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我们,是否还有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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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我们都是缺少安全感的孩子(2)

“衣服都穿了吧?”马龙珠家的门半掩着,我在门口大喊,里面传来哦的一声,我推门进去,没好气,“到底什么事,周末不要打扰人家好不好,你是幸福了,怎么就不能给我们这些还没来得及幸福的人一点空间呢,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马龙珠在做发膜,头上裹着个大毛巾,像刚从迪拜回来似的,她不搭我那茬儿,“什么叫衣服都穿了吧,你的意思是我是暴露狂?”“没有那意思,马龙珠大小姐,我是怕冒犯你。”马龙珠嘿嘿笑了:“冒犯,尽管冒犯,没关系,你冒犯我也可以还击,对吧?”我没工夫跟她耍嘴皮子,直接问她到底什么事,有事说事,别没大没小。“没大没小?”“你才刚三十,不是没大没小是什么。”马龙珠做了个瑜伽姿势,鬼头蛤蟆眼地嬉笑着:“我知道了,肯定被那女的整了,我就知道,你不是她的对手。”“不知道不要胡说!”我情绪突然爆发,咆哮道。马龙珠并没有被我吓倒,反而慢条斯理地说:“都可以理解,你觉得你是爱情专家不得了,说白了你们公司做的顾问,跟倒卖大白菜没什么区别,只不过菜市场卖的是菜,你们那里卖的是色,卖的是家室门第,卖的是学历工作。婚姻说白了也是一种买卖,是要负责的,这没问题,但恋爱现在也变成买卖了。”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对答,半天憋出一句:“正常,要不怎么《爱情买卖》这首歌那么火。”马龙珠说:“《爱情买卖》里最糟糕的一句你知道是什么吗?”我说不知道。马龙珠说:“最糟糕的一句是:爱情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买。这句话完全是假的,现在爱情也是可以卖,也是可以买的。我现在就有个好事给你做。”我拧巴着脸,表示不相信。马龙珠站起来,围着我转了一圈,说:“我马上要跟皮特去新加坡一趟,大概一个月时间。这一个月里,我请你作为房子的保安,其实也不需要做什么,一周来看一次就好,水管、煤气不能漏,门不能被撬掉,其他没什么要求。当然,你也可以带人来玩,事后只要打扫干净就OK,冰箱里酒水免费,怎么样?”我不屑道:“就你有房子,我的房子不是房子吗?”马龙珠说:“你看,你又敏感了不是,我可没有那个意思。你的房子当然是房子,可是实话说,被你塞得那么满,也不太适合朋友来玩是不是?再说了,我这么个高端、洋气、上档次的房子给你做活动室,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等于白给你提供场地,你去哪找,喏,钥匙在这。”马龙珠伸出手,掌心里躺着一把银闪闪的小钥匙。

我不动弹。马龙珠嚷道:“干吗,还真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啦,好了好了,就当帮帮我忙不行啊?会死啊你?这么小气……”我禁不住她念叨,终于松了口,说好了好了,帮你看房子,你没有洁癖吧。“洁癖?”马龙珠从沙发底下掏出一只袜子,红红的,软软的,脏脏的,“你说我算不算洁癖。”我被吓得失色,捏住鼻子问:“你到底是不是女的!”4胡丽又开始抢我的生意了,最近一周,她利用各种不正当手段,把我手里的会员挖过去做这个活动、做那个活动,一不小心会员经不住诱惑,明珠暗投,成了她手里的牌。我忍无可忍,一大早,便跟牛姐吐槽,企图挽回局面。

“现在她就是恶性竞争,属于内耗,有本事跟别人家争去,老在自己公司内跟同事抢算什么本事。”我口气恶劣得像刚吃了半斤臭豆腐。牛姐喝了一口茶,走过来拍拍我肩膀,“她也是为了做活动,笼络人气,也让会员之间相互交流交流,发现机会。你也可以去监督嘛,她是顾问,你也是顾问。她做活动也不瞒着吧,你去现场看看,她肯定也不敢明抢吧。客户是自己维护出来的,徐浩同学,我们做这个行业,守株待兔肯定是不行的,还要积极主动,工作要用心点。说白了我们都是从人身上找饭吃的,你躲在家里,或者往办公室电脑前一坐,怎么可以,有空出去跑跑,组织能力很重要。”几句话把我堵得哑口无言,我没咬到狐狸,反被老虎一顿刁难。我一肚子闷气回到自己的座位,狠狠地咬了几口紫心酥泄愤,我用我的余光都能看见胡丽那奸诈的笑脸。

