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遁闪灵旗 摇变灭盈虚森气象 传声谈旧迹 摇循环因果快恩仇
话说这时众妖人因红发老祖破了敌人阵法,那半天血光已飞向对面,将全崖洞带石坪紧紧笼罩,成了一片血山,魔火血焰已用全力发动,另外还有别的狠毒法术、法宝一齐夹攻,和敌人成了不能并立之势,知道厉害,又用自己不着,乐得隔岸观火,等到事完,再以巧言诱激,使与自己同流,和诸正派为仇。众妖人都认定峨眉门下十多个有法力的门人非遭毒手不可,好不快意心喜。因血光移向对岸,湖这面便现出天空,无甚阻隔,当地景物又极灵秀,众妖人各运了些石块放在湖边,分别坐下,对着一湖清波,向前观战。不时三三两两,交头接耳,互议未来之事。
正在说笑得意,猛听破空之声甚疾,方一入耳,已经临头。众妖人原也是各异派中能手,双方相持这一会儿,华山派的史南溪和三影神君沈通,也闻信赶来。因势太急,首先警觉有异,忙即飞身纵起观看时,无如来人神速异常,未看真切。众妖人因各方同党连日闻信陆续赶来,时有到达,敌人党羽却未见有一个到的,再见易、李、金、石诸人俱已在场,以为峨眉后辈中能者差不多已尽如此,即便还有少数未到,也非红发老祖之敌。匆迫之中,内有好几个粗心一点的,俱当来的是自己的人。就在这闻声惊顾瞬息之间,四五道匹练般的光华已自天飞射。内中一个身剑合一的红衣少女,手上还发出百丈金霞,耀眼生花,光华奇强。
众妖人看出来者是仇敌一面,不禁大惊,忙飞剑光、法宝抵御时,已是措手不及,两个法力稍弱的,连同一残余妖人,正当来路,吃那几道光华迎头就势一绞,连人带宝,一齐了账。有的更连剑光飞刀都未及放出,便成了死鬼。犹幸来人志不在此,顺手杀了几个,略一停顿,便星驰电闪,金霞到处,血焰花飞浪卷,立即飞将过去。史南溪认得当头少女,正是前番攻打峨眉时,手持宝镜专破邪法的女神童朱文。后面紧随齐灵云、周轻云、岳雯三人。相隔日月不多,想不到竟有如此高的法力,不禁又惊又怒,扬手数十团雷火朝前打去。沈通也把手一扬,发出好些毒钉、雷火,红光飞舞半天。
敌人早已飞入血光之中,一个也未中,其势又不能追将过去。二人和众妖人说道:“峨眉这些小狗男女,实是各派心腹之患。朱文贱婢所用天遁镜,好似比前还要神妙。下余三人剑光也非昔比。此宝正是那血光的克星,红发老祖法力高强,虽不致败,法宝必又要毁去两件无疑。尤可虑的是,敌人皆是峨眉后辈,我们伤亡多人,红发老祖现以全力施为,始得勉强困住,依然未伤一个。敌人师长虽然闭洞不出,但还有好些教外党羽,如驼鬼、矮鬼、贼尼、贼和尚、怪叫花之类,人数颇多。新近借着开府,广为结纳,帮手越多,声势更盛。这些可恶的老鬼,多是机警神速,时久无功,难免赶来惹厌,好的话闹个无结果,弄不好还要伤人受气,一败涂地。”
正在谈说忿慨间,忽又有破空之声由远而近,这次众妖人已然留神,忙起戒备。来人也相继飞到,共来了五人,分三起降落,俱是峨眉门人。史南溪只认得秦紫玲和黑孩儿尉迟火二人,下余三人,俱未见过。众妖人自是忿怒,忙起截住,各显神通,斗将起来。湖这面杀了个难解难分,对岸更连珠霹雳,惊天大震,那千百丈血光已由密而稀,大有减退之势。原来红发老祖闻得对岸众人惊呼之声,便知敌人来了援兵,刚一回顾,一道百十丈高的金霞,后面紧随着几道匹练般的光华,已电驰而至,冲荡开千层血浪,飞将进来,光中现出三男一女,不禁又惊又怒。方欲喝问,四人中的齐灵云已在宝光护身之下,开口道:“老前辈且请息怒,听我一言。”底下话未出口,红发老祖恨极之下,那还容她分说,口喝一声:“小狗男女,不必多言。”一面催动血焰魔火,一面施展玄功变化,重又幻化血手,想伤害四人泄忿,元神一晃,便已隐去。灵云仍高声喝道:“老前辈,你本正人,只因受了孽徒播弄,以致今日。现在已将身败名裂,我等为体家父及各位师长与人为善之意,好心相劝。你若不悔悟,放下屠刀,少时老前辈昔年所树强敌一到这里,主人是他记名弟子,此老性情,决不容人欺凌,那时再想善罢,就恐难了。”
