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姒和申后的一番长谈已经达到了她前往东宫拜谒的目的,一来为了缓和同申后的关系,解释诸多天不去参加晨谒一事;二来为了让申后自己说出那番计谋、然后布置下去,避开赵叔带对自己的诟病;三来则是为了能差遣个人去探听秦夫人的动向,魏夫人自然是最佳人选,可是这个和魏夫人联手的人却决不能是褒姒。
从东宫出来,这三者便皆以达成,赢德此刻确认消息、然后点将出征需要耗去不少的时日,作为刚刚在任不久的秦国诸侯,此事他肯定要确保做到万无一失。便是秦国这样的虎狼之地,诸侯手下的士大夫们肯定也是对赢德的做法颇有微词的,他必须谨慎行事。
如今赢德越谨慎,对镐京城的安危就越有利,他们就越是有时间去布置和谋划如何与秦国对抗,阻止赢德的出兵。现在剩下的是最后一件事情:布置郑国。赢德出兵要经过郑国,而郑国的兵力如何,尚且不知,但是眼下和东夷的对抗,惟独郑国的军队曾经取得过胜利。
褒姒相信生性多疑的赢德不可能不深思熟虑此事,他越是要做的万全,耗费的时日就越长,褒姒就越有把握要他这一趟扑个空!
所有的一切终归还是要大王的后劲儿填补,只有在后续的战争中,能够战胜东夷才是真正逆转这场镐京城之困的方法,而这件事情他们身处在镐京城中的人却插手不了,唯有等待,无法改变。
此刻的秀秀还在太宰宫中,并未出去抵达郑国的驿站。
赵叔带命人将秀秀架起来,双手双脚捆缚在料架上,像是在对待一个犯人,秀秀拼命的想要说话,不断的挣扎,可是却起不了丝毫的作用,她感觉自己正在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一切都显得十分危险。
“娘娘的信函放在什么地方了?”赵叔带看着秀秀问道。
秀秀使劲儿的摇头。
“你若不说,我就亲自动手搜了!”赵叔带阴测测的说道。
秀秀面色涨得通红,使劲儿的挣扎,整个料架都开始摇晃,却仍旧起不到丝毫的作用,只能是任人宰割。
“如今天下形势危难,娘娘也许会觉得自己的法子都是些不错的计谋,可是到底她还是看不透天下局势,也揣度不出大王的态度,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她好,”赵叔带看着秀秀解释道,“她想帮郑伯,可是她有没有想过大王是不是肯让她帮,若是帮得不好了,他日大王得胜回朝,她同郑伯一事被人说出来,只怕是自身难保!秀秀姑娘,多有得罪了!”他说罢挽起了自己宽大的袖摆,在秀秀的身上摩挲着信函。
信函揣在胸口,放的并不算太深,赵叔带拿出了竹筒递给自己的侍卫,仍旧在一寸寸的摩挲着秀秀的衣物,他的手落在她的衣物之上,就难免触及她的身体,这让秀秀觉得备受屈辱,赵叔带担心还有别的什么重要信件,所以即便是搜出了竹筒也不肯罢休。
秀秀拼命的挣扎,面色从通红变成了绛紫,两眼的泪水止不住的落下,滑过面颊,一滴滴的滴落在地。她从小到大,从未受过这等不堪的待遇。
“大人!”侍卫将拆出来的布帛递了上来,赵叔带看着秀秀,一手接过了布帛,另一只手从她的身上撤了下来,没有搜出更多有价值的东西,看见信函的内容,赵叔带皱了皱眉头,似乎不肯相信自己搜出来的就是这么一个东西,他拿着这白色的布帛看着秀秀,一把拽出了她口中白布,“娘娘的信函只是这样?”
“娘娘想同廿七姑娘叙叙旧,又不想上卿大人看见娘娘的女儿态,怕被上卿大人责骂,所以才叫我前往郑国的驿站,将这封信送出的,上卿大人以为呢?”秀秀大声的质问着,虽然狼狈不堪,可是却气势逼人。
赵叔带皱着眉头,挥了挥手,“松开她。”
侍卫们将被绑在料架上的秀秀松开来,她浑身无力的差点跌倒在地,赵叔带眼疾手快将她扶稳,然后小声的在她的耳侧说道,“秀秀姑娘多有得罪,在下也是……出于无奈,这一二日,我与娘娘的关系你也看见了,如今天下形势危急,大王在东夷被挫,此事只怕会被中原诸侯拿来大做文章。郑伯与大王的关系微妙,郑伯又曾经钟情于娘娘,我只怕娘娘自作聪明,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秀秀瞪了一眼赵叔带,“大人这番话无非就是不让我告诉娘娘今日发生的一切。”
“你若是说了,只怕对你、对我,都没什么好处!”赵叔带说道,叫悉人下去将竹筒又封了起来,然后递回赵叔带的手中。
“我也不傻,说出来只会让娘娘认为我办事不利,大人还请放心!”秀秀的声音冷冰冰的,自己恢复了力气之后就立刻站稳,将赵叔带推开来,从他的手中一把夺过了竹筒,带着些嘲讽的笑意问道,“如果大人没有别的事情了,秀秀就先行告退了!”
