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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只剩下艾早和艾晚的家

从合肥回到家,妈妈打开门,看着因为艾好的离去而空荡了许多的屋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转头对艾早:“现在轮到你了。爸爸妈妈的任务就是把你们一个一个地送出家门。只要肯努力,总会有收获,艾好就是榜样。还有你,艾晚,你也听着,我们家的孩子个个都要出色,失败是不允许的事情。”

艾晚一声不响地从妈妈肘弯下钻进屋,主动拿了把扫帚,要收拾艾好走后满地留下的垃圾,草稿纸和包书皮什么的。

妈妈喝住她:“别走开!妈妈在跟你们谈话呢。我说的意思你们都明白了吗?”

艾晚拿着扫帚,慌忙点头,心里却无端地发冷,感到恐惧。如果她努力了,却不能成功,无法像哥哥艾好那么光彩照人,那怎么办呢?妈妈是不是就不要她了呢?艾晚胆怯地去看艾早的脸。艾早却轻蔑地回看她一眼,耸耸肩,撮起嘴唇,若无其事地吹一声口哨。

妈妈很不满地瞪着艾早,想发作,终于还是忍住了。她不愿意在回家的第一天把事情闹僵。不同的孩子要不同对待,这一点妈妈还算明白。

以一个职业会计的严谨和周密,妈妈亲自动手,为艾早制定了一个详细到“小时”的复习计划:周一到周六几点起床,几点到几点背课文要点、公式、外语单词,晚上几点钟是语文时间,几点钟是数学时间,几点钟是外语时间,然后还有历史、地理、政治什么什么的。周日全天在家,另有一份安排,时间同样精确到点数。这两份日程表,妈妈用图钉醒目地别在白墙上,要求全家人都能随时看到,全家都要担负起督促责任。“包括艾晚。”她特别说了这么一句。

她还苦口婆心说:“艾早,不是妈妈看不得你玩,我对你有责任的。人生的关键时刻,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啊。”

艾晚想,妈妈不是语文老师,可是她还挺会用词。

青阳二中办了一个高考复读班,收费比普通高中昂贵许多,妈妈毫不犹豫就去帮艾早报了名。青阳二中在城北,所以艾早每天上学不再经过闸桥,和艾晚同路了。路有点远,她早出晚归的,显得还很忙碌。艾早的同学都是本届落榜学生,自己称他们读的是“高四”,有一点点戏谑,还有一点点无奈。

爸爸和妈妈的工资,要负担艾早的学费和补课费,还要负担艾好的生活费买书费,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妈妈业余帮一个开饭店的个体老板做账,挣一点外快。爸爸外出采购时,有时候会捎带着倒腾一点紧俏物资。可是他们又都胆小,生怕被单位知道,做得战战兢兢的。艾晚很同情爸爸妈妈,心里明白他们养家也不容易。

艾晚自己,开学之后升到三年级。卞老师在班上调了一次座位,把米爽调到了后面,把罗欢庆调过来跟艾晚坐。罗欢庆上课喜欢讲话,动来动去一刻也不停的样子。而艾晚比较有定力,坐得住,轻易不会受同座位的影响。

罗欢庆的妈妈听说了调座位的事,特别高兴,放学时特意等候在校门口,拉着艾晚的手说:“艾晚啊,你跟我们家罗欢庆坐,你要多帮助他呀。你看你哥哥多了不起,不用考就上了好大学,你是艾好的妹妹,自然也不会差,你一定要多帮助罗欢庆噢。”

这个妈妈不知道,都是艾家的孩子,艾晚的成绩却跟艾好差得很远,艾好不听课都能考一百分,艾晚却要努力再努力才能保持中不溜的水平。

罗欢庆的妈妈很懂得“关系学”,说完这番话,一根棒棒糖就塞到了艾晚手心里。

艾晚接又不好,不接也不好,脸红得像脖子上的红领巾。

第二天同样有礼物,是罗欢庆带给艾晚的一块香橡皮。

第三天换成了一支带橡皮头的“中华牌”铅笔。

艾晚藏在书包里,一样都不敢用。她也不知道应该拿这些礼物怎么办。

第四天卞老师做了一次课堂测验,罗欢庆很不幸地得了六十八分。

罗家妈妈就火了,同样辛苦地守在校门口,看到艾晚慢吞吞地走过来,闪电般地扑上去抓住她,把她拖到拐角无人处。“艾晚!”罗妈妈怒火冲天地,“你怎么搞的?我家罗欢庆怎么才考了那么一点分?”

她的儿子考试不好,却怪到了同座位孩子的头上,实在太不公平。何况艾晚考得也不好,八十分出头而已。

艾晚哆嗦着,在这个转眼间由绵羊变成了母狼的妈妈面前,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罗妈妈还用劲地把艾晚一搡:“期中考试,我家罗欢庆要是还考不好,哼哼!”

“哼哼”是什么意思啊?艾晚紧张得几乎要把小便遗到裤子里。

回家后不敢跟家里人说,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呜呜咽咽地哭。碰巧艾早回来了,看见妹妹哭得伤心,死活要逼她说出缘故。艾晚哽咽着从书包里拿出棒棒糖、橡皮、“中华牌”铅笔,展示在艾早面前,期期艾艾地说出原委来。

艾早当即就火了,拉上艾晚就要去找罗欢庆的妈。可是艾早又是个有头脑的人,走到门口冷静了一想,不太妥,就这么找上门去,让妹妹跟同座位结下了梁子,日后吃苦头的还是艾晚,因为艾晚太懦弱太善良。艾早脑子转了转,有了另外的主意。

过两天艾早忽然出现在卞老师的办公室,神情紧张地拿出一张医院里的“视力检查表”,告诉卞老师说:“我妹妹回家老说看不清黑板上的字,我妈带她去医院一检查,可不是近视了嘛!还近视得不轻呢。”

卞老师说:“哎哟,怪我没注意。要不要配副眼镜戴?”

“眼镜倒不必,医生说小孩子视力没定型,大几岁再说。”

“噢噢,也好。”

“我妈妈今天在教育局开会,她让我来跟卞老师打个商量,能不能把艾晚的座位调到第一排?”

“哦哦,这个……”

艾早不紧不慢地:“我妈的同事都在讲,一个娘肚里出来的孩子,艾晚的成绩怎么比艾好差这么多啊?不应该的呀,是不是老师的教学方法有问题啊?我妈还专门跟他们说了,不是老师的问题,是艾晚自己的问题。”

“就是啊,你们家艾好,我不也教过半年嘛。每个小孩子资质都不同的。”卞老师的脸上有了一丝忿忿不平。

“我妈就猜,艾晚学习不好,怕是因为她看不清黑板上的字。”

卞老师恍惚大悟地:“哎哟,这话对了,黑板看不清,成绩当然上不去。回去跟你妈妈说,我明天就给艾晚调位子。哎哟,你们艾家这几个小鬼!”

艾早声音欢快地:“谢谢卞老师啊!”

隔天艾晚就被调到了第一排,跟班上一个学习最好的小男生同座。卞老师还特意叮嘱那个小男生,有艾晚不会的题目,要多帮助她。

艾晚抽一个放学后打扫卫生的机会,把棒棒糖、橡皮、《中华牌》铅笔悄悄放回到罗欢庆的抽屉里。没有了心理负担,不欠人家什么,她感觉生活里重新又充满阳光。

艾早是怎么弄到那份“视力检查表”的呢?检查表上是不是真写了艾晚的名字呢?艾晚没有问艾早。在这些事情上,艾早的作派比较像大人:你就是问了,她也不会好好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