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越打越好玩。石生方喊:“震弟,你还不把那熊支开,和它们打群架多好玩?”猛听易震一声怒喝,回头一看,易震和所斗冰熊,已是一东一西,各自分开,倒纵出去。易震手上带着一条树干般粗的白东西,那熊一声惨嗥,仰跌出去老远,还未落地,身上泉水也似喷出两三股鲜血,身已跌倒,还在冰地上滑出去好几丈,才行停住。这时才看出易震手上是条熊腿,所斗之熊已死。方想开口,微一分神,不料群熊已然激怒狂嗥,竟有十七八只从四面飞扑而来。石生二次口刚喊得一声:“震弟!”瞥见身前两只大熊扑到,未及再用前法纵身踹跌,猛觉脑后风生,两旁又有好些白影飞来。知道难于躲闪,方待行法抵御,手中刚掐灵诀,就在这一眨眼之间,忽听易静喝道:“你们也太淘气了。”语声未住,那四外飞扑而来的群熊,倏地纷纷仰跌倒退。随见易静等八人,一同自海边飞来,除金蝉朝己飞来外,下余七人俱向易震身侧落下。易静、易鼎正同向易震呼叱,那百十条冰熊均吃易静以法力禁制,空自怒吼厉啸,不能向前一步。再看易震,手上熊腿才刚放下,忙和阿童、金蝉赶过一问。
原来易震本还空着一手一脚,见熊心灵,知道缓势,身子凌空,手脚俱吃抓紧,人小熊大,有力难使,连挣两挣,未挣脱。那熊两掌被震得生疼,负痛急怒,张口要咬。易震虽然炼就一身真气,只要运用,刃斧不伤,但没让猛兽咬过,不知能否禁受。又见血盆大口中白牙森森,未免胆怯。一时情急,便把空着的一手一足,紧抓在熊的大鼻梁上。这一有了着脚之处,自较得势,力气也使得多。两下里都急,也想不起换甚方法,于是一人一熊,各自相持不下。先前易震只吃了疏忽和力使不上的亏,又忘了运用玄功,熊性又极顽强,宁甘忍痛,死不放松。若凭气力,熊力任是多大,也非道家玄功所炼真气之敌。两下里相持了一阵,易震见它久持不放,急迫中又瞥见石生、阿童正和那百十条冰熊打得落花流水,热闹已极。自觉为熊所擒,久不能脱,越想越愧,越愧越急。忽然想起:“法术虽不能使,但运用玄功,发挥真力,将熊掌挣脱,有何不可?”念头一转,立把势子略缓,运用玄功,凝炼真气,准备运足全力,猛然发动。那熊吃易震用一手一足抵住鼻子,力气又比它大,本已力竭,腿掌皆痛,觉着仇敌势子略缓,乐得也缓一缓劲,正在喘息。
易震已将周身真力元气运得十足,正要施为。一眼看到冰熊鼻孔中喷气如蒸,天本奇寒,所化成的冷雾聚而不散。暗骂自己:“蠢才,打瞎熊眼,手短不及;这手边的鼻孔,竟也忘了抓它两下。”想到这里,随以一足抵紧熊鼻,把势蓄好,随伸手往鼻孔中抓去,谁知无心中触着它那要紧所在。这熊觉着鼻间奇痒难禁,不顾再抓敌人,忙把抓脚的掌一松,待要回掌来抓。易震早已算定它或脚或手,必松一掌,已打点好了应付之法。一见松的是脚,更合心意。说时迟,那时快,熊掌才松,易震便将才脱熊掌的一条左腿往回一拳。右腿就着鼻间原踏之处,用力一踹,然后联合拳回的左腿,一同运足平生之力,猛朝熊的胸前踹去。空着的一只手缩回来,反掌抓熊,奋起神威,两膀用力一抖一振,上下相应,同时并用,口中一声大喝,往后倒挣出去。那熊鼻孔一痒,周身酸软,两只前腿便泄了劲,只顾回首抓痒,骤不及防,吃易震手足并用,猛力一挣一扯,自然禁受不住。因为用力太猛,活生生将熊的一条右前腿齐肩胛扯断。胸前鼻上又着了两脚重的。当时惨嗥了一声,随着人身向前倒纵之势,冰熊身也往后,仰面倒跌出去,顺鼻口肩胛等处狂喷鲜血,尸横就地。
