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琼接口道:“我飞到这里,遇一怪物,正和它打得热闹,便遇癞师姊和谢家两位妹妹赶来,助我将怪物逐走。刚见面谈不两句,你便飞来。璎妹说这里不是讲话之所,我们又不合飞行太猛,剑光震荡起急风巨响,致将好些冰崖雪壁震塌,到处骚然。这里原有不少人在此隐居静修,被我二人无意中惊扰,内有二三位前辈神僧还不致与我们计较,余者大都散仙炼士,还有几个佛教番僧和些隐匿多年的旁门僧道,俱已忿怒。适才所遇怪物,便是他们一类。因见我们飞剑神奇,三位姊姊法力高强,尚未妄动,久留在此,必有事故。她姊妹又须回山一行,不能就随我们去幻波池,意欲约我师姊妹三人同往小寒山侧新建别业之中,小聚畅谈。现在好些话都未得说,只等二位姊姊和癞师姊用法力将四面崩雪之势止住,就起身了。”
说时,癞姑和仙都二女早脸朝外三面分立,各自施展法力。癞姑首先手掐了前师屠龙师太所传佛家法诀,往外一拨,冰雪震撼崩塌之势便由近而远逐渐停止,其势甚速,晃眼工夫,面前这一片峰岭山崖便归宁静。仙都二女动作较缓,侧顾癞姑已然行法,方始各向一面转过身去,静静地将脸朝外,也未见怎掐诀施为,只把一双明眸注定前面,嘴皮微动了动,各伸纤手向空一弹,立有两粒圆豆大祥光飞入上空冻云密雾之中,电也似急,倏地展开,化为淡薄到常人目力所不能见的一片祥氛,布散遥空,一闪即灭。紧跟着一阵奇寒之气飘过,仙都二女立处正对英琼、轻云二女分立的来路,冰崖雪壁震势正越猛烈,经此一来,一切繁响尽止。有好些初受巨震,将倒未倒的峰崖,也似有什么极大力量扶持,有的晃了两晃仍旧兀立,有的眼看坍散忽然自行凝固,不再摇动。
英琼、轻云见状,方在惊奇,忽听来路极远天空传来一种极尖锐凄厉的异声。众人立处,正是大雪山特杰尼尔峰绝顶旁侧,一片高盆地当中的山岭上面,除却周、李二人来路,三面俱是高峰插云远远环抱,上空冻云密覆,暗雾低沉。那异声来处极远,为天空中云雾所遮,急切间竟看不出丝毫迹象。英琼回顾二女施为已毕,正转过身招呼癞姑向自己走来,意似相约偕行。闻声面色忽变,秀眉微皱,立时同现怒容。谢琳刚唤得一声:“三位姊姊,暂退一旁。”话还未完,众人慧目望处,猛瞥见远远天边,冻云昏雾之中,现出一片乌金色的云光,潮涌一般铺天盖地而来,声更凄厉,势猛且速,从来罕见。
方在惊奇,同时听到身侧不远一座孤峰后面,隐隐起了两声梵唱,鼻端似有一股旃檀异香飘向前去。仙都二女似见那乌金色的云光过于神速,不暇多说,俱在准备应敌,各自住口。谢琳首先一声清叱,一片祥光在身侧闪了一闪,待要抢先迎上,那梵唱和旃檀异香也已发动。二女面上立现笑容,同时止住,遥指空中骂道:“无知妖孽,你当我姊妹还像上次那样让你么?此时我们急于回山复命,又加良友重逢,还要叙阔,你不能冲破大智禅师的大旃檀神光,我便不值和你这狗妖孽计较。有本领的,日后只管到小寒山寻我。如不敢去,早晚我姊妹有了闲空,也必寻你和你那妖尸轩辕老怪,一并除去,以免留在世上害人。”
癞姑、周、李三人知来的竟是方今左道中数一数二的有名人物轩辕老怪门下毒手摩什,曾听玉清大师说过他师徒的厉害,闻言好生骇然。再往空中一看,那比电还急的乌金云光声势,本来晃眼即可飞到,这时竟停滞在前面,两下里相去约有百十里远近。空中仍是暗雾沉沉,别无所有,既不见有人物法宝在前阻隔,也未见什么别的形迹。那乌金云光只管上下纵横,似钻窗纸的冻蝇四处乱窜,盘空飞舞,终似有一道极隐秘的长墙横空隔断,到东东挡,到西西挡,无论飞势多快多高多远,一任想尽方法,闪变冲突,终归无效,宛若鸿沟之隔,决不令再进一步。