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信的布帛褒姒装在了竹筒之内,用蜡仔细的封好,阵仗倒是弄得颇大,实则只不过是四个字而已,而这四个字又显得如此无情。秀秀看着褒姒的动作,不知该不该提醒她这件事情,廿七来信必定不是为了听褒姒这番说教的,忍了良久她还是说了出来,“娘娘?”
“嗯?”褒姒将竹筒放在了桌上,抬头看着秀秀。
“若是大夫人真的和娘娘所说那般可怖,只怕廿七姑娘如今在郑府的日子不会好过。”秀秀说道,“若是郑伯掌权,此事便罢,可如今郑伯又被架空,他要想护着廿七也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褒姒看着秀秀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廿七姑娘写信给你,应该……”秀秀斟酌了一番,“不是为了要听顺其自然四个字的,她现在一定很惶恐,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褒姒很平静的说道,秀秀说的这些她都明白,可是眼下时局她能够给廿七的便只有这些而已,“明儿一早,帮我去叫舅舅来琼台殿走一趟。”
秀秀点了点头,“时间不早了,娘娘也早些就寝吧?”
如今距离念儿的百岁宴越来越近,不足七天。所有的请柬和信函都已经制作妥当,发了出去,念儿的百岁宴在华辰殿置办,申后主持、华辰殿的嫔妃帮忙,而褒姒则只管着念儿能在那天出现,穿的妥妥当当不受风寒而已。
眼下这时局,褒洪德的一进再进与褒姒的一退再退让人有些看不懂这局面,每个人都像是云山雾罩一般,看不清这云雾缭绕之下的褒姒一举一动的真正原因。便是因为如此,所有人才将眼神都紧紧锁在褒姒的身上不肯离去,生怕一个不注意就错过了什么信息。
第二日晨谒回来,赵叔带就已经在琼台殿候着了,见褒姒入殿立刻起身作揖,“娘娘。”
“舅舅,后面请。”褒姒伸了伸手,示意赵叔带前往后堂的厢房说话,自从冬季来临,大殿越发的空旷了,这里寒气逼人,冷风阵阵,若非每日要穿堂而出、穿堂而入,谁也不想在这里多做逗留。
赵叔带坐在了后堂厢房的椅塌之上,软绵的垫子敛住了温和的空气,让人渐渐舒展开来。
褒姒从桌案上拿过那支封了蜡的竹筒递给赵叔带,“这是给廿七的回信,请舅舅代为转交。”
赵叔带看着如此包装的竹筒还有些奇怪,“怎么封的如此严密。”
“内里不过四字而已,”褒姒笑道。
“哪四个?”赵叔带问道。
“顺其自然。”褒姒答道,在赵叔带的身侧坐了下来,“昨日您差人送来的廿七信函,她信中所述,如今秦国同诸侯小国结盟,意欲抗衡大周。如今各诸侯国效仿秦国,以自保为名,狼子野心为实,恣意结盟。”
“郑国也是如此?”赵叔带问道。
褒姒点了点头,“郑伯夫人乃是晋伯之女,如今这结盟倒是很有说法。”
“郑伯答应了?”赵叔带皱了皱眉头,又看了看手中的竹筒,心中揣测不定这廿七嫁入郑家的真正目的,是姬宫湦安插在郑伯友身边的一颗棋,还是褒姒放在郑国的一颗定心丸?
“没有,”褒姒摇了摇头,“郑伯很清楚自己目前的形式,可是郑国的其他人已经不将郑伯放在眼中了。群臣与大夫人私自做了决定,越过了郑伯的权势。因而郑国形式目前尴尬异常,廿七担忧郑伯,才写了这信回来,许是想叫我出谋划策一番。”
“你便只写了四个字,命她顺其自然?”赵叔带问道。
褒姒点了点头,“若是他在这里,他会怎么做?”
赵叔带摇了摇头。
褒姒叹了口气,“我也是想不出,才叫舅舅来的,如今天下形势紧张,我们却无可奈何,这场仗到底何日才是个头啊?”
赵叔带忽然站了起来,背对着褒姒站着,透过窗户上糊的那层纸看着窗外投入的光线,沉默了良久才开口说道,“只怕是比你我想象的最久还要更久。”
“什么意思?”褒姒仰起头看着赵叔带。
“齐国自知此番东夷与大王的交战,一旦大王战胜,齐国下场会很惨,”赵叔带转过身来看着褒姒说道,“所以齐伯已经将军事布防的图交到了东夷手中,若是沿用过去的军事布防那么大王也只能惨败,但若是出奇兵,另觅它路,一时之间又焦灼不下。临阵换法,你也该知道,是兵家大忌。目前的形势,也只有审时度势,顺其自然了!”