易静等八人正在彼此说笑,闻得身后冰原上兽啸践踏,夹着石生、阿童呼叱欢笑之声,乱成一片,觉出有异。金蝉首先回头望见,心还好笑,告知癞姑说:“你看小和尚佛门弟子,也和石生、震弟一般淘气,放着好景致不看,去逗白熊玩。”癞姑笑道:“你莫装好人,如非这次掌教师尊命你当七矮的娃娃头,你早过去了,只怕比他们三个还闹得凶呢。”话方说完,一眼瞥见易震与熊苦持之状,忙喊:“易师姊快看你那位二令侄。”易静闻言回看,喊声:“不好!”忙即飞起,刚待行法禁制,晃眼易震已由熊身上挣脱,落到地上。熊腿已被连皮扯断,熊掌依然紧抓手臂之上,不曾坠落。众人这才看出险来,只奇怪三人为熊所困,怎不施展法力?金蝉关心石生,见众熊四面夹攻,忙飞过去时,群熊已被易静法力制住了。易震将熊掌扯脱以后,吃易静和易鼎好生埋怨了一阵才罢。
众人观玩了这一阵,也已兴阑思归,重又起身上路,往中土飞去。因那起身之处乃冰洋与北极内海交界,那玄冥界外极海中有许多妖人左道以及海中精灵盘踞的岛屿恰巧避过,前途已无险阻。又有灵奇引路,可稍抄近路,径由北冰洋上空飞行,无须横断那万里冰原广漠。因路太长,不是当日所能飞回,初飞时见海天空旷,波澜壮阔,不时又见吞舟巨鱼,出没惊涛骇浪之中,先还觉着平日只在中土行道,冰洋极海足迹不到,难得经行,正可尽情观赏。及至飞行了半日之后,便成了见惯无奇。又以四外茫茫,天水相涵,看不到一点陆地,渐渐飞上来时原路,天虽仍是奇寒,海中碎冰也越来越小,冰山等奇景已见不到,连大鱼也难得遇见。天色早已分出日夜,正当入暮之时,天上冻云密布,惨雾昏沉。下面是寒流汹涌,碎冰杂沓,冰浪交搏,声甚聒耳。眼望过去,尽是这类阴晦荒寒之景,引不起人一毫兴味。众人越飞越觉无聊,俱想早登陆地,各把遁光加急,以全力飞驰。十一道遁光联合一气,电驰星飞,冲破千层寒云,无边惨雾,向前急驰过去,声势却也惊人。
众人起飞时晏,又当北极近边,昼长夜短之季,丑初天便黎明。众人初次经历,来时天阴,心中有事,只顾戒备异派仇敌和沿途海岛中隐伏的妖邪突起为难,均未留意及此,归途也未想到天那么短,一路飞行,不觉子时将近。天色本极黑暗,似见天边金光一闪即没。众人先未看真,算计途程时候,刚在深夜。只易静、癞姑、南海双童以前曾在各海往来,均经历过,初见觉异,微一转念,便已想起,均未出口。金、石、阿童、英琼四人,俱想不到那是日出以前虚影,好生奇怪,同喊:“二位师姊,你们看见天边金光一亮么?”四人方微笑欲语,灵奇已先接口说道:“这里正是日长夜短的季节,日出在丑。只是这海上雾重,天阴时多,等到雾消时,已成一团昏白影子,到了中天,无甚看头了。适见金光,分明今日海上云高,星月之光虽被遮住,海面上却是晴空无雾,上好天气。日出好看,少时满天彩霞,还要好看,奇景难逢,难得遇到。弟子往来北海不下二三十次,并还事前留意日出之时,也只看见两次。内有一次,还只看一个尾梢。我们飞行太快,再往前去,到了有雾之处,就看不见了。”
话未说完,一个其大如山的金轮,已由极远天边跳波而起。英琼、阿童见那日轮与常见日出时情景不同,只是极大一面晶镜,四边并无光芒,却似月晕一般,四边紧紧围上一圈彩气。由海尽头处,突然升起,一下便离开海边老高,却不停住,略一升降涌现,忽又坠入波中。海面上依旧黑沉沉的,不见一点曙色。同声笑道:“无论到哪里,太阳总是一样,难道这里的太阳也与别处不同么?”癞姑笑道:“呆子!亏你们还在佛道门中修真,连这点见识都没有。太阳只是一个面目,怎会两样?这不是它的真面目,乃是它出来以前虚影,所以看去没有光芒。”灵奇接口道:“别处,这虚影便不易看见。这里因是北极冰洋附近,正当子午线上,所以有此虚影,日出之景也格外好看。实则日还未出,乃是海波回光倒影。师叔你看,天色不还是黑的么?不过虚影一现,真的也快出来了。”说时,天边金轮又复离海涌起。由此升降不停,上下跳掷,变幻明灭,毫不停歇。后来越跳越疾,正觉好看,忽然直落下去,半晌不见再起。海面上浩浩荡荡,漫无涯际,除浪花奔腾、涛声振耳外,更无别的动静。天仍未有明意。