癞姑幼入佛门,适又拜见过大智禅师,知是佛家最上乘的伏魔法力大旃檀如意神光,早在意中,还不十分惊奇。周、李二人却是初见,暗赞佛家法力不可思议。只因来晚,未能拜见这位圣僧,方在可惜,忽听谢琳骂道:“智老禅师不肯再开杀戒,却容这妖孽猖狂,如此不知进退。我们叫他先尝一点厉害何如?”话才脱口,随听空中有一女子口音,从容唤道:“琳儿又要多事么?由他自生自灭,你两姊妹快归来吧,理他做甚?”说罢,癞姑等三人猛觉面前祥光一闪,仙都二女踪迹不见,同时似听二女同唤:“师父,还有三位新来的姊妹呢。”底下便没了声息。
周、李二人方在惊顾,癞姑恨道:“忍大师就这样一点不留情面?二位师妹,快随我追。”说罢,三人忙同飞起,由癞姑当先,追踪上去。癞姑前来时,只是照着昔日仙都二女所说途向,遥望小寒山,下拜通诚求请,并未寻到地头。后在大雪山青莲峪地底遇见二女,加以指点,比起峨眉开府时二女由小寒山匆匆往来,自然详细得多。不料小寒山神尼不愿二女加入群仙劫运,欲令专修佛法,参悟上乘正果,再出度世,所居方圆百里内外,均有法力封禁,便是走到地头,也进不去。一则癞姑心性坚决,每事期于必成,决不中途而罢;二则又得眇姑预告机宜,幻波池除妖尸开府,如无二女相助,便要艰险得多。尤其易静一时好胜急功,误投罗网,也不免于吃亏。二女又极重故交,已然应诺,回去向师求告,必践前约,不是无望。但恐忍大师坚持成见,二女有心无力,不敢强违。眇姑又有必须与之同行的话,周、李二人同往相求,便较容易。拿定主意,去向忍大师软缠,不问能见与否,一味苦求,不能如愿不止。
飞遁神速,不消片刻,便到了小寒山前面。癞姑见前途山形地势,俱与二女之言如一,知道前面就是小寒山。无如山口现有佛法封闭,再追已是徒劳,便停了下来。先率周、李二人同往前面参拜,重述来意之后,起立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出。又去左近寻找仙都二女新近自辟的一座洞府,哪知寻遍左近,也未寻到。气得癞姑直抱怨说:“佛门弟子最重度世,如今幻波池群邪猖狂,多容他们在世一日,便有无数生灵遭殃。自来除恶贵速,夜长梦多。忍大师纵不念令高足与愚姊妹是知己之交,也应念在生灵无辜,大发慈悲,免被妖尸日久道成,率了妖党遁出幻波池,为害人间。”说了一阵,仍不见回应,又用言语激将说:“佛家最重因果,更戒诳语,言行必蹈。谢家姊妹前允相助,已然种因于前。忍大师道行高妙,法力无边,自不便令门人言而无信,使人有所误解。”周、李二人见癞姑庄谐并作,时杂微讽,语多激将之词,觉着忍大师是前辈神尼,既与二女交厚,便是尊长,言语不应如此,有失敬意,相继劝解,并各通诚乞求。
癞姑道:“你们不知忍大师,真个名副其实,有多坚忍啊!我先前来此,诚心诚意求告了多少话,通没一句回应。没奈何,照眇姑所说,去寻大智禅师,居然将谢家两位姊姊等到。见面一问,才知忍大师好似不管那件闲事,并还不令谢家姊妹与我相见,来时眇师姊不肯明言地名,由我自来寻找,想也与此有关。忍大师早有前知,知大智禅师在雪山地底坐关静修十二甲子,每六十年中,只有今日一夜与有缘人相见。若非谢家姊妹必须与之一见,不能错过今日机缘,简直连适才雪山这一面都恐难呢。我们已然约定,同回小寒山侧琳姊日前新辟的洞府中,从长计较,由她姊妹去向忍大师先容,许我入见,再同恳求准她姊妹往幻波池一行。刚由大智禅师那里拜辞出来,忽听轰隆之声,震动天地,到处冰山雪崖纷纷崩塌,随即发现李师妹的剑光。我们五人才一见面,偏生毒手摩什这个妖孽前来作梗,以致忍大师施展佛法,将她姊妹召回,却把我们抛下;否则,如与谢家姊姊同路,何至于这等无门可入呢?”