红发老祖闻言,心中一惊。又见来这四人,不特法宝神奇,内中岳雯、灵云功力更高;轻云、朱文,虽然功力稍差,但各有一口极好仙剑,光华强烈。四道剑光又联合在一起,简直无从下手。尤厉害的是那天遁镜,金霞百丈,所照之处,血光立被冲散;自己尽管全力施为,终是近身不得。情知所说不会是虚,前途大是可虑,只是恶气难消,无法下台。心方惊疑,忽听朱文喝道:“这厮想是命该遭劫,不知利害轻重,连四九天劫都等不到,便要送死,我们和他还有什么客气?”说时红发老祖元神所幻血手刚刚现出,意欲向四人中择一抓下。朱文一眼瞥见,手扬处,便有一粒豆大紫光朝那血手影打去。此宝名为霹雳子,乃上次英琼在幻波池所得宝物之一。当年圣姑用无上法,在两天交界处,收敛空中将发未发的雷电之气凝炼而成,共炼有百余粒。
开府时,妙一真人将圣姑所赠法宝分赠众门人,将此宝分作两份,朱文便得了一半。虽然每粒只用一次,但是威力至大,比起正邪各教中的各种神雷还要厉害。红发老祖自恃玄功奥妙,除道家自炼心灵相合之宝,还须功候深纯者外,多半都能摄取,不畏伤害。此宝初发时,又只一粒紫色星光,光虽奇亮,并无别的异状,也无声音,决看不出似无数雷火凝炼。知道对方俱是能手,既敢对己而发,虽料不是寻常,万没想到昔年幻波池威震群魔乾天一元神雷霹雳子,会落在一个峨眉后辈手里。加以被困六人见来了生力军,血焰魔火已被镜光冲荡,宛如浪涛起伏,精神为之一振。内中方、元二人瞥见敌人身形忽隐,知又要用玄功变化暗算,血手一现,便将青灵箭迎面发去。红发老祖还得防护,另用法术抵挡,百忙中连转念的工夫都没有,一时疏忽,仍用血手抓去。
说时迟,那时快,那紫光一触即发,血手才一挨上,立化为紫色焰光爆裂,声势之猛,直少伦比。红发老祖骤出不意,怒吼一声,向旁遁去。犹幸功力深厚,伤退下来,忙一运用玄功,便自勉强复原。如换寻常妖邪,所炼元神已无幸理,就这样受创已是不小。岳雯见敌人败退,乘机连发太乙神雷,加上天遁神镜宝光一照,四外血光越似红雪山崩,波翻浪滚,纷纷消散。红发老祖报仇未成,元神又受重伤,怒发欲狂,略一缓势,重又现形上前,将化血神刀和身带法宝纷纷放出,誓要分个死活存亡。哪知四人早已奉有师父密命,预示机宜,各有防身之策。乘他这一停顿,先用宝镜、神雷冲开血路,飞向易氏弟兄身旁。那辟魔神梭光华减短以后,本能向前勉强冲行,再经四人随护开路,那石坪地方又不甚大,转瞬便引向李、余、方、元四人之处,同在牟尼珠宝光笼罩之下,任何邪法异宝,俱都无从伤害。
十人会合一处,各自发挥法宝、神雷威力,破那血焰,以待时机。对于别的邪法异宝,全不理睬。红发老祖枉自怒发千丈,无可奈何。洞中诸人又有反五行禁制护住洞府。红发老祖想用六阴绝灭神功,拼着耗损真元与敌一拼,偏生此法须有三个有法力的助手,而对湖又来了好几个强敌,将众妖人绊住,打了个难解难分。眼看所炼魔火血焰消散大半,此法一破,敌人便可来去自如,气急欲昏,不知克星将至。正恐仇人遁走,忽听对面朱文说:“师姊,你看这厮,把所有家当,连向鸠盘婆借来做门面的一些破布烂铜全卖弄出来,一会儿攻打洞口,一会儿又朝我们做些奇形怪相,和疯了一般。我看不给他一点苦吃,也不知道厉害,再给他几粒霹雳子,让他再躲向一旁,缓缓喘息如何?”灵云喝道:“文妹不可如此,我们须看他以前与各位师长相交分上。他虽耳软,不明是非,但也劫数使然,依他本心,并不如此。此次他门下徒党伤亡太多,纵然咎由自取,死有余辜,到底师徒情分,因恨成仇,也是人情。不过他没平心细想是非顺逆,致败之道罢了。他那法力并阻我们不住,本不难舍之而去,只因少时还有人来,万一不妙,我们还须为他解围。适才你那霹雳子已是不该,如何还再下手伤他?”