“你今年多大?”赵叔带看着秀秀问道。
“和大人有何关系?”秀秀反问道。
“廿七跟着娘娘,如今能加入郑府做了郑府的二夫人。只怕此事上,也不该亏待你,老夫可以做主,将你婚配于朝中大小官员,女子适龄也到了该嫁的时候了!”赵叔带看着秀秀说道,秀秀却反过来诘问赵叔带,“上卿大人这么急着将我嫁出去,也不怕娘娘对你起疑?”
赵叔带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秀秀,却不说话。
“赵上卿,小动作还是做得越少越好,做得多了,总归是容易被人察觉!给廿七的那封信还请上卿大人尽快交到,虽然只有收局二字,总归是省不得的,否则廿七在郑府之中怕是要慌了手脚,如今大夫人处处针对廿七,廿七若还不收局,就等不到胜算了!”秀秀顺带提及了另外一封信函的事情,“我若再不出宫,娘娘只怕……也等不及了!”
赵叔带挥了挥手,深深的吸了口气,看着秀秀转身大踏步的离开,赵叔带的手紧紧的攥在一处,口中喃喃自语到,“好一个秀秀!这么聪明,叫你当个悉人,还真是有点可惜了!”他转过身双手撑在桌上,看着桌面上放着的褒洪德的生辰八字,心中开始思忖着做个媒了,既然褒姒不愿意入褒洪德的府中拿出秦国的军事布防,那么让秀秀去,是不是就……名正言顺了?
秀秀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褒姒就猜到秀秀途中遇到了什么事情,看着她进屋有些狼狈的模样,轻声说道,“沐浴的水我差人放好了,你去收拾一番吧!”
“娘娘?”秀秀抬起头看着褒姒,有些惊讶。
褒姒拍了拍秀秀的肩膀,“辛苦你了,舅舅下手只怕不会顾及情面的,叫你受委屈了吧?”
秀秀的眼中充斥着晶莹的泪水,她拼命的摇头,鼻头酸酸的,看着褒姒忍不住的哭了出来,浑身颤抖的咬着自己的下唇,褒姒叹了口气,“看来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她上前一步轻轻的抱了抱秀秀,秀秀将头抵在褒姒的肩头,抹掉了自己面颊的泪水,然后直起身子摇了摇头,“没事儿,秀秀只是没有想到娘娘安排的这么细致。”
“先去沐浴吧,一会儿水凉了。”褒姒淡淡的说道,语气中像是沁着某种芬芳。
“谢娘娘!”秀秀“咚”的一声跪了下来,仰头看着褒姒,褒姒立刻俯下身子将秀秀扶了起来,“你我之间就不必客气了。”
“他日若是娘娘有难,秀秀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秀秀凝重的说道,是在发个毒誓,褒姒却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不会的,我怎么能让事情绝望到那种地步,他日若是有机会,我也该张罗张罗你的婚事了,女人总是要成家立业的。当日郑夫人想让你嫁回郑家,我只怕你受委屈,此事不敢做主。”
“秀秀不要嫁人!”秀秀使劲儿的摇着头说道,“秀秀只求做一世的悉人。”
“那怎么能行呢?”褒姒说道。
“娘娘!”秀秀看着褒姒,十分认真,“我知道娘娘是为了秀秀好,可是我在这宫中待了诸多年,又在郑府之中生存了诸多年,对于女人之间的尔虞我诈看的虽透彻,可终究比不了娘娘玲珑剔透。只怕想要活下去讨自己夫君的欢心、又能在女人堆中游刃有余,我不是那个材料,娘娘若是怜惜,便叫秀秀跟你一世,纵然是无爱、无欢,可这一世求个平安,日日能睡个安稳,岂不才是人生最大的幸事?”
褒姒看着秀秀愣了很久,然后才点了点头,“你才是真正的玲珑剔透,再不去沐浴,只怕水就凉了。”
“是,娘娘!”秀秀带着哭腔笑了出来,朝着沐浴的房间走了过去。褒姒看着秀秀的背影摇了摇头,面上温柔的神情又收敛了起来,赵叔带果然开始对她起疑了,连往来书信都要一一查验,褒姒若是舍了郑伯友这颗棋,日后待郑启之荣归故里,再夺了郑伯的诸侯之位,那只怕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靠山就不复存在了。
秀秀揣着那封信临出门前,褒姒忽然叫住了她,“你把这封信背下来,然后烧了。”
“什么?”秀秀疑惑的转过头看着褒姒问道。
“我再写一封信,你带着我写的这封出宫,至于烧掉的那封就等到平安出宫之后,在郑国的驿站中重新默写出来。”褒姒吩咐道,立刻提笔动手,写了封儿女情长的家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