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叔带越走越远,楚侯也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了,转过身的嘴角边上扬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秦军刺杀姬宫湦一事若是传了出去,此事只怕是有热闹看了。楚侯虽然和赢开只有寥寥数面的缘分,只是从楚夫人的耳中频频听到关于此人的消息。
赢开自小丧父,而被秦国的几位公子追杀,数年来隐居在闹市之中保住了条性命,因此为人处世十分的小心翼翼,轻易也不愿意相信任何人。此事若是传了出去,姑且不论姬宫湦会怎么思忖秦国一事,反过来……赢开会怎么提防姬宫湦呢?
大周的疆域居于中央,被郑、楚、秦三国所围,如今自己居于南面是个威胁、郑启之和姬宫湦更是直接叫板对抗了,现在只剩下一个秦国姑且算是大周一派的,若是能够拉拢……熊仪的嘴角微微的浮起了一丝笑意,这个如意算盘打得实在不能令人拍手叫好。
二人渐渐的远去,地上只留下了一具尸体同姬宫湦、褒姒二人,姬宫湦定定的站在原地不懂,褒姒拉了拉姬宫湦的衣袖,轻声的叫道,“大王?”
这一生就像是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一石激起千层浪一般,姬宫湦猛地就将褒姒拉到了自己面前,看着她恶狠狠的喘着粗气,大声的呵斥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刚才的情况有多危险?你就这么贸贸然的冲出来,随时都有可能丢了性命你知不知道?”
褒姒猛地一怔,看着姬宫湦面红耳赤的样子从来没觉得他会发这么大的脾气,她有些木讷的站在原地,就像是做错事的孩子,眼眶中噙着泪水,“臣妾……臣妾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想着不能叫大王受伤。”
“你是疯了吗?”姬宫湦大喝一声,“你做事完全不计较后果的吗?刚才如果寡人稍微慢一点,你就死在他的弓箭之下了你知不知道?”
“臣妾只是不想让大王有事!”褒姒看着姬宫湦觉得委屈至极,眼泪从眼眶中滴落了下来,浑身上下颤抖不已,姬宫湦看着褒姒掉泪心中一痛,可是强咬着牙继续训斥道,“你做事从来都这么没有章法,三番四次的乱了寡人的布局,这么莽莽撞撞的,哪里有一个王后的样子!”
褒姒不可思议的看着姬宫湦,她抹掉了面颊的泪水,意图遮掩自己哭出来的事实,“臣妾知错了,以后都不会了,望大王恕罪。”
“恕罪?”姬宫湦冷哼一声,“若是刚才那一箭寡人自有安排呢?本来可以将他楚侯一军,却反而被你搅乱了,怎么恕你的罪?”
“我……”褒姒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满腹的委屈只能硬生生的咽下去,觉得胸口堵得喘不上气儿来,她咬了咬牙,闭上了眼睛“咕咚”一声跪在了地上,“臣妾若是乱了大王的章法,还请大王责罚!”
姬宫湦实在是说不下去了,长长的叹了口气,看着褒姒的泪水一滴又一滴的掉落在地,他才喃喃的说道,“总算是哭出来了……”他蹲下了身子,双手扶住褒姒的胳膊,她浑身的颤抖传到了他的心头,他不想责骂她,可是看见她满眼通红的时候就想,也许这样褒姒就能哭出来了,压抑在心头的悲伤就因此而得到了释放,也许她就会好的更快一些。
听见姬宫湦这么说,褒姒的心头就像是被人生生的戳了一刀,痛苦的无法自抑的嚎啕大哭了出来,扑到了在姬宫湦的怀中,她拉着他的袖子,满面都是泪水,潺潺如溪水缓缓流淌,姬宫湦将褒姒抱在自己的怀中,秋日的山中寒意袭来,他担心她会着凉,用自己的身体替她遮挡着这份寒意,轻轻的拍打着她的背,嘴里哼了着秦地的曲子,像是父亲宽大的手掌抚慰着受伤的女儿那般温柔。
“觉得心头难过就哭出来,哭出来就会好起来的。”姬宫湦拍着褒姒说道,“你也不过就是个寻常女子,渴望一个家、渴望一份爱、渴望一份永久的幸福和静谧,寡人给不了你,你就渐渐的敛起了你寻常的姿态,连寡人都差点忘记了,你不过就是个寻常人家的寻常女子。被你的父亲呵护在手掌之中,是你家里的掌上明珠,自小备受瞩目却备受寡人的羞辱,你在这里受了这么多的委屈,你的父亲最后将你交给了寡人,寡人若是不能照顾好你,百年之后,寡人又以何面目去见你的父亲呢?”