石生方说天色要变阴沉,忽见天边金轮涌过之处,微微现出一丝青色。灵奇忙喊:“真太阳出来了!诸位师叔请看!”众人定睛一看,那青色先只微微一线,渐渐展开了些,颜色也就转淡,略似东方将晓的天色,只是比较往日所见稍微暗些,不是修道人的法眼便看不出。跟着海天尽处,先有无数光芒,作小半圆形往上放射,日轮还未出现。隔不一会儿,光芒渐强,渐渐露出一点半圆红影,随着波涛起伏,渐现渐大。到此,朝阳方始离波而起,现出半轮赤红如云的红影,浮于海天尽头碧波之上。万道光芒,齐射遥空,天空已由鱼肚白色,转成初晓。果然天上云层高而且多,吃阳光一映,化为满天金霞。海水受日光斜照,全海面成了金海。天光海色,同幻奇辉。那太阳全貌也已呈现,离波而起,精光万道,朗照云空。端的气象奇丽无俦。
直到众人看完晓日,重又前飞。日头逐渐高起,虹光才渐敛去,天空霞绮也回了本色。但见前行天色甚好,渐渐飞出北极冰洋边界荒寒阴晦之区。浮翳尽去,清光大来,水碧天青,风和日丽,波光云影,上下辉映,又在那么壮阔无边的海洋上空凌虚绝迹飞行,端的心神为之一快。
易静见途中游鱼跳波,海鸟回翔,结队成群,各自往来。遥望前途,已有风帆片片,出没遥波,知离海外诸国的陆地将近。一行遁光强烈,破空急驰,声势甚盛,老远都能闻见。不愿惊骇俗人耳目,正嘱咐众人把遁光敛去,猛瞥见日光底下有两点青白光由西向东,正朝自己侧面远远横空飞来。众人直行,那两点光华由斜刺朝前横来,两下里互相迎面,势均迅疾,晃眼临近。光也因近而大,真似两道长虹经天飞渡。易静见那白光虽不似本门家数,却非左道妖邪一流。看那来势,又正对着自己这一面飞来。猜疑是别派中相识道友,不是无心相值,便是有意迎来,弄巧还许有甚要事,特意从别处赶来迎候,都不一定。既非妖邪一类,当然也不会存有敌意。于是告知众人,暂把遁光放缓,不迎上去,看来人是否有心相见,再定行止。话刚说完,来人已飞离身侧不远,众人如不停歇,两下正好对面。众人方觉来人功力甚高,所识别派同道中并无此人,时又匆迫,不及互询。各以为一行中有人与之相识;再不也许有甚要事,奉了乙、凌、白、朱诸老之命而来。众人心方寻思,来人本算好两下相值之处,飞迎上来,众人遁光一停,便赶到了前面。见众人停空不进,当是不愿相见,故意停止,放他们过去,互相冷笑了一声,转头飞来。
易静、癞姑虽未把来人当做仇敌,蓄有戒心,却早看出青白光中来人是两个白衣少女;遁光家数,也认出有一个是昆仑派门下高手。开府时,昆仑派因有慈云寺党邪挫败之羞,只为首诸人来了几个,所带门人也极有限。暗忖:“各正派中师执以及同辈道友,只昆仑派和本门有过节。开府盛会,钟先生、知非禅师诸长老虽也应请赴会观礼,表面看似前嫌已释,胸中难保没有芥蒂。这两女子的功力不似他们门下后辈,并且长一辈的并无女子赴会。素无瓜葛,又与本门貌合神离的昆仑派中女仙,怎么会突然迎来?恶意或者不会,好意也未免不合情理,其中必有缘故。”心念才动,来人已至对面。
二人觉得内中一个似曾相识。对方见有易静、英琼在内,面色也倏地一变,首先开口,冷笑说道:“我姊妹去往海外访友,见有峨眉门下成群飞驰,本意只想托带两句话,不料会与本人相遇,真乃巧事。去年我和一位同门师兄,曾与易、李二位道友相遇,大德未报,至今耿耿。日前并到依还岭,才知二位道友门还未入,便以主人自居。却没想到圣姑遗偈,入居仙府的人,第一须将艳尸玉娘子崔盈除去,第二须将圣姑昔年未完的心愿代为办到方能入内。还有圣姑昔年所藏,最关紧要的十六件天府奇珍,俱在你二人前次所见小池以内,事前必须盗出,否则崔盈妖鬼便无法伤她,也休想深入后洞,解破洞中各层禁制。现在崔盈的元神已能通行全洞,不久便可复体重生,无人能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