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启之前往齐郑的边境只用了三日的时间,一路上昼夜不敢停歇,待抵达齐国边境的时候郑国的大军也不过是刚刚抵达这里,在临别郑府之时,郑启之的身上带着有郑伯友印鉴的布帛,上面则是以郑伯友的字体书写着请这一百乘的军队调转前往郑楚的边界上压阵,郑启之的理由十分充分,眼下明面上是北狄与晋国的对峙,实际上则是姬宫湦与熊仪的角逐。
这一百乘的首领见是郑启之前来送信,心中已经疑窦丛生了,可看见是郑伯友的亲笔信也不得不相信郑启之一回,调转了兵马跟随着郑启之前往楚国。郑启之下令,让所有的士兵原地休息三日后启程,自己则动身前往各个府衙说服了那些被派来屯边的将士。
将士们一听郑启之要夺权了,各个跃跃欲试,心中热血沸腾,早就期待这一日的降临了,否则则很可能浑浑噩噩的一生就这么过去了。郑启之心中早有谋划,打算每走出一段时间就暗暗的杀掉这一百乘原先的首领,要么换上自己的人,要么就将原本的副将提拔上来,被提拔的副将必定对郑启之感恩戴德。
至于到了楚国边境之时,晋北与北狄必定已经开战了,届时是成是败那就是天定了,而这些郑国的士卒则已经违抗了军令,也只得跟着郑启之才唯有一丝出路了。此事算计的简直可说是天衣无缝,加上郑启之在郑国也是权利密布、眼线云集,郑伯友待大军出发月余,他都不清楚此事的发生。
而此刻的廿七坐在铜镜前呆呆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满脑子都在放空。
“咳咳……”郑伯友咳嗽了一声,廿七的手猛地一抖打在了铜镜上,骨头打的发疼,她皱了皱眉头看着郑伯友,慌乱的站起身来问道,“老爷?”
“想什么呢?”郑伯友看着廿七问道。
“在想大少爷……”廿七又坐了下来出神的看着铜镜,“大少爷和小姐小时候的事情。”
“你说褒洪德?”郑伯友问道。
廿七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转向了郑伯友,“郑伯怎么来了?”
“褒洪德和褒后,小时候的什么事情?”郑伯友继续问下去,对于褒姒的一切他都很想知道,廿七挽着自己的垂落的发髻,“小时候,大少爷进山打猎,会打狐狸给娘娘。”
“狐狸?”郑伯友问道。
“嗯,狐狸的皮毛剥下来做了衣服可以御寒,”廿七说道,“一打就是十几只,只只都是纯白色的。他送给娘娘,可是娘娘不要,说太残忍了。大少爷说,打都打回来了,总归是要穿的,他们已经死了,也该死的有些价值吧?”
郑伯友心中一凛看着廿七,“你最近总是魂不守舍的,可是发生了什么?”
“若是娘娘此番必死,老爷会去救她吧?”廿七看着郑伯友问道,郑伯友摇了摇头,“她需要吗?”
“不知道,”廿七也摇摇头,“那狐狸不是大少爷打的。”
“什么?”郑伯友有些意外的问道,廿七继续说下去,“秦世子的故事,郑伯可知道?”
“知道一些。”郑伯友微微点了点头,秦世子曾经有意求娶褒姒,可是褒珦不肯,好端端的一对男才女貌、天作之合就没了下文,只是也好在没了下文,若是嫁了,今日也就不是这番光景了,廿七看着镜子里的郑伯友说道,“那狐狸是秦世子打下的,可是又不敢送给娘娘,生怕娘娘说他残忍,只得委以大少爷的手,这事儿……娘娘至今都不知道咧!”她说完笑了出来。
郑伯友点了点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能叹口气,“若是他还在,也许会护着娘娘周全吧?”
“不知道!”廿七又摇了摇头,“哪里能把事情都算得清楚,谁又能一世都讨得便宜。”
“是啊……”郑伯友应声道,最近他总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这宫里很快就会出事儿了,这几日因为这感觉越发的强烈了,便想着来廿七这走走,和她说说话,也能让自己平静下来,廿七看着郑伯友说道,“大少爷……赢不了。”
“为什么?”郑伯友问道。
“秦世子曾经说过,大少爷不是将才!”廿七说道,“领兵打仗的事情,他不擅长,和秦世子出外打猎都是秦世子将自己的猎物分给大少爷的。他真的不行,娘娘只怕是要受他连累了,大王或许不忍心杀娘娘,可是娘娘为了正大王的名,必定是抱着一颗求死之心,郑伯一定要救救娘娘。”她说着这话,眼里充斥着眼泪。
“我要怎么救?”郑伯友问道。
“当日赢德攻下镐京城,老爷是怎么救的,今日何不依法炮制,反正这诸侯之位,您也不稀罕!”廿七看着郑伯友说道,眉头紧紧的攒在一起,郑伯友看着廿七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伸出手为她擦拭掉了脸上的泪水。
廿七深深的吸了口气,往后退了一步跪在了地上,“老爷若是要救娘娘,临出发前就将妾身休了吧?”
