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人问我如果很久没有老天爷握着我的手创作了,我会不会有恐惧感,会不会怕被别人超越了?我想说的是,这个真没有。我已经写过挺多好歌了,可以了、足够了,那我还想怎么着啊?难道我还妄想成贝多芬不成吗?我倒是烫了那么一个发型,但是也没成为贝多芬。就这发型也不是我刻意照着贝多芬的发型烫的,因为大伙儿都觉得我下巴太大,后来发型师说,给你下巴这儿扛起来,上面显得大一点,就把下面平衡,其实贝多芬也长那样,也留这个发型。但人家贝多芬不仅长得帅,人还能在感情受挫后创作出著名的《月光曲》,还有那个广为人知的《第七交响曲》,你说这没办法,哪都没准儿,就是老天爷本人,更不需要等老天爷说什么拿你的手写一首,人家贝多芬都耳朵聋了还写出那么美丽的东西,所以我知道我的“天花板”就在那儿,我每一项才华都有“天花板”。我也不用做成为贝多芬、柴可夫斯基这样能名垂青史的音乐家的青天白日梦。
所以我就发展自己的综合能力,我横着发展就能让我的路宽点儿呗。人家贝多芬没有“天花板”,抬头能看月亮,我这“天花板”就离头顶不远,一使劲儿顶到了。人知道自己的短板是件好的事情,这就叫做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短处才能扬长避短。我的电影、音乐、文字我都清楚地知道我自己的“天花板”在哪儿,我最多也就到这地步了,因为我发现马尔克斯那本书的时候,我就是把金丹、仙丹都吞了,我这辈子再去让自己失恋一百回,然后我就再怎么折腾吧,我把全世界流浪个遍,南极我都去了,我也写不出那样的作品来,因为我是写东西的人,我伸手就知道自己有没有,能不能写出东西来。人家只是一本《百年孤独》就已经被历史记住了,可是人家不光是这一本书啊,马尔克斯的作品就是写得好啊。那有的电影也是,我要看,每当看到好电影,我就长叹一声,然后说既生松,何生霹雳啪啦这么多人,生出这么多人干吗,还不是就一个两个关键人物才能成为大师吗。
能让我长叹的电影有很多,比如意大利导演吉赛贝·托纳多雷,他的每部电影我看完之后都会长叹一声,我曾经三次联系他的工作人员,因为正好在纽约碰见,或者在格兰大,我去申请跟他工作去,我愿意跟他去当个哪怕是场记,或者其他的工作人员之类的。跟着这样的人怎么都能学到东西,看看人家是这么导演电影的,所以我宁愿做一个小零工。难道你看完《天堂电影院》后不长叹一声吗?这部影片空前地成功并一举获得了金球奖和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这些奖项不仅说明影片的成功,每一个看完这部电影的人,也都会深深地感慨电影的无穷魅力。电影里讲的是每一个人的童年,每一个人的初恋,每一个人的梦想。让人看完了有种说不出的熟悉而又温暖的感觉。看完《西西里的美丽传说》难道不叫你长叹一声吗?还有那个《1900》,我们翻译成《海上钢琴师》,你能不长叹一声吗?托纳多雷的作品部部经典,我们只能长叹一声。他的电影表现手法让人让我由衷地赞叹。但是后来你就轻松了,因为你经过多次长叹之后你就觉得,那也挺好,既然没有大师这个目标了,那不挺轻松的吗?那我就不用在某一项东西上拼命钻研了,因为反正我钻也钻不成大师,那还不如多干几样,让自己一辈子丰富点,我如果能发现我在某一样上能有大师的潜力,我保证别的都不干了,只把这一样做到极致就足够了。可是我没有在哪一样上发现自己有大师的潜力,所以我就只能横向发展,拓宽自己的路线。
