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恺第一次出言挺撞他,气愤难当,恨不能打醒他。
可接下来,显恺的话,让他挥起的拳头顿在半空。
显恺落寞地说:“虽然此生与她无缘,但是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记挂着她,对我已经是最幸福的事了。”抬头,迎上阴郁含怒的茶色眸子,“皇兄,怒显恺难以从命。”
显恪站在城楼上,目送文絮的棺椁离开。站在最高点,他第一次感觉到孤独与寂寞,没有她,他的人生又剩下什么?
西风盈满袖,此刻他多希望在他伸出右手的时候,能握住她的纤纤细指。
***
江南烟雨、北国扬雪。
扬雪,似琼花缪落,尽落人间天不惜,似庭树飞花,妆点万家清景。洛阳城,不知迎来了第几个隆冬盛景,只有北邙之上的历代王陵,悄声讲述着这座城饱经沧桑已久。
在这庞大的王陵墓葬群中,一座孤冢尤为奇特。墓主是盈朝皇后,帝都在建康,她却被葬在北邙!
没人知道,她是降生就有祸国乱天下之谶语的唐国小翁主。没人知道,她是被载入《卫书》被誉为末世明主文太后。更没有人知道,她曾是盈国的君夫人,和当今天子有着斩不断理不清的爱恨纠葛。
这个默默无闻却极尽传奇的女子,长眠于此已经是第五个年头。
雪盖北邙,人迹更显罕至。却有脚步声传来,踏着棉柔的积雪……
一袭白衣的男子在茔前站定,险些与这天地化成唯一。默立良久,他缓缓伸出手来,拂去碑上圣雪,一行苍劲有力的正楷呈现眼前
——拥山河万里,汝弃吾百年。
他还记得,这是五年前亲手镌刻,一笔一划皆是生死永隔、浮生尽歇。
惧怕北国冰雪的她坚持要葬在这里,或许是真的放不下对故国的牵念,而他每次都要越过千里山河的界限来看她。山河路遥做界限总有一天可以到达,而生死界限却是他穷极一生才可破除的。
“小絮,念儿八岁了,等他能执掌国政,我就过去陪你……”男子的一句柔情低喃,忽然引得一阵清雪飞舞,远处的一座七层陵塔传来一阵清脆铃音,悠远绵长。
她还是这么一副倔脾气!他扶额轻笑。
这是她在世时每每拗不过她,他习惯性的动作。习惯,习惯性的想她,却不能习惯性的接受她已经离世五年的事实。
他与她的爱恨别离皆在乱世,待到相守长安时她却决然而去。
“你说你厌倦战乱,只想找个安心之地度过余生,我把江山如画漫卷赠予你手。你不笑纳也就罢了,竟没想到躲到这儿来。”
一句玩笑话,风声渐止。
男子随手撷一朵墓碑旁开得正盛的红梅,轻放石碑积雪之中,犹如插在她鬓发,孤寂的双眼弥漫怜爱无限。白雪衬红梅,他微笑起来。
然后,用低沉迷人的嗓音轻轻吟唱——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