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姒看着念儿笑了出来,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只是站起身从屋子里退了出去。岁月就像是一把刀,砍掉了人们诸多的热情,不论当初这份感情曾怎样轰轰烈烈,总归是要流于平静,静默流淌成为生命中不可或缺又难以察觉的那部分。
姬宫湦坐在大殿一端扫视着站在大殿中央的士大夫们,意外的看见了念儿小小的身影,心中略感意外,却也颇为欣慰的点了点头,他也知道这些年来自己从未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如今也是时候该由一个父亲来教念儿些东西了。早朝散去之后,赵叔带与虢石父都请求留下单独谒见周王,姬宫湦只得将二人安排在显德殿的书房中依次和他商谈,他看了一眼念儿叫道,“伯服?”
“是,父王!”伯服原本是要转身离开大殿,随退朝的群臣一并下去的,听见姬宫湦唤自己的名字又停下来转向了他,拱手作揖。
“你留下,随寡人去显德殿!”姬宫湦说道。
“是……”念儿点了点头,看着自己的父亲感到一丝费解,声音中多有犹豫不定,跟在姬宫湦的身后揣测自己父王的目的。他先叫了赵叔带进入书房中,赵叔带拱手拜谒,然后长跪在地,“请大王恕罪!”
“你何罪之有?”姬宫湦看着赵叔带问道。
“微臣年迈,身体不适,如今无法担任太宰上卿一职,恐有悖大王嘱托、有弗大王圣意,在下请求辞去上卿一职,退居乡野!”赵叔带向姬宫湦说道,昨夜周王宠幸郑夫人一事很快就传的整个王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赵叔带身为天官之首,主掌朝中政务,自然很快就得到了这个消息,他总觉得晋伯姬仇得罪周王在前、褒姒失宠在后,这两位与自己有着莫大关系的人如今都不得周王的待见。虢石父弹劾文朔后,赵叔带身怕此事很快会殃及自己,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辞去朝中职务,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此刻回到晋国还能在姬仇身边辅佐,帮助姬仇对抗成师一行,打定了主意赵叔带就觉得这宫里多一刻钟都呆不下去了!
“哦?”姬宫湦眯着眼睛看着赵叔带呵斥道,“赵上卿何来的辞官之意?寡人刚刚失去了文朔这个左膀、如今你再请辞可是要将整个朝堂交给虢石父一人?”
“大王英明,自有安排,微臣愚鲁,恐误了大王的正事!”赵叔带低着头说道,打定了主意之后,他根本就听不进去姬宫湦都在和自己说些什么一门心思的只想早日离开。
姬宫湦的手放在桌案上轻轻的敲打发出“哒哒”的声音,屋子里除了这声音之外是一片静谧,姬宫湦将目光转向念儿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不知过去了多久,姬宫湦才开口道,“你已经打定了主意?”
“在下去意已决!”赵叔带点了点头。
“任凭寡人如何挽留,赵上卿始终不打算留在朝中任职?”姬宫湦问道,这话问的叫赵叔带觉得有些尴尬,只得说道,“微臣愚鲁,在朝中任职诚惶诚恐,行事多有得罪朝中之人,只怕是留在朝中只会坏大王的安排。”
“哦?”姬宫湦发出了一声疑问的赞叹,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才说道,“既然赵上卿去意已决,那寡人就不再多留了,只是不知你往后作何打算?”
“往后……”赵叔带摇了摇头,“微臣打算退居乡野、不再参与朝政,也就无需打算了!”
“既然如此,那便由着你吧!”姬宫湦点了点头。
“谢大王!”赵叔带向姬宫湦叩首三次,起身再次作揖,姬宫湦挥了挥手意思是叫赵叔带离开吧,他恭恭敬敬的从这屋子里退了出去,心中一块大石总算是放下了,如今回到家中连行礼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只要立刻回到晋国就再也没有性命之虞了!
虢石父站在门外,等候里面的悉人出来唤自己进去,却迟迟不见周王传唤。姬宫湦转向一旁的念儿问道,“赵公辞去官职,你以为如何!”
“孩儿不明白!”念儿摇了摇头,“赵上卿在朝中虽无大功,却也无大过,没有功劳、却又苦劳,如今赵上卿请辞必是忌惮与虢石父在朝中权利肆无忌惮的扩张,只害怕身陷其毒手,才惶恐请辞,父王若是肯挽留便是肯定对赵上卿的信任,可父王却连一句挽留的话都不肯说,是说您心中已觉得赵上卿并不合用了!”
