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单身的人都危在旦夕,因为你周围有无数结了婚的人随时准备围剿你,好比你是一颗绿豆,而他们全是红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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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和史文婧的生日只相差一天,她比我晚一天,所以每年我生日时,我都会给她的QQ留一条信息,提前祝她生日快乐。今年也是如此。但很遗憾,我从来没得到过回复。或许美国人民都不喜欢用QQ。
我点开生日快乐歌,一边自顾自跳舞,一边脱衣服,不羁程度简直可以去演《魔力麦克》。
老林打电话来,说出来出来,有个朋友从南边来了,陪陪。我说我不奉陪,今天可是我生日。“光着呢?”老林是我好基友,了解我到骨头里。“怎么,不许啊,我今儿可三张了。”我用一只脚踩住另一只脚的裤脚,右腿用力一抽,脱利索了。“还是苍井空老师?”老林还是问。
“我念旧。”我恨老林的透彻。
“行,你潇洒,有这精力,还不如捐了呢,造福多少人。”老林怪声怪气。“我给马姐打电话了啊,你在外头小心点。”我威胁老林,马姐是他老婆,也是他的天敌。老林够聪明,但还是被马姐逮了个正着。对于婚姻,老林有个经典论断:结婚就像头蒙在被子里睡觉,闷不闷,只有自己知道。结婚后,马姐对老林实行“三光政策”,工资、提成、奖金一扫而光,好多次在外面吃饭,临到埋单时老林都犯,我则直接被抓壮丁了。对于单身,老林也有一个经典论断:单身的男人就是没定性,整天毛片黄网洗头房,出门逛街半色狼。简直就是社会不稳定因素。我总说老林你就是羡慕嫉妒恨。我把苍井空老师的影片投放到投影幕布上,拉上窗帘,关上灯,打开床头的机器猫装饰台灯--哆啦A梦自动地旋转,欢快得好像它刚吃了一斤铜锣烧。
我在蛋糕上插好两支蜡烛,一个是“3”字,一个是“0”字,但我故意把它们对调,生日我最大,我被允许自欺欺人。
我把双脚放进准备好的电动足疗盆里,水里放了肉桂精油,那股刺鼻的香味直蹿上来,我脑垂体开始放松,盆里的按摩齿轮开始转动,力度适中,速度适中,痒得恰当好处,我立马感到现世安稳、岁月静好,闭上眼睛慢慢享受,顺带许一个生日愿望,乞求上天赐给我半个林徽因。
手机铃声响了。我的生日愿望都还没来得及许完,脑袋里的那根弦丁零一下,我睁开眼,难道真的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准备在如此重要的日子给我一个大大的surprise?
我光着脚跑去取来手机,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叉开两脚,啪啦啪啦对拍,好让水分快点蒸发。
“喂--”我拖长声音,准备接受生日的祝福,哪知道电话那头却传来牛姐的一阵咆哮:“给我滚回来加班!”“三倍工资!今天是本宅的生日。”我不忘讨价还价。“少啰唆,过来再说。”牛姐下死命令。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徐浩,是个小型相亲网站的爱情顾问,还是这个网站唯一的男员工。我的工作对我的生活是一种巨大的反讽,但这并不妨碍我享受它。能够对别人的爱情指手画脚,从理论上和实际上干预其中,能让人得到一种巨大的满足感。我早就不相信爱情了,爱情是什么,爱情纯粹是自找没趣,谁谈爱情谁完蛋,所以我在工作的过程中,更喜欢提的是婚姻--一种接近等价的交换,婚姻让人觉得安全。
不过对于爱情,我也是一张嘴两张皮,客户喜欢听什么,我就说什么。我喜欢大量背诵某著名女作家的爱情格言,什么爱就是不问值不值得啦,什么我要你相信世界上总有一个人在等你啦,当然还有我自己发明的一些,比如婚姻就是等价交换,就看你怎么换,又比如爱情这个东西,跟火差不多,不能要太多,要一点就好,否则便会引火烧身。
客户们大多会被我的金句唬得一愣一愣,从一点不信,到半信半疑,最后终于完全相信了。相亲行业最大的罪恶就是硬把明明不怎么合适的人往一起凑。没办法,有人需要靠这个吃饭。至于牛姐,不用多说,她是老板,年过不惑,媒婆界资深人士,离婚、抽烟、肥胖,光这几条就几乎可以把她从待嫁的行列剔除出去,但这仿佛丝毫不耽误她给人介绍对象的可信度。
我还有一帮同事,就不一一介绍了,总之,都是一帮子怪胎,结婚的没几个,结了婚的也多数离婚了,一帮自己都谈不上幸福的人帮着别人找幸福,听着都觉得可笑,但世界就是这样黑色幽默。
我把脚拍干,又去厕所坐了半小时,然后回到镜子前,穿上我为自己买的米黄色的新衬衫,正装西裤,然后把头发下梳,弄整齐,好让自己看上去很可信,最后,戴上黑框眼镜--显成熟的那种,穿上小牛皮鞋,提上一个黑色公文包,随时准备出发。