英琼也气道:“久闻轩辕老怪师徒是邪教中的巨孽,这多年来不知造了多少恶孽。这次的事,无形中又坏在他们手里。本来幻波池除妖开府,是我们自己的事,无论多么艰险,也在必行。为想早日成功,借重外人固无不可。但肯帮忙,是人情;有碍难不能相助,也是人情。我们也决不能因少帮手,就此歇手。忍大师在此清修多年,自来不与外人交往。她想谢家姊姊静参上乘佛果,暂时不令下山,人各有志,修为不同,原难相强。不过是谢家姊妹与我们一见如故,情分至厚,久别思念,恰巧此事又须她二人相助,好友重逢,正可作一良晤,谁知会被这妖孽所误。此时妹子也无此法力,径去寻他师徒算账。异日妹子功力稍进,定寻他拼个高下,好歹也非除去这个大害不可。现在忍大师闭门相拒,谢家姊妹料也是有心无力。易师姊和赵师弟尚在困中,静琼谷只有几个新收弟子,我们俱都远出,空虚无力,尽管守在这里做甚?还是回去,看易师姊日内能否得了总图,将赵师弟救出,再打主意吧。”
癞姑知道此事非仙都二女相助不能顺手,心料忍大师别有深意,并非坚决不见;二女交厚多情,也必设法力求,不致辜负一行来意。英琼匆匆相见,不知底细,一味负气,也未悟出自己志在激将,竟要真走,有好些话又不便细说。故做无奈之状,答道:“其实谢家姊妹热肠高义,一闻易师姊被困池中,非她二位相助不了,直恨不能当时飞往,拔刀相助,只因师命难违,必须禀明得允而行。想不到主意打得好好,会遇妖孽生此枝节。照此情势,恐她姊妹求说,也必不准,下山相助已是无望,我们只好回去了。只是我们和谢家姊妹深交,忍大师前辈道长虽然不屑赐教,后辈之礼终不可废,拜别完了再走吧。”
轻云为人谨慎,先听癞姑、英琼均说气话,便觉不应如此说法。以癞姑先前经历来说,人又精明,智计周详,平日尽管嘻嘻哈哈,遇上事来,一言一动,均有分寸,决无丝毫疏漏,心疑所说必有用意,便未开口。这时听她口说着话,眼却望着自己,愈发省悟。忙笑劝道:“佛家以度世救人为务,虽然忍大师戒律谨严,参的是上乘妙谛,只以无边佛法,绝大愿力,普度众生,不开杀戒,决无坐视妖邪猖狂为恶之理。休说三教同源,佛家舍身度世,尤重因缘,我们与二位姊妹至交情厚,便是外人来此诚求,也必施展佛法,度厄消灾。我看此事决不恝置。
忍大师纵以二位姊姊不到下山时机,或是毒手摩什之辈正在处心积虑,伺隙寻仇,中途不免相遇恶斗,因而互相报复,扰及清修,坚持不令前往,对于我们的事,也必暗中助力,怎能以此时莫测高深,便自失望?我想谢家二位姊姊既令我们去她新居小叙,忍大师或许为了灵山静地,难令我辈庸俗登门渎扰。二位姊姊交厚在前,决不以三年之别遽判仙凡,虽是俗客,必不靳此一面。当是远出新回,复命未完;或是忍大师鉴怜虔诚,已允所请,正在指示机宜,也未可知。求人的事,怎便如此心急?还是在此恭候二位姊姊出面,能允相助与否无妨,似应得一回复再去,方显彼此交厚;便是爱莫能助,也系迫于不得已。数千里专程到此,何须忙此一时半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