我不是个喜欢天天弹琴的人,我本身就不是一个很安静的人,我一天挺闹的,反正是闲不住。我经常跟老狼说:“咱俩弄反了,你应该去后面待着老老实实地看你的书,搞你的创作,我去前面比画去。”因为我的性格比较外向,老狼不出去走穴就在家待着看书,我反正到处乱跑,总有走遍世界的精力,我很少有那种安静下来弹琴写东西的时候。所以我到最后还能出各种唱片、开音乐会,出版好几十万字的书,大家都特奇怪,说:“你还有时间坐那里写字?”我说我也不知道,我就偶尔拿起一把琴弹会儿,偶尔写几个字,凑来凑去还都能给凑出东西来。
“那半年”我算是安静了一段日子,收获也不少。创作其实是最小的收获,那是特别功利的,我觉得最多的是我这么多年就没有长时间发过呆,读过万卷书、行过万里路,但从来没有把这些事情静静地梳理过。在里面发呆,把这些年读过的书、行过的路、见过的人,甚至掩盖住的愤怒、不满、各种傲慢与偏见都变得很清楚。这是最重要的。我原来以为自己特别非凡、特别了不起,我际会过一个特别不一样的人生。尤其是年轻那会儿,更感觉别人都没我好,自我膨胀得不行。但这十几年过来,我发现我和所有男人一样。20岁时写的《青春无悔》、《同桌的你》,那时候我觉得世上只有我这么一个好男人。但现在我和所有人都一样,所以才会写一些平凡但有意思的歌。年轻的时候谁都张狂过,谁都膨胀过,但是年龄大了,岁月教会我们太多的东西,其中就有谦逊这一项。慢慢的就不把自己看得那么重了,因为自己看到了更多的人他们那么优秀,那么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意。
我始终认为我是比较幸运的,我不属于勤奋的,而且我尤其不爱进录音棚。说起来其实很惭愧,当时我们在大学组乐队的时候没钱,音箱都是拿红灯牌电子管收音机改装的,有时候正排练呢,就听收音机里开始播“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唯一的一个正经音箱,是我们吉他手的女朋友她全宿舍六个女生一个月没正经吃饭,捐出360 块的生活费帮我们买了一个音箱。那时候我们排练时有录音,过了很多年我们再听那个录音带,还是特别感动,感动于年轻时候我们的那份执着、认真的热爱。我们当时还说,如果有了一套百威的音箱,我们就不吃饭、不睡觉天天排练。想当年我们可都是热血沸腾的青年啊!可是后来有了又怎样呢?我每天都在全世界最好的录音棚里坐着,百威音箱算个屁?都不用那么破的音箱!可是再好的录音棚我也找不回当年的那种感觉了,没有那么热血和往昔的激情澎湃了。往录音棚里一坐我就会一会儿头疼,一会儿肚子疼,一会儿觉得空气不好,反正在录音棚就是坐不住。其实就像小时候的理想一样,就是我如果能和某个女孩儿在一起,我每天都跟她做爱,我每天都给她买玫瑰花,那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等真的和那个女孩在一起了,10年,15年,你看你还能不能像你当时想的那样。所以说最无情的是生活嘛,带走了我们那么多的东西只是依稀还记得曾经自己是什么模样,有什么样的梦想。但是后来就有各种理由或者是自己就变了,就不像做了。所以我想,拿音乐当饭吃到底是不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其实我也不知道。拿音乐当酒喝比较好,因为谁也不会混酒喝啊,但却会经常混饭吃。喝酒要不就不喝,要不就喝点儿好的,不好的酒我可以选择不喝。所以我是极为幸运地以只发表了70 首歌的行业最低产量,觍着脸位居行业“著名音乐人”,好像还在第一线,老天爷对我还是挺好的。在我女儿生下来的时候我还数了一下,手指头脚指头都是10 个,我老婆怀孕的时候我很担心,担心老婆孩子有个三长两短的,但是当我家闺女顺顺利利地闪亮登场了之后,我就特别感激,我说老天你真是连这最后一下都这么眷顾我,我真是太谢谢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