我高兴。
“真的吗?”你突然来了,你会大骂我一顿的吧,谁知道,见到满脸是泪的我,你却是一副很吃惊的表情,我吓了一跳,然后满不在乎的抹了一下脸,你示意萧萧出去,坐在我旁边,我反问道,
“你现在肯定想笑。”
结果你扑哧果然笑了,气死我了,我转过脸,不要理你。
你的声音有些无奈,
“我15岁的时候,打工第一个月工资,是87元钱,领工资那个晚上,我兴奋的睡不着,想着要做些什么,结果第二天睡过头了,发现我的钱被偷了,那个时候,87元,已经很多了”
我很讨厌你我承认,但我相信这是真实的,没有人愿意拿这些伤痛来哄一个不是很喜欢你的人,我不哭了,我转过脸来,
“然后呢”
“我不得不很辛苦的加班工作,第二月才好一点,15岁的时候,你还在上学把,我只是大你几岁,如果像你这样,遇到一点点小事,就哭鼻子,那你现在应该是别的组长带你了,我还不拿绳子,刀把自己结果了啊,我的家里条件不是很好,很多时候我吃不上饭,从出来打工,我就要告诉自己,我一定要在这里站住脚,任何时候我都要坚强的站起来,我还有我的父母,他们需要我养,所以我不能轻易放弃,你也是,大学生总是有梦想的,不要轻言放弃,我还没有机会能上学呢!”
看着你有些暗淡的双眸,我的这些微不足道让我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我好不容易混到这一步,你就高抬贵脚,回去把。”
换我扑哧地笑了,我承认,那些升级的不满,在你的故事里化了,原来坚强的你,也有这样的心酸。我很同情你。
每天晚上,我和伙伴们都会研讨当天发生的事情,我向我的伙伴诉说那个气人的大叔,和冷眼的同事,但是我没有如实告诉我的伙伴,关于你和我说的话,我希望只有我知道你的心酸,你的脆弱只有我知道,留给大家的都是坚强的,什么都不怕的你。我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在为你守着你的秘密,不让别人知道一样。
第二天,我带着熊猫眼去公司,上班的时候,看见你,我竟然不好意思了,你一如既往的严厉的检查我的工作,一如既往的在办公室聊天抓阄,一如既往的有空开开玩笑,也包括我,
月底的时候,同事聚餐,
聚餐之前,我和萧萧有一句没一句的在超市里说着走着逛着买些饮料,基本上是萧萧问我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其实我和萧萧没有太多共同语言,突然,萧萧停住,很顽皮的说,
“你心情不好的那天,我哥是不是告诉他刚开始工作时候的事情。”
此刻我很困窘。萧萧不觉。
“大家都知道我哥的过去的,呵呵,他人还不错其实。”
我认为只是我知道。原来大家都知道,我还满心以为,我在守护你的秘密。
是不是每个不开心的人,都在你艰辛的过去里忘记自己微不足道的烦恼,是不是每个不服你的人,都开始相信你轻松工作的资本,是艰辛过去的积累,还在希望抓到买饮料给大家的那张纸条的人,不是你。是不是每个觉得你难以相处的人,都会在你艰辛的过去里释怀,开始附和你的玩笑,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