“你说什么?”郑伯友惊讶的看着廿七。
“当日娘娘曾经请郑伯带我出宫,是生怕大王拿我来要挟娘娘,便叫郑伯带我出宫,待到有朝一日,我若是寻着良人便委身于他,如今……我寻到这人了!”廿七看着郑伯友说道,这话叫郑伯友的心头一阵阵痛,他没想到自己会因为廿七的这番话而感到锥心的疼,那平日里来的一言一行已经深入到骨髓当中,只是自己不查而已,他微微的摇了摇头,“他是何人?”
“待我嫁给他的那一日,郑伯不就知道了?”廿七问道,郑伯友点了点头,深深的吸了口气,眼睛有些泛红,仰着头害怕自己因为舍不得而流出了眼泪,这种痛与爱褒姒的痛不同,那是疾风劲雨,这是春风润物,一个又快又狠、一个又缓又长,“好,好!我现在就可以签下这封休书给你!”
“若是大公子赢了,就不必了!”廿七摇了摇头,“那时候我也无颜再见老爷了。”
“廿七?”郑伯友看着廿七有些不解,廿七却只是笑了笑,“以后,老爷只要记得曾经有过一个叫做廿七的女子服侍过你就好。”
“廿七,”郑伯友又唤了了一声,仿佛此刻除了叫一叫廿七的名字之外也没有别的事情能做了。而远在宫里的褒姒此刻正是睡得朦朦胧胧之际,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喘着粗气,满面的冷汗,姬宫湦感觉到褒姒的不安,转身点燃了烛台,坐起身眯着眼问道,“怎么了?”
“我梦见廿七了,”褒姒出神的盯着远处说道。
“廿七怎么了?”姬宫湦问道,看似无意的打了一个哈欠。
“死了!”褒姒说道,“满身都是血,满身都是血。”她激动的看着姬宫湦说道,姬宫湦的面色一僵,很快有所缓和,拉住了褒姒的手,“没事儿没事儿的,只是个噩梦而已。”
“不是的,”褒姒摇着头,“那场面就近在咫尺,我看着她却拉不住她……”她越说越动情,很快便哽咽了起来,抱着姬宫湦的肩膀大哭了出来,“我拉不住她,我救不了她!”
“明日我差人书信一封送去郑府,”姬宫湦拍着褒姒的背轻声的说道,“问一问廿七是否安好,你也就放心了!”
褒姒看着姬宫湦点了点头,重新倚在他的怀中又睡去了。
褒洪德大军抵达晋北的消息一个月之后总算是传来了,但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北狄之师竟然早就对文朔的偷袭有所防备,褒洪德第一仗就打的十分狼狈和被动,原阳的城池假以空城之状,诱文朔大军深入,文朔大军也是掉以轻心,进入城中发起突袭,而褒洪德的部队则从正面进攻。
万万令人没有想到的是,文朔的游击队遭遇了北狄的正规军,被团团围在了城里,文朔与掘突带兵奋起杀敌,以自己的勇猛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从原阳城中逃了出来,然后再清点士兵发现已经损耗了数千人,人数虽不过半,但是损伤未免惨重。
而褒洪德的正规军则遭遇了犬戎一代的游击队,犬戎一支向来在草原上驰骋惯了,速度之快,褒洪德猝不及防,长长的大队人马被迅速斩杀为几截,处于十分狼狈的颓势之中。褒洪德立刻点兵回撤,退居新城以内,才勉强稳定下来,清点人数,也是损失惨重。
消息传到了姬宫湦这里,姬宫湦看着手中竹简久久出神,眉头紧锁,按说自己的计谋该是万无一失才是,可以如此之快的北狄就能够做出部署还杀了个周、秦联军措手不及。这其中……必有内奸!
姬宫湦深吸了口气,将手中的竹简扔在了地上,满面的愤怒之情,紧紧的咬着自己的牙关,这内奸是谁,他已经猜出了大半,若非楚侯便是郑启之,楚侯没有如此行军打仗的能力,而郑启之却是有窥探自己部署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