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家似乎和这个地牢很有缘分,如今她竟然步了褒珦的后尘回到了地牢之中,这屋子是赵叔带特别吩咐人为褒姒准备的,他说,“你父亲当年就关在这里。”
“承蒙舅舅的照顾了,”褒姒环顾着地牢中的环境,然后转过身看着赵叔带说道,“父亲在这里的时候,舅舅也常来看他吧?”
“是!”赵叔带点了点头。
“没想到当年我为了救父亲入的宫,如今却也回到了这个地牢之中,当年我能救他,如今却没人能救我,”褒姒轻轻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坐在了草垛上,仰头看过去是窗外的浮云,竟然还能从这里看见天日,褒姒觉得这样已经很好了。
“放心吧,你在这里不会受很多罪的!”赵叔带说道。
“什么时候行刑?”褒姒问道。
“要等,”赵叔带说道。
“等到什么时候?”褒姒又问道,这种无法预期自己死亡之日的感觉令人忐忑不安,饶是褒姒也觉得无比惶恐,倒是不如将她拉上铡刀一刀斩下来的痛快。
“不知道,”赵叔带摇了摇头,“得等大王的令下,只怕是要彻查晋北战败的事情。”
“还有得查吗?”褒姒问道。
“也许……能反败为胜呢?”赵叔带宽慰道。
“可能吗?”褒姒又问道,自己也冷笑了笑,如今大火攻城那几万兵马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个奇迹了,褒姒不敢期盼的太多。然而奇迹总是会眷顾某些人,比如说文朔,大火烧起的那一夜他并没有睡下去,听见火势“噼噼啪啪”的作响从睡梦中惊醒,唤醒了还迷迷糊糊没有完全入睡的褒洪德,褒洪德依从文朔的命令,下令所有的人撤退到原阳城的中央,然后将所有的易燃物都扔到城墙的边上,中间留出了数里空白的地带,这样一来无论如何这火势都烧不到城中来。
只是文朔与褒洪德的大军夺城夺得太过仓促,城中的粮草已经见了底,能撑多久、火势还能烧多久就不得而知了!文朔看着天色,迟迟不见下雨,胸闷异常,“这场仗可不能输啊!”
“眼下该如何是好?”褒洪德发现自己往日里的计谋此刻全都失了方寸,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等火灭!”文朔说道。
“文将军,褒大夫!”刚刚派出去的探子回报说道,“城外的北狄那些蛮人还在往这里添柴加火,不知道要烧多少日才肯将这火势熄了去?我们的粮草只够一周的量了!一周之后这大火再不灭,咱们就得活活饿死在这城中了!”
“原阳城不烧透,他们就不会死了这个心。”文朔的拳紧紧的攥在一起说道,“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天降大雨,叫我们也占些先机!”
“不可能,”褒洪德愁苦的看着天色,“如今刮着北风,这雨水都跟着去了北面,只怕是一时半刻的,这里根本就下不下来,反倒是可能越来越晴……”他一面说一面摇着头,哪怕是这大火撩起的烟雾已经变成了阵阵浓烟在头顶翻滚,就像是一朵一朵救命的乌云,却丝毫不能叫褒洪德一展愁眉。
文朔看了看褒洪德,知道眼下败局已定,挥了挥手,叫那位打探军情的士兵先下去了,他坐在桌子上,一脚踩在桌面上,北狄的行军布阵图眼下已经毫无用处可言了,“这一仗若是败了,你我都无颜再回去见大王和娘娘了!”
“我知道!”褒洪德觉得嗓子生疼,感到此刻的自己狼狈不堪!
“你临走之时曾经立下军令状,”文朔提醒道,“若是你不胜,褒家则要因此而搭上上下几条性命,别人我不在乎,但是褒后不能死!”
“用不着你提醒!”褒洪德觉得十分心烦,瞪了一眼文朔说道,他的手指敲打了一番地面,“还有晋北的一百乘的军队没有抵达,还有秦国驻扎在秦岭的一支死士,只要他们能到这场败局就可以转败为胜了,咱们只要再坚持坚持。”
“你觉得晋伯会来吗?”文朔问道。
“为何不会?”褒洪德明知故问,只希望自己能够找到一个驳斥文朔的理由,也好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生机。
“若是会来,早就来了,何必等到现在出力不讨好的时候!至于秦岭那一支死士,娘娘不会动的,难不成为了保住北狄就让秦国陷于战乱当中?这不是饮鸩止渴的蠢事儿吗?娘娘那般聪慧的人,又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蠢事儿来?”