褒姒皱着眉头,不想这顺其自然竟然成了一句如此带着讽刺意味的话,“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除了秦国,如今天下最为优秀的将领都已经齐聚齐国了,仍旧商讨不出一个对策,齐国的军事布防也不是一朝一夕所成,现在被东夷窥去只怕是凶多吉少。”赵叔带说道,“如此一来,两军叫阵只怕是唯有勇字而已,看就看谁更狠!”
“打仗的事,我也帮不上忙。”褒姒叹了口气,脑海中一团乱麻,牵扯到众将领的生与死,她甚至不敢开口说些什么,眼下能处理的便只有宫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内忧外患,实在令人担忧,秦国的联盟一事就没有办法阻止吗?”
“褒城自成一国,联合诸国对抗强秦!”赵叔带看着褒姒说道,“如今你得宠、我掌权,褒洪德在朝中又颇具话语权,秦国的野心太大,已经引发了诸位诸侯的不满之意。只要能封赏你父亲为褒国诸侯,褒城虽小,但也能凭借此异军突起,与秦国抗衡。”
“舅舅已经做了决定?”褒姒看着赵叔带问道。
“还没有,拿捏不定,下不了决心。”赵叔带摇了摇头。
“只怕不行,”褒姒面容悲戚,十分担忧,“父亲不会同意您这么做的,父亲如今之举便是要置身事外,看着周朝的灭亡,让他帮忙只怕是越帮越忙。”
“那就架空你父亲,直接重用褒洪德!”赵叔带斩钉截铁的说道,这让褒姒看着他思忖了好一阵,仍旧是摇头,“不行,不行……若是这么做,天下会乱的,小国不再安心于小国之位,大国则要思忖它大国的前途,必须要破除眼下诸侯联盟对抗一事。”
赵叔带叹了口气点点头,“我也是忌惮于此才不敢轻举妄动。”
“只好顺其自然了!”褒姒无力的说道,最后发现自己竟然也只剩下这一条路可走了,“眼下大王战事不利,有多少人知道此事?”
“暂时还不多,只怕是很快就会传的满城皆知了。”赵叔带说道,“在此之前一定要离间秦夫人与褒洪德,我们不能给别人做嫁衣!”
褒姒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赵叔带叹了口气摇摇头,深深的有种力不从心之感,他站起身拿了竹筒便请辞。褒姒叫来秀秀送客,她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出神的盯着某处:她入宫的时候可从未想到,区区一个后宫女人竟和这大周朝的命运拴在了一起,脱身不开。
褒姒的神思还没有收回,秀秀就匆匆推门而入,“娘娘?”
“何事?”褒姒转过身去看着秀秀问道。
“虢上卿前来送礼了!”秀秀答道,“要不要回了,说娘娘正在休息?”
“不必,”褒姒说道,敛起了面上游移不定的神色,又换上了肃穆的装扮,双手叠放在小腹之上朝着门外缓步移动,眼下这朝堂二分,赵叔带与褒洪德一派、虢石父一派,而虢石父在这个时候还能来请求进谏,便是念着褒姒是自己送入宫中的这份功劳,想看看褒姒是否愿意念及旧情。
褒洪德在朝中的得势叫他十分张狂而目中无人,又与赵叔带联手,力压虢石父一派的权势。如今虢石父根本接触不到朝政的核心,更加无法窥探眼下时局。秦夫人几次请虢石父前往酉阳宫一叙,但是考虑到诸多因素,他不敢轻易的迈出这一步,姬宫湦有多厉害别人不知道,他却清楚一二,若非是不得已,绝对不能忤逆这位大王的意思。
毕竟虢石父有今天,又是姬宫湦一手捧出来的。若然他胆敢背叛,只怕是下场凄惨。如今天下对他诟病颇多,今日前来寻找褒姒,也是相信褒姒断然不会弃姬宫湦的本意于不顾,至少也该留给他一条活路可走。
“虢上卿,”褒姒轻声唤道,这声音由远及近,将虢石父散漫的思绪拉拢了回来,他敛了敛身形,转向褒姒说道,“微臣参见娘娘。”
“虢上卿不必客气,这些礼数免了吧。”褒姒抬了抬手看着虢石父说道。
“谢娘娘,”虢石父说道,“微臣恭贺娘娘,特意送来贺礼庆祝念儿百岁宴的。”
“有劳虢上卿了,这些小事差下人来置办就是了,”褒姒说道,给秀秀挥了挥手,示意秀秀将礼物收入登记,“念儿这个时间也该醒了,我要去照看念儿了,只怕是没有时间和虢上卿叙叙旧了,失礼之处望大人体谅。”
“娘娘请留步!”虢石父看着褒姒说道,褒姒已经转过去的身体又转了回来看着虢石父,满目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