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闻他的一阵低笑,我仰头去看。正巧迎上他注视的目光,还是那样的懒散。我的担心换来的却是他的戏谑。我暗自懊恼,跳下床,准备留他一个人过夜。他反倒拽住我的深衣衣角不放。我气得脱下深衣,甩在他身上。他还是笑,笑得颇有深意。笑完,他一本正经地说:“要是孤抓住的是你的衬裙,你是不是也当着孤的面把它脱下来?”
“君上你还是病着的好,那样就不那么烦人了!”
他伸出手臂揽住我的腰身,重新把我按回到床榻上,思索着道:“刚刚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我故意顶撞他。
谁知他在我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然后略有些惆怅地说:“鸾月,你是一个贤惠的妻子。我本不该奢求太多。如果先遇到的是你……”
我任凭他压在身下,任他亲吻。双手轻抚他的背,道:“君上,此生没有机会发生的事情就不要再说了。我们,这样就很好。”
他的动作微顿,紧接着是一阵胜过一阵的急促咳声。我抽身出来,笑说:“太医令煎了药,让你醒了就服下。这样你就不那么咳了。”
本以为我会这样静静地与他相依为命。终于有一天,与我相貌极其相似的人,出现了。她的右眼角多了一颗泪痣,我觉得她比我要好看。萧绎对她的好,我都看在眼里,但没有一丝一毫地嫉妒哀怨。即使萧绎和她举行了大婚典礼,她名正言顺地成了萧绎的妻子。
本以为他们可以白首不相离,我也可以默默离开,重回大漠。当盈君苏显恪出现,夜闯寝宫的时候,我才知道,萧绎并不在她的心里。当夜,萧绎来到我的寝宫。见了我什么都没说,开始解我衣裙上的带子。我紧紧抱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安抚着他,他不说我也知道,他是需要我的。第二天一早,如平常一般侍候他更衣梳洗。他说我本不该做这些,他不知道,为了他,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许多年的喜欢,堆压在心底,从没说过,不忍把喜欢转化成压力,施加在他的身上。他虚弱的身体,已经承受太多。
直至他离开,他终于还是给了我一个“名分”。可能他是觉得这是唯一一次机会了吧!他比谁都清楚,如果不是所谓的名分扣在我的头上,可能我早就背着他的牌位回大漠去了。只要我还活着,卫国不灭,我就要陪着文絮,守住他的江山。这是他留下唯一的东西,生与死之间唯一的牵连。
可是,没有了他,卫国于我没有任何意义。
时势难挡,卫国终究在风雨飘摇中破碎。我也终于可以带着他,远离纷争,安居大漠。坐看长河落日,大漠孤烟。如果他喜欢,还能听我弹一曲箜篌,轻唱一首《蹇裳》。
***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
子不我思,岂无他人?
狂童之狂也且!
子惠思我,褰裳涉洧。
子不我思,岂无他士?
狂童之狂也且!
玉门关外,我收起箜篌,将萧绎的牌位重新背上肩头。一望无际的大漠,日光渐息,风沙渐止,周遭变得静谧无比。不凭鱼雁青鸾月,没有萧绎,鸾月的故事也就终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