褒洪德整个人像是被人抽走了全部的力气,忽然之间就瘫软了下来,两眼无神的看着面前的文朔,他差点忘了……他差点忘了,三番四次的当初赢德对大周的江山几乎得手,都是她挡了下来的,如今她既然看得出自己的棋路,又怎么可以随意让自己调遣那一支死士?褒洪德“呵呵”的笑了两声,这是自嘲的笑意,“是了,她怎么会让她的大周濒于危难?”他边笑边摇头,觉得自己真是太好笑了,“所以呢?既然等不来晋北的援军又等不来秦岭的死士,我们干脆在这里等死好了?”
“没有那么绝望!”文朔说道,“你别忘了,掘突还在城外!”
“凭着留守城外的那些残兵?”褒洪德笑着问道,这笑意中透露着他近乎崩溃的神经来。
“不,以他的性格,必定会想也不想的折返镐京城请大王派援军!”文朔说道,这话叫褒洪德猛然间又回过神来的看着文朔,“这就是说,大王已经知道这里的败局了?”
“只怕迟早是的!”文朔点了点头。
“不行!”褒洪德忽然说道,冲到了文朔的面前,握住了他的肩膀,“她不能死,她决不能死!我们必须要想办法,必须要想办法……”他急得团团转,如果如今败局已经传到了镐京城中,只怕是很快就有人要来接管这里的局面,而他作为这次的主帅,必定是被押回到镐京城中接受审讯,然后被制裁,然后整个褒家跟着他受死,最可怕的就是可能不等他回去,褒姒就已经死了,他知道,他们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秦国谋士。
他还是太大意了,这场仗若是稍微审慎一些,那么就不必落得如此下场。
“我知道!”文朔甩开了褒洪德是钳制,朝后退了一步,“如果我们俩回到京城中接受审讯,你且记得……是我下令屠城,是我下令攻城的!”
褒洪德不解的看着文朔。
“若非如此,北狄的人不会丧心病狂到要毁城,”文朔解释道,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他也不害怕直接告诉褒洪德他错了,褒洪德颓然的坐在了地上,不停的摇头,“是我错算了……是我错算了!”事到如今,他不得不直面自己的失败,他的自以为是不但害的自己无路可走,现在还将褒姒也落下了水。
“等吧,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援军……有多久,等多久!”文朔无奈的说道,若是以后重建原阳城,他一定要提醒晋伯一声,这城里该有个通往外面的地道才好。
褒洪德到此时此刻,还能记得那日的褒姒穿着一袭的红衣,从后宫走到了前殿,长袖摆动着、长裙及地的拖曳,发髻紧挽、环佩叮当,她一步一步的朝着殿前走去,每一步都沉着有力,整个人威严的简直叫人不忍直视,她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充斥着王权里那种骄傲的腔调,想及如此,褒洪德难免觉得心痛,他连楚侯和郑启之的联手都对付不了,何况那位在位多年,看似无所谓,却已经收拢了半壁江山的姬宫湦相提并论?
“振作点,”文朔拍了拍褒洪德的肩膀,“你是领军的主帅,此时此刻你若是都倒了下去,别人怎么办?”
“真的没有一点反败为胜的机会了?”褒洪德猛然抬起头看着文朔,眉头紧紧的锁在了一起,“除非从这火场中冲出去!”文朔朝着门外看了看,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但是褒洪德却开始思忖着办法了,“将蓑衣用水淋湿,然后就能避火而冲出门外去!”
“风险太大了!”文朔摇了摇头,这么激进的法子,他并不想采用。
“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我来尝试!”褒洪德站起身说道,大步走向自己的房间,翻找了半天,总算是还能找到一件蓑衣,用城中的井水将蓑衣彻底的浇湿了,然后披在了身上,走到了士兵们集合的地方问道,“我想到了办法,打算冲出城去,谁和我同去?”
众人目光呆滞的看着褒洪德,几乎是以为他疯了。
“将蓑衣淋湿,披上,然后骑马冲出去,你们谁去?”褒洪德又问了一遍,“反正现在在这里也是等死了,横竖都是一个死,不如就闯一闯!”
“哐当……”一声,有人将手中的铁锅砸在了地上,看着褒洪德说道,“我去!老子早就受够这股子窝囊气了,叫北狄那群蛮人将我们当做猪肉一样的烤来烤去,只要叫我出了这破火笼子,我一个回合就能拿下他们将领的头!”他举起自己的青铜长剑吆喝到,很快的,就有此起彼伏的人应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