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疆的漫漫黄沙中隐藏着一座史书中都没有记载的古城——圆沙古城。更让人不解的是,考古学家对它的发掘并没有驱散人们心中的疑惑,反而使人们的疑惑加深了。
在尼雅考古取得重大成果之后,考古学家们在坐标为东经81°31′,北纬38°~52°沙漠的中心地带,又发现了一座2000多年前的古城。它位于世界第二大流动沙漠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南距于田县200余千米处,这个点正好是沙漠中央。
维吾尔族人称这里为“九木拉克库木”,意思是“圆沙丘”。这里的沙山形态的确都是圆的,“圆沙古城”因此得名。这是新疆到目前为止发现的最早的一座古城,其年代早于西汉。为什么要在沙漠中心地带修筑一座规模如此庞大的城池?有城就有国,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为什么这样一座规模宏大的沙漠之城,竟然不见于任何历史记载,难道他们与外部世界没有任何联系吗?
沉寂的古城
至今,塔克拉玛干沙漠中发现的所有古城,比如楼兰、尼雅、丹丹乌里克等,都在中国古代典籍中有着相关记载,而且这些古城在很大程度上是靠着典籍的指引找到的。但处于沙漠中心的这座圆沙古城,却不见于任何史书记载。而新疆在此之前发现的古城,几乎毫无例外地被外国探险家如斯文赫定、期坦因、伯希和、普尔热瓦斯基等人抢先一步发掘过,但这座圆沙古城却从未有人发掘过。
斯文赫定、斯坦因以及中国考古学家黄文弼先生,都曾到过距离圆沙古城不远的喀拉墩遗址。喀拉墩遗址位于于田县北的沙漠中,与于田县的直线距离约190千米。这个遗址的年代大约在魏晋时期,比新发现的圆沙古城要晚得多。也许考古学家们认为喀拉墩便是人类在沙漠中的最早的据点了,他们没有想到一个更宏大、更古老,也更神秘的古城正在40千米外的沙海中默默地等着他们去发现。
走进历史深处
1994年,一支由多位富有经验的考古学家和探险家组成的中法考古在沙山、沙梁、沙垄间穿行。一路上,考古学家们不断发现人类活动的遗迹,一根骨骼,一块陶片……它们像是古人特意留下的路标,引领着考古学家们一步步走向沙漠更深处,走进历史的更深处。当他们精疲力尽的时候,远方红色的夕阳里突然呈现一团浓重的黑色。浓重的黑块在人们眼中逐渐清晰、扩大,连绵成一条若隐若现的带状——是城墙!
城墙顶部宽约三四米,残存高度也约三四米。用两排竖直的胡杨木棍夹以层层红柳枝捆绑成墙体骨架,外墙用胡杨枝、芦苇拦以淤泥、畜粪堆积成护坡。墙的拐角处有一些直角的“土坯”。经法国考古专家仔细考察后认为,这些并不是真正的土坯,因为它没有经过人工和泥模的拓制,而是将河道中的淤泥直接切割成块,然后直接砌到残墙上的。城墙残存473米,城周长约1000米,呈不规则的圆形,造型颇像一只桃子,南北最长处距离为330米,东西最宽处距离为270米。
城内有6处建筑遗迹裸露在流沙之外,因风力的侵蚀仅存不足半米的立柱基部。地表散布着一些陶片、钢铁小件、石器以及数量不少的动物骨骼。古城有东、南两门。城门关闭着,长长的门栓扔在门后的沙地上。也许,城中居民在弃城而去时,仍没有忘记将城门悄悄掩上。也许,他们还打算日后再返回故园。
根据对城墙中的木炭进行的C14测定,古城年代距今约为2200年。圆沙古城中没有发现西汉以后的文物,与测定的年代相对照,这座古城应该在西汉以后便废弃了。
考古学家们认为,从造型上来看,这种古城一般建于人类早期,此后古城都以方城为主。考古学家们怀着一种虔诚的心情轻轻地走进城去,一只红色的夹砂陶罐静静地立在沙丘之上。流沙已基本上湮没了古城,而这只陶罐却没有被掩埋,像是主人刚刚将它放在那里,而它在静静地等待着主人的归来。这个陶罐给第一次走入古城的考古学者以心灵的震撼,在夕阳的光彩中,陶罐显得异常美丽而神秘。
一切都被流沙湮没了。一座城不仅没有留下有关自己的历史记载,连个名字也没有留下。入夜,久久难以入睡的考古学家们望着这座神秘的古城,兴奋地说:“给它起个名字吧!维吾尔族人称这里为‘九木拉克库木’,意思是圆沙丘,我们就叫它‘圆沙古城’吧!”