我身材中等,样子也谈不上帅,但好在看上去还算和蔼,这两年发福后,更是多了点喜气,肚子上的肉来得也算不好不坏,给人一种信赖感。
如果有客户问我的婚恋状况,我眼都不眨就说,结婚八年了,有一对双胞胎女儿,必要时我还会拿出我跟某同学(名字记不清了)和她双胞胎女儿的合影,以正视听。
2
“有个活儿,你去弄。”牛姐摁灭烟头。“OK。”我很轻松。
“要有思想准备,是个钉子户,要求很高。”牛姐紧皱眉头,“据说她已经在红娘时代那里相亲失败了,在亲爱网也是闹得一塌糊涂,现在转战我们这儿,来者不善啊,不行就推掉,不要勉强,免得砸了招牌,她点名要男顾问,说对女顾问已经厌烦了。”“听起来确实难以应付,我怕hold不住啊。”“hold不住也得hold啊。”我深吸一口气,做了一晚上生理心理准备,可第二天见到VIP女客户的时候,还是被她的强大气场所伤。
蓬蓬的短发,粗跟的高跟鞋,职业套装,红框眼镜,一米六二左右,硬件打五十分。名字更土气--马龙珠。
前台递上咖啡,马龙珠伸手接了,她没有抹指甲油,手指短胖。她跷起二郎腿,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硬声硬气地问:“我可是交了大钱的,谁为我服务?”“我,我来为马姐您服务……”胡丽这个贱人花枝乱颤就过去了,她要抢我生意。什么服务,简直就是副老鸨样。
“你?”马龙珠冷笑一声,“你离婚几年了?”嘎,正中红心。胡丽满脸通红。“一个连自己的嘴巴都管束不住,胡吃海喝毁了身材的女人,怎么来替我服务?”马龙珠眉毛一扬。全公司的红娘都赶紧往后退。“对不起,马小姐……”胡丽显然被击垮了。不知道这个马龙珠哪来的自信,她真是很有“男人味”的女人。“小姐?我像小姐吗?”“哦,对……对不起,马姐。”“姐?你看上去比我还大!”牛姐也躲在办公室里,隔着百叶窗朝外偷看。胡丽已经被彻底击垮。
“我来为您服务。”我弯下腰,伸出右手,彬彬有礼,还好我戴了领结。马龙珠迟疑了一下。
有些冒冷汗,但我还是鼓足气,hold住全场,右手伸着,左手背后。马龙珠看也不看我,站起来,两手把套裙前后捋了捋,叹了口气,说:“就你了,回头方案发到我的邮箱去。”“没问题。”我面带微笑。马龙珠扬长而去,门哐当一声。咨询部瞬间炸开了。
牛姐大踏步从办公室走出来,嗷嗷直叫:“拿下,给我坚决拿下,大客户大派头呀,拿下我们就打出品牌。”胡丽从牙缝里哧了一下:“什么大客户,就一个老处女!作女!”牛姐立马批评她:“胡丽,不能这样说客户,要真心喜爱你的客户,业绩才能上去,谁没有问题,就连我们这里的人都是问题重重,你第一个就该去看心理医生!”胡丽瘪着嘴,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看你的了!”牛姐用她那厚厚的手掌,狠狠地拍了我一下。我立刻感到千斤重担。晚上八点,哥伦比亚饭店,我和几个密友聚在一起商讨对策。蜜妮,三十岁,未婚,幼儿教育机构老师,林志玲式娃娃音,有童心,全身上下清一色粉色,最喜欢男朋友送她礼物,但每次分手后都要出清一次,痛哭三天不止;老林,航空业从业者,已婚无孩,帅哥一枚,有些自恋,随时都有出轨倾向,个人最满意的一次性爱是在波音747飞机的洗手间里,他老婆正在跟他闹离婚--我怀疑他现在开始喜欢男人;大麦,美艳女强人,电台情感节目主持人,有男人恐惧症,从未谈过恋爱,貌似也不准备谈恋爱,口头禅是:再废话姐灭了你!
“博士,年龄三十三,身高一米六三,样貌中上,月入三万,这样的人不结婚根本就一个原因啊,眼只朝上看了。”蜜妮拿着材料单,一项一项读出来。
“恋爱经历呢?这里没写。”老林提出疑问,“博士的恋爱经历如果为零,就很容易对爱情产生幻想。”“啥幻想,现在不是谈爱情的时候,是结婚,人家的要求是结婚吧?”大麦问,“不结婚的人没必要花这个大价钱。”“对,还是大麦了解情况,她现在的定位可能就是要结婚,我的目标就是让她结婚,至于恋爱不恋爱倒无所谓,只要她结婚的那张照片一登出来,就算成功了。”“那就是硬碰硬,估计有公主病,那就给她找高富帅。”蜜妮说,“不过高富帅也不是好伺候的。”“她有她的要求,要求身高在一米七八以上,年龄在三十三到四十岁之间,月收入两万以上,必须名校毕业,限清华、北大。”我猛吸了一口汽水。
“她长得美吗?”大麦夹起一块烧鹅,重重地咬了下去。“中等,偏下。”“化妆?”蜜妮问。“好像不是很重,可能有一点。”蜜妮挥着她的长指甲说:“先要包装,私人照片不能是日常生活照,必须大片。”“必须大片?”我环顾三位参谋,发现他们都重重点头。
3
我站在凯德大厦门口,三洋实业集团的大楼高得吓人。马龙珠雄赳赳气昂昂朝我走来。半途中窜出几个小年轻,有男有女,看上去只有二十一二岁。马龙珠指着一个女的说:“裙子怎么这么短,你穿给谁看。”又对一个男的说,“还有你,头发这个颜色,像什么样子,我们不是鸭店。”“还有你,你,你,”她连指三个公司员工,“下午到我办公室来,真后悔把你们招进来。”我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