我掏出手机,登录微信,开始在朋友圈里抱怨。唉,我又被贱人害了,配了个兔斯基在右边痛哭流涕撞墙。害了,怎么害,谁害?岂有此理。蜜妮最先声援。灭了这厮。大麦一贯凶狠风。

老林没出现。老林呢?没上班?我真是天字第一号大善人,自己都这样了,还顾得上关心朋友。

估计上班去了,要么就是被老婆拎去了,蜜妮回复得最及时。

这个胡丽,真是个狐狸精,撬我客户。客户就是我的衣食父母,撬我客户等于杀我父母。大麦直接:那你也去杀她,直接杀过去,给她难看。

的确够简单粗暴,但没准也最有效,我暗下决心,只要她敢动我客户,我一定去她的什么破活动闹那么一下。

我在朋友圈里继续呼唤:亲爱的们,我打算去闹一下场子,你们假装打手吧。

蜜妮迅速发一条:一顿饭,日本菜。大麦追加一条:两顿,一顿日本菜,一顿泰国菜。我当然没意见,我甚至还追加,只要效果好,我再加一顿韩国菜。蜜妮赶紧说,韩国菜算了,一天三顿都是泡菜,还是台湾菜吧。成交。有了计划,我忽然焕发了无穷的动力。我凭借自己在公司积累的人脉关系,托打扫卫生的江姐跟胡丽的下属小丁套近乎,从小丁那偷到了胡丽活动的计划表。然后,我又积极笼络了公司网络部的小兄弟麻仔,好处是免费介绍美女给他--麻仔脸上麻子不少,找对象一直困难。我肯在危难之时出手,他自然感激不尽。而且平时胡丽缺德,没少讽刺人家,所以麻仔帮我偷姓胡的网络资料,也等于是为自己报仇。不出一个星期,胡丽账号的会员浏览记录就全都到我这儿了。

“真的要去?”蜜妮坐在我对面,玩她包上的羊毛绒玩具,“怎么样才能闹到她呢?你想怎么做?”“当众指出她抢了我的客户,给她难堪?还是直接使用暴力,泼屎泼尿?”我开始策划复仇策略。

“泼屎泼尿?”蜜妮捂住她的小嘴,“你也太没想象力了,低级趣味。”我说那你来点高级的我听听,对待胡丽这种人,有时候就需要以暴制暴才行。“你那是犯罪,”大麦快速地走进来,落座,从她那个包里掏出一本书,封面上几个大字赫然:《谁动了我的老公》。“看看,我的节目结集的书,刚出来的,现在都市主妇最担心的问题就是,老公有小三。”我说跟胡丽的事有什么关系。大麦瞪着两眼叫道:“当然有关系。”我感觉有戏,继续请教,我们三个凑在一起,叽里咕噜说了一通。我心里立马有谱,脸上也露出了微笑,我大手一挥,豪气地说:“这顿我请了。”蜜妮和大麦高呼万岁,我们一直吃到晚上十点多,大麦甚至还掏出她常在包里放着的那个小笔记本,仔仔细细地写了一个复仇台本,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仔仔细细。我们都说她不去当导演当编剧都白费了。大麦得意地自我吹嘘说,现在电视剧都弱透了,不合理,没有力度……“给我来一杯。”老林到了,头上挂着彩,渗出来的血让他显得前所未有的英武。

我大声叫服务员上酒,蜜妮吐舌头,大麦帮老林满上,问怎么了。“被马老师砸的。”老林很有些英雄陌路的颓丧。

“拿什么砸的?”蜜妮就是个没眼力见的主,“花盆?”老林怒目而视。

大麦单刀直入:“你跟别人搞上了?”我听着都觉得心惊,像老林这样刚受到肉体和精神双重打击的人,可是不能再受刺激。“我就跟我们公司一个女同事吃了个饭,被她撞上了,就不依不饶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抡着就砸上来了,女同事吓得差点尿崩,我回家,马老师不开门。”我们仨相视一笑,不语,继续吃菜。“普遍性。”大麦煞有介事。