褒姒仰起头,看着姬宫湦,满眼都是模模糊糊的样子,“父亲走后,臣妾身边最亲最近的人就只剩下大王了,臣妾怎么可以让大王出事?听见熊仪朝着山中走来,臣妾生怕大王出事,所以……”
“寡人知道,寡人怎么能不知道你怎么想呢?”姬宫湦笑了出来,用粗糙的大手刮了刮褒姒细致的面颊,“寡人刚才是同你开玩笑的,虽然知道熊仪会来,可是到底不会知道他什么时候来,从哪里来,你若是不大喊一声冲出来,寡人只怕是得被那厮一击毙命了。”
“大王不要安慰臣妾,”褒姒吸了口气,“是臣妾的自作主张坏了大王的打算。”
“你怎么不信寡人了呢?你刚才不是说寡人是你最亲最近的人吗?你怎么可以怀疑寡人说的话是骗你的?”姬宫湦看着褒姒问道,这话叫褒姒抿住了自己的唇,伸出手揽住了姬宫湦的胳膊,然后坐直了自己的身子,紧紧的抱着他的脖颈,“多谢大王。”
“是寡人该谢谢你,”姬宫湦拍了拍褒姒的背说道,“这里凉,咱们回去吧?”
“嗯!”褒姒在姬宫湦的怀中点了点头,这令人眷恋的温度,都来自他温热的身体,姬宫湦站起来将褒姒抱在了怀中放在马上,然后自己才翻身上马从她的身后一手抱住了她,夹了夹马肚子叫马慢腾腾的向前行走,从山中朝着山外走去,他在她的耳边说道,“一会儿找个溪流,把你的脸洗一洗,就像是小花猫一样,脏兮兮的。”
褒姒羞涩的低下了头,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哭过之后的感觉舒爽了很多,可是此刻心中却又觉得空落落的,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她终于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那就是——她失去了自己最尊敬的父亲,这个人是生命中任何其他人都无法替代的。
“臣妾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褒姒在马上缓慢的向姬宫湦说道。
“什么?”姬宫湦在她的耳边问道,轻吻着她的脖颈。
“以前臣妾一直不明白,父亲拒绝了秦世子的提亲,到底是想要我嫁给谁?”褒姒轻声说道,这话叫姬宫湦微微的怔了一下,坐直了身子,竖起自己的耳朵聆听着褒姒的这番说辞,姬宫湦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充满了好奇之心,开口问道,“谁?”
“从我失去母亲的那年开始,父亲就让我学习跳舞、音律、诗歌……嫁给谁才需要懂这些呢?”褒姒看着远方问道,口中喃喃自语道,“是谁呢?秦世子一姐莽夫,不需要臣妾懂声乐舞蹈,父亲连一朝世子都看不上……那放眼天下,他要我嫁的唯有一人而已。”
“寡人?”姬宫湦吃了一惊,没有想到答案居然是这样。
“想来……只怕是了!”褒姒微微的点了点头,仰起头看着姬宫湦,“大王自登基之日起就荒废了朝政,不愿上朝、不理国事,大小事务都交由虢上卿、尹大夫和祭公一行来打理,自己沉溺于声色之中,每日迷恋舞姬献艺,更是叫虢上卿搜罗天下美人进献,在大小宫殿之中轻歌曼舞……而父亲却教臣妾跳舞,不正是要将臣妾献给大王吗?”
“如此说来……”姬宫湦点了点头,觉得褒姒说的应该是对的,“从一开始褒珦就布好了局,只等着寡人入局了?”
褒姒摇了摇头,“从结果推过程,一切都像是被人算计过一样,父亲故意入狱、主母将我献给大王、我得宠成为大王的宠妃、然后一步步的丹凤朝阳做了后位,就像是父亲布好的局一般。可是实际上呢?他怎么想得到他会入狱、主母会将我献给大王、我又怎么能得宠、这些年又怎么会发生这么多事情让我有机会成为王后……都算得准,那还是个普通人吗?”
姬宫湦捋了捋褒姒的青丝,在她的面颊落下一吻,“是了,说到底是你我的缘分太深,一步步的走到今时今日,相遇最易、相知难,而想要相守一生则步步都要小心翼翼,你切不可再妄为,你如今可是寡人手中一颗璀璨的明珠,寡人捧在手里怕吹到你,含在嘴里又怕你化了,就当是为了寡人,你也要好好爱惜自己。”
褒姒看着姬宫湦,重重的点了点头,他的手紧紧的握住她的,她的手也紧紧的回握着他,这是属于他们二人最美好的时光了,马匹渐行渐远,这幅墨色的山水画中一对依偎在一起的人的背影就这样越来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