城·国·王
圆沙古城最大的神秘之处在于,为什么古人要在沙漠中心地带筑一座规模如此宏大的城?有城就有国,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有邦就有王,谁曾是这里的统治者?筑城为御敌,谁能穿越无尽的沙山入侵这个沙漠深处的城堡?弃城为求生,古城的居民到底遭遇了什么样的危险以致不得不远走他乡?这样一座规模宏大的沙漠之城,历史古籍中竟然没有任何相关记载。难道圆沙古城与外部世界没有一点联系吗?古城的沉积层厚达12米,那段漫长的岁月中,圆沙古城孤独地矗立在荒漠之中。
1996年10~11月,中法考古专家对圆沙古城及在其周围发现的6块墓地的20座墓穴进行了部分发掘。发掘结果不但没有使古城的原貌更加清晰,反而加重了圆沙古城的神秘色彩。
依稀可辨的纵横交错的渠道环绕在古城周围,从其中1条宽达1米左右的渠道遗迹,可以推断这里曾有着发达的灌溉农业。这些渠道也成为新疆目前发现的最早的古渠道遗址。城内还发现了炼渣,说明这里曾有冶炼业;城里散布着数量众多的动物骨骼,以羊、骆驼居多,其次为牛、马、驴、狗等动物的骸骨,还有少量的猪、鹿、兔、鱼、鸟骨等,这些说明畜牧渔猎在该城经济生活中都曾占有重要地位。
考古学家发现的20多座古墓葬,大都因风吹沙走而暴露于地面,葬具、人骨已朽酥,个别还可以模糊看出圆沙人的一些特征:头发是棕色的,男的头发绕成发辫,有的还饰以假发;高鼻深目,不属黄皮肤的蒙古人种,应为白皮肤的欧罗巴人种。考古学家还发掘出一个带柄铜镜,这种铜镜是古希腊罗马文化中所独有的。
在圆沙古城中,考古学家们还发现了许多神秘的圆洞。城南的圆洞尤其密集,数量众多,大约有16个。这些大小不一的袋状圆洞紧密而有秩序地分布在沙漠上,黑黝黝的洞朝向天空,像一双双深陷的眼睛,凝望苍穹。谁能读懂这穿越2000多年的时空,从远古射来的神秘“目光”呢?
揭开历史的面纱
曾经繁盛的古城是如何消失在流沙中的?是什么力量让炊烟不再升起,让喧嚣鼎沸的人声沉寂下去?是战争还是神意?考古学家为此展开了全面的考察。
在《大唐西域记》中,唐代高僧玄奘讲述过一个失踪在沙漠之中的曷劳落迦城的故事。该城的居民由于不敬神惹怒了神灵,神降下7天7夜的风暴毁灭了这座城,从此,无论谁企图接近这里,都会“猛风暴发,烟云四合,道路迷失”。
传说无从考证,但考古学家们推测,圆沙古城的消失可能与“风暴”——即环境恶化相关联。圆沙古城位于一条古河道的东岸。圆沙古城遗址的西城墙被水冲塌了多处,许多地方水渍严重,表明当年这里曾有洪水泛滥。充足的水源说明圆沙古城曾有发达的灌溉业,宽达1米的古渠遗存已经证明这里的农业曾有相当大的规模。
由卫得照片可以看出,这里曾是克里雅河的一个古老三角洲。克里雅河发祥于昆仑山中段,从南向北流入塔克拉玛干沙漠。在昆仑山的山口处,克里雅河滋润了现在的于田县绿洲,在深入沙漠200千米处消失了。据有关专家考察证实,克里雅河在古代从南到北贯穿沙漠,汇入沙漠北缘的塔里木河。据说,克里雅河最后一次注入塔里木河大约在1000年前,在经历了漫长的历史演变后其三角洲和老河道就完全沙化了。
也就是说,圆沙人生活的那个时代正处在克里雅河三角洲和河道的沙化时期。圆沙古城的沙化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城中12米的土层中,最底下是淤泥芦苇,然后渐渐有了细沙,越往上沙化越严重。克里雅河现在消失的地方距北边的塔里木河已有200多千米,填充其间的是一望无垠的黄沙。河流在一步步向后退缩,人类也在渐渐从沙漠腹地向外迁移。
环境的恶化从植物身上也能够得到充分的说明。有“生而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朽”之美誉的胡杨是生命力极强的树种。然而在圆沙古城几千米的范围内,考古学家们没有发现一棵胡杨。而科学家的考察显示,圆沙人几乎所有的生产、生活用品都取自胡杨:建筑城墙,制作城门,建造房子;木桶、木碗、木梳;做饭,冶炼等等。从这个现象能够得出一个结论:过量的采伐导致圆沙绿洲生态环境的恶化,最终葬送了这座古城。
圆沙古城消失的真正原因已经无从考证,但我们可以想象最后一批圆沙人告别这座千年古城时,那凄然、无奈、令人心碎的目光。这些深目高鼻棕发的圆沙人流浪到了哪里?如果他们还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他们的血液里、歌谣中、习俗间是否还残存着失去家园的巨大痛苦?
圆沙古城仿佛是一个寓言,它讲述了人类痛失家园的心酸历程。但愿现代人能够从中获得警示和教训。善待环境,就是善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