“可以把老林吸收进来,真人秀啊根本就是。”蜜妮还是嬉皮笑脸。恋爱需要伪装,就像某些女人总需要化妆、某些男人喜欢吹牛和说谎。

我们都是缺少安全感的一群人,我们总期望,爱情可以是我们的避风港,但没想到当伪装谢场,爱情却将我们伤了又伤。

5

每一周我最喜欢的时间就是星期五晚上和星期六早晨,但这个星期六,我显然没法和黑眼豆豆一起睡到自然醒。我穿了规规矩矩的西装,贴上大麦拿给我的假胡子,还有蜜妮赐予我的老式琥珀色眼镜。然后把头发全部朝前梳,低调得好像一个地下工作者。我和黑眼豆豆说告别,打了个车,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天蓬大酒店。天蓬,听着名字我都觉得胡丽的品味不敢恭维,只有猪八戒才做天蓬元帅。今天阴天,有些雾霾,我戴着口罩,装成个没事人似的,站在酒店旁边的一家饮食店门口。老板问我,先生你干吗,有事没事,没事不要挡着我做生意。我往旁边走了走,老板还不答应。我被逼得没办法,只好说,那给我来一两鸭脖子。

“只要一两?”老板警惕,“你是卫生局的,还是消协的?我不卖给你。”我被老板弄得没辙,想跟她说几句,但我眼见胡丽的车来了,连忙转过身,“你闭嘴,再啰唆我办了你。”老板立刻老实了。

胡丽的车一过,我赶紧给大麦他们打电话。没人接。我急得心焦,却看见迎面走过来三个人,一个穿着超短的热裤,上身一件荧光笔一样的亮橙色的蝙蝠衫;一个做了一个贵妇的法拉头,拿着亮闪闪对手包,低跟鞋;还有一个也跟我一样,贴着胡子,穿着中规中矩的上班族穿的西装,拎个公文包,很有点好丈夫好父亲的样子。此情此景,让我感动,我一下全明白了,冲上去,脱口而出:“太经典了,太脸谱化了,太具有代表性了,有这种精神,什么事不成。”天蓬大酒店出人意料地高级,和猪八戒一点关系没有;相反,它很洋气。大理石地面,亮得刺眼的各种灯,还有墙上的高级挂画,地上的地毯,我们四个人趾高气扬地走进饭店大堂。然后,顺着路上的标牌,畅通无阻地来到了胡丽举办单身派对的会场。

两层的大场子,圆形的,中间是舞池,被布置成了简易的派对现场,四周是看台,栏杆高高的。我站在二楼,像古罗马的贵族一样看着会场内部人头攒动,忽然有种豪情喷薄而出。胡丽穿着夸张的红色露胸装,她皮肤那么黑,亏她好意思露出来,只能衬得她皮肤更脏更黑,看上去像一个行为不端的老鸨。

我放眼数了一下,今天她至少挖了我五六个客户。入口处,蜜妮摇晃着腰肢进场了。她挤进人最稠密的地方,端着杯不知道是酒还是饮料的东西,假模假式跟人热聊着。没多久,老林也入场了,他选择一个小角落站着,把包放在桌子腿旁边,低调得好像他这个人不存在。

胡丽走到正当中,操起话筒,拍了两下,又清了清嗓子,用她那老母鸭似的音调说:“感谢大家今天来到这个地方,现在我们都是单身,别的话我不多说了,我只想说一句:给别人机会,就是给自己机会。”许多人鼓掌。真他妈的,我看她去干传销最合适。音乐响起,大厅上方灯光调暗,营造出所谓的情调,其实我怀疑这是给一些男女做一些猥琐动作创造环境。我站在二楼,隐藏得更深,好像希区柯克电影里喜欢站在后窗偷窥别人的罪犯。大厅里的人窸窸窣窣在聊着,穿过音乐的包裹,显得那么杂乱,人影晃动,我看不清每个人的脸。