姬宫湦心中一凛,没想到年幼的念儿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透彻的言辞,他并没有向念儿否认自己对赵叔带有所保留一事,而是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来回的在屋子里踱步,许久之后才听见他叹了口气,“当帝王便是如此,你的身边连一个朋友都留不住!寡人出征之时,赵叔带在朝中代寡人职责行事,处处咄咄逼人,党同伐异,甚至处处将你母亲逼到无路可退,手腕专横,他并不是一个合适的上卿人选,权力在他的手中会变成杀人的利器。”
“父王以为谁是合适的上卿人选?”念儿问道。
姬宫湦看了看念儿摇摇头,“此事要你自己去想,去分析,去观察……”他说到这里不再说下去只是叫念儿出门去叫虢石父进来了,虢石父今日要上奏的事情十之八九是文朔一事,姬宫湦心中清楚,面上却不动声色,任凭虢石父一派将自己推着走。念儿心中有所疑窦,赵叔带为人沉稳并不激进,虽然说很多事情守旧制、不懂变通,便是如此虽无大功也不可能会有大错,这正是一个上卿最为合适的品质,自己的父王却说他并不合适,念儿并不知道赵叔带的过去也就不知道他的私心,只是赵叔带将自己母后逼得走投无路一事,他深知自己的母后绝不会说,而外人又不可能知道,此事姬宫湦能如此清楚也就只有一个解释,就是秀秀参了赵叔带一本。
先是文朔、又是赵叔带……念儿心中一怔,这才发现他们是要将偏帮自己母后一派的人尽数除去,然后再换上自己的人马,这样为日后铲除褒姒打下了充分的基础!想到这里,念儿就深深的吸了口气,他想提醒自己的父王,可又觉得自己这话并不该说出口,若是说出来只会引起自己父王的反感,今儿叫自己母后调和了多日总算是有所好转的父子关系急转直下。念儿不想让褒姒伤心,生生的将这话压在了胸口,什么都没说,只是依着姬宫湦的吩咐出门去将虢石父唤了进来,自己站立在屋子的一侧静静的聆听着二人的对话。
虢石父上前拜谒,果不其然的提起了狱中文朔的审讯,“启禀大王,文朔在狱中什么都不肯说,一直不肯说话,依在下所见只怕是要将与文朔往来的朝中大小官员一一叫来问询了!”
“哦?”姬宫湦看着虢石父,“虢上卿觉不觉的应该将寡人也拉去审讯一番?”他说着拍着桌子怒目的问道,这话叫虢石父怔了怔,知道自己实在太过激进引起了姬宫湦的警觉,下意识的朝后退了一步然后才深深作揖说道,“在下考虑欠妥,还请大王指点在下如今该如何调查此案!”
“文朔既然是有心通敌叛国,必定不会让太多人知道此事,与他往来的大小官员若是知道却不肯说,你也无可奈何;若是不知道,便是被你放了人,日后他在朝中还如何为人?”姬宫湦训斥道,说罢这话思忖了片刻就像是也被这个案子难住了,末了摇摇头,转向念儿问道,“你可有好的想法如何审讯文朔一事?”
念儿一行觉得文朔是被人冤枉的,瞧着自己的父王有些诧异,这诧异之情不亚于虢石父的惊叹,不知道为何将这个棘手的问题丢给了年幼的太子,念儿不敢不答姬宫湦的这个问题,又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脱口而出的说了句,“该放出去!”
“放出去?”姬宫湦问道,面色有些微微的泛着黑沉,似乎是已经有些不悦了。
“嗯……放出去,”念儿一边说着一边飞速的思忖着前一日褒姒同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她说过任何一件事情没有对与错之分,只要看你是不是能将这件事情描述的合情合理,只要他能给放了文朔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没准文朔还真的应该放了,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点着头,自己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放出去应该是眼下最好的方法了,虢上卿在狱中反正也审讯不出一二来,文朔又是武将,不会惧怕牢中的大小酷刑,只怕是入狱只是就抱着必死的决心,你这么强行审问下去,非但没有效果,只怕是将他逼得急了,他在狱中求死心切,一死了之,此事就断了线索,查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