红发老祖本心是在寻思毒计拼命,闻言重把那对头影子涌上心头。心一发怵,又当力竭势穷之余,不禁回忆前情,追原祸始,渐生悔恨。觉着仇敌虽然可恶,如非孽徒一再生事诱激,耳软受愚,致为所误,也不致闹到这等进退两难。有心拼命,又觉数百年苦功修炼,与敌人同归于尽已是可惜;再如敌人师长早有防备,白白葬送了自己,与敌无伤,更是冤枉。心气一馁,越不敢遽然发难。正在相持寻思,不知如何是好,忽听有人由远处传声说道:“蓝蛮子别来无恙?可笑你枉自修炼这多年,五百年前的故人,竟会对面不相识。如非拿了人的东西手短,又因日前有二好友相劝,昨日你追我,便该向你索还旧账了。那五云桃花瘴,只可算是五百年来的利息。你今日元神在此卖弄,那法身想用不着,也吃我暂时扣住,一会儿有人代我向你算账。你既自负本领,纵容孽徒欺压善良,想必对我总该有个算计。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也知道我的性情,轻易不肯与人为难,但是言出必践。我此时为完夙愿,也是神游在外,不愿以转世之身见你,只得转托别人代办。你总不至于非要我亲身到场不可吧?”说罢,语音寂然。
红发老祖原是贵州山民,本来姓蓝,极少有人知道。再听那说话人声如婴儿,相隔至少也在三百里外,知是生平惟一对头克星。又听出昨日收去五云桃花瘴,适才中了白眉针,在崖外用法力禁制紧藏的法身也被盗去,底下口气更恶。知道此老得道千年,法力高强,不可思议,无人能敌,为方今旁门中最厉害的老前辈。性情尤为古怪,处治异己,心辣手狠,形神不留。自己尽管平日好强好胜,好容易修炼到今日地步,忽然相隔数百年毫无音信的杀身强敌克星寻来,遇到这等比四九天劫还难躲避的生死存亡关头,也不由得心寒胆悸,宛如斗败公鸡,自知无幸,呆在那里做声不得。
灵云、岳雯等四人知他胆怯气馁,自认形神俱灭就在眼前,更无心力再事寻仇。方喊了一声“老前辈”,待要发话,忽见一圈佛光由对湖飞虹电舞般穿阵而至,晃眼到达。手扬处,洞口霞光连闪几闪,反五行禁制便自收去,并把手一接,发出一片青光。四围血焰魔火本已消亡大半,青光一现,红发老祖知道此光来历,心情虽然惶急,仍是不舍全毁,手一招,便自收去。来人也不紧迫,也把青光收转,连身外佛光一齐敛去,落下身来,先与红发老祖对面。洞内诸人,早看出来的正是小阿童,好生欢喜,拥了出来。因是敌我还未罢休,此时均是身剑合一,法宝护身,待与洞外十人会合,里外夹攻。
金蝉、石生、南海双童关心二易,迎头抢出,手指敌人正要喝骂,灵云、岳雯早料有此,忙打手势止住。双方已在发话,敌人也把法宝一齐收转。静心一听,阿童还未开口,红发老祖面容惨变,已先说道:“你是枯竹老人叫你来的么?当初我虽不合犯他,也是事出无心,又迫无奈,并且此事已蒙韦八公求情解免,怎又旧事重提起来?老人想必离此不远,烦劳道友引往一见,与他当面分说如何?”阿童冷笑道:“你倒说得好哩!老人对我说,他此时不愿见你,也知你有话推脱。但你应该知道,当初他向你和韦八公所出的题目,你二人并未做到,你并还辜负了韦八公,怎能怪他食言?现在你那法身,已由他还了我当年的法宝,将它钉在你那隐藏之处。你此时就在我手里脱逃出去,元神往上一合,也是同归于尽了。自己行为,自己明白。这些年来,因你假装好人,竟欲挽盖前愆,所以无人寻你。今日你既纵容门下孽徒倒行逆施,顿忘本来,和我这些好朋友做对,休说我那老友,连我也容你不得。亏你还拿韦八公来做说辞。韦八公因祸得福转归佛门,将来可望正果。照你所行所为,你还有面目见他么?这是你自种恶因,今日受报,怨得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