入口处冲进来一个人,直线型的,遇到谁直接推开,横冲直撞,气场大得简直能做总统夫人。“张明智!你给我出来!”角落有人在动。

贵妇猛冲过去,抓起那人的头发,大声喧哗道:“你怎么来了,你在这儿干吗,大家都看一看啊,这就是我老公张明智!他已经结婚了!他的老婆就是我!但他今天还来这里搞什么单身派对相亲活动!真是十恶不赦!令人发指!欺骗女性!”全场哗然,骚动起来。胡丽见场面失控,从人群中跳出来,泼妇似的对大麦嚷,“你哪来的,来我这儿撒野!保安!保安!”我怕局面失控,赶紧从楼上下来,混到人群中,准备随时保障我死党的安全。老林带着哭腔,扭头质问:“胡丽老师,不是说好给我保密的吗?”全场目光刷地全转向胡丽。胡丽脸色苍白,显然被吓到了。但她还是极力稳住面部表情,用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语气反击道:“你是谁?是不是竞争对手派来的?大家不要理睬他,他不是我的客户!你出去。”大麦抓住胡丽,硬要往外拉,一边拉一边说:“是你对吧,你个淫媒!走,上公安局去!”胡丽的晚礼服被扯得老长,她尖叫着,两个女助理上来按住大麦,大吼着让她放手。可她们哪里是大麦的对手。大麦左摆一下,右抖一下,就轻松地把那两个人弹开。胡丽大呼救命,周围来参加派对的人分不清形势,也都没有擅自动手。“我真没有介绍你老公,这个人我不认识,你们到底怎么混进来的!”胡丽说。

蜜妮抱着胳膊站在旁边,突然插了一句:“胡老师,你要这么说话就很不地道了,我跟这位张明智先生见过一次面,就是胡老师安排的,到底怎么回事?胡老师,你为什么要把一个已婚的男人推荐给我,你的信誉在哪里?你当初的承诺又在哪里?胡老师,我们可是都交了钱的,不能这样糊弄我们呀。”四周又是一片哗然。

胡丽窘得差点站不稳,两个小助理扶住了她,大麦放开了手,老林站在后面,蜜妮嚼着口香糖,一副女痞子模样。胡丽被会员们团团围住,其情势之危急,其场面之尴尬,看得我都有点于心不忍。胡丽毕竟是我们的老大姐呀!我想撤了,见好就收,闹成这样,够胡某人喝一壶了。

我给老林使了个眼色,老林走过去,偷偷拉一下大麦,大麦战斗得正在兴头上,没理睬。我着急了,对老林挤眼,又努嘴,老林钻过人群又去拉蜜妮,拉了几下,蜜妮不耐烦,嚷嚷着说谁啊,揩油啊,一转身,手一飞,长指甲打到了老林的嘴巴上,老林嘴上的那两撇小胡子居然被打飞了。

我差点要喊出来。蜜妮见自己打的是老林,也大吃一惊。胡丽的小助理机灵,上去就指着老林的鼻子,跟灭阶级敌人似的,一阵乱喊:“他是假的,他化妆了,胡子是假的,他是来砸场子的!”跟着就要动手,老林不得不自我防卫,用手臂挡着,但还是双拳难敌四手,打了没多久,他的假眼镜也被打飞了。我看不下去了,快步上前,假装正义之士,说有话好好说不能打人。蜜妮和大麦见自己人受了欺负,也都扑上去一通混战,几个回合下来,各有胜负。周围都是看热闹的,所有人大概都没想到,明明是来相亲找朋友的,却免费看了一场散打。

“林先生?是你吗?”人群中传来一个温柔但穿透力很强的声音。我耳朵掣动了一下。所有人僵住了,盯着这个女的看。“林先生?是搞金融的那个林先生吗?”那个女的又问一次。我从地上爬起来,一转脸看到她,只觉得五雷轰顶,眼前的这个女人,居然是史文婧!

“林先生也来这儿呀,”史文婧微笑着,丝毫没有被混战现场吓到,“林先生不是结婚了吗?”我转过身,我怕史文婧认出我来,我现在真庆幸自己化了妆才出门,大麦真是高瞻远瞩。

“我……哦,张小姐,你怎么也来了?”老林显然犯了失忆症,他开始语无伦次了。阿弥陀佛,我用胳膊捣了一下大麦,比了一个手势,示意她带领大家撤。

“我姓史,我是你的客户,不记得了吗?你也是胡老师的客户?你离婚了?”史文婧依然很平静。但全场却是哗然。我听不下去了。我听话的重点不是史文婧是否是老林的客户,更不是什么他妈的老林离婚还是没离婚,我脑袋嗡嗡直叫,“胡老师”“客户”这两个词像弹珠球一样撞击着我的神经。

大麦上去救场:“走,我们回家再说。”她扯住老林的耳朵--演戏也要演一个全套才好。蜜妮趁乱溜出去。我也落荒而逃。

史文婧竟然成了胡丽的客户。她来相亲了?她见别的男人了?见了几个?见了几次?她是主动找胡丽的,还是这只是胡丽的一个龌龊阴谋?她当我什么?彻底的备胎,还是一个所谓的男闺密,或者只是一个工具?

我心如刀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