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被骗了吧,花了大钱买一堆不能用的废物。”
“你到底有完没完,蒙特帕纳斯。这回这笔买卖,就你牢骚最多。这么不情愿,你干脆别干这行了。”
被古尔梅尔狠狠瞪了一眼,蒙特帕纳斯赶紧移开视线。满脸胡子的大汉,带着一百二十个经过武装的亡命徒走出去之后,蒙特帕纳斯才满肚子不爽地跟在最后溜达出去。
接近目标马厩后,古尔梅尔和蒙特帕纳斯让亡命徒们在树林里待命,偷偷摸摸地张望一番。不知什么时候,蒙面男也来到了他们身边。
“那些家伙脑袋有问题吧。”
蒙特帕纳斯吐出这句话,
“区区四个人,想跟一百二十个人拼命。竟然也不逃跑,真是不要命了。”
“因为他们也很自信啊。”
“啊,是吗,这样的话,就让那几个人充满自信地离开这个世界吧。”
一百二十个亡命徒,都带着武器,向莱茵河方向移动。其中十个人左右骑着马。看到他们的样子,附近的人都惊恐万分,慌忙把小孩子和老人带进屋里。
“来了来了!”
马厩里,亚历克透过窗户向外窥看。
“有百人以上哪,咱们能行吗?”
“直面危机需要的是勇气,打败危机需要的是智慧。只有小孩子没有任何智慧,只会鲁莽行事。”
蒙塔榭一边说着,一边检视完毕,将剑收回鞘中。
一个中年男子快步跑了进来。他是车马店的老板。
“各位客人,您这样子我很为难。我经营的是老实买卖。战争结束了十五年了,我可不想惹上什么麻烦。”
“麻烦会自己惹上门来的。”
“这、这个……”
“不过,我们会为给你添的麻烦做出赔偿的。可能在官府通报的时候得麻烦你解释一下情况,对此我们也会付钱的,这样如何?”
拉斐特递出一个相当有分量的袋子,车马店主人的表情立刻就变了。他赶紧止住神情,稍稍打开一点袋口朝里看了看——故意咳嗽一声之后,他说:
“其实这点钱也不太够,不过见人有难我也不能不帮忙,那好吧。有什么要求请只管说。”
“那么,我们要租四套马车,还有马夫。”
拉斐特和车马店主人的密谈刚结束没多久,外面发出轰轰的声音。沉重的、摇动地面的声音。
珂莉安从窗户向外望去。
狭窄的街道上,一群人像发狂的牛群一般冲过来——都是手执武器的暴徒。这群人服装五花八门,明显不是统一的军队。领头的是十个骑马的人,左手提着缰绳控制坐下的马,右手端着枪。
“这帮人一点策略都没有,只管正面冲过来了。”
“因为他们占了人数的优势,就不可一世了。”
“真是一群外行。”
“没错。”
蒙塔榭和拉斐特都是双手各执一把垂直双筒手枪,从窗口谨慎地向外瞄准。不知道是谁悄声说了句“好!”两人同时开火。
骑马的敌人失去了平衡,似乎发出了一声哀叫,可是混在杂乱的马蹄声中,也听不清楚。总之,四个人一个接一个地落马是错不了的。
暴徒们好像被震住了。徒步冲过来的人慌忙私下散开,躲到房屋和树木的遮挡之中。也有人当即趴在地上,因为路面上毫无遮挡,趴下就不敢再动一动——随便乱动就可能变成射击的靶子。
暴徒们从树木和房屋的隐蔽处开始射击。
枪声不绝于耳,震动着初冬的空气。流弹射中珂莉安身旁的一棵树,树皮崩裂飞散。青灰的烟雾嘭地一下腾起,被风一吹,焦糊的硝烟味立刻扩散开来。
“没事儿吧?”
亚历克有点惊慌地问,蒙塔榭用沉稳的声音答道:
“枪声太大的话,会引起附近军队的注意。那样的话,他们的麻烦才大了。”
“什么军队?”
“这个嘛,就不知道是法军还是普鲁士军了。不管这些,赶快给枪装好子弹。”
他们的分工是两个年长的人充当射击手,两个年轻人装填子弹。
珂莉安和亚历克赶紧装上弹药。
拉斐特观察着窗外,嘲弄地笑了:“还要等一会儿才能跟上第二波攻击呢。”
“真是一群门外汉。”
“一点不错。”
又是四声枪响划破初冬的空气,四匹马空着鞍子往左右逃窜跑开了。
蒙塔榭放下枪念叨着:
“这不是教育小孩子的好榜样。我尽量不想杀死他们,不过,运气太差还是死掉的家伙,可不要怨我啊。”
“早晚都会在地狱见面的,没关系。”
拉斐特应道。
转眼的功夫就有八个人负伤,八匹马逃走了,损伤程度完全出乎“拂晓四人组”的预料。蒙特帕纳斯恨得直咬牙,冲古尔梅尔大吼:
“既然这样,还不如所有人一起突击上去算了!”
蒙面男人制止了急躁的年轻人:“等等,蒙特帕纳斯,枪声太大的话,会招来军队。”
“都什么时候了还缩手缩脚的,还不赶紧把那小丫头一伙收拾了,趁军队没来快跑不就完了。有什么不对吗?”
“算你说的没错,但是光这样正面攻击,只会增加人手的损伤。保持正面的攻击,趁这功夫,你们几个绕到后面偷袭。”
蒙面男并没有说自己绕到后面偷袭——蒙特帕纳斯也注意到这点了,但也没有什么更高明的办法。
他带着十个暴徒,从右手边绕行到车马店店铺的后面。他让两个持刀的男人先行。他们正要打开后门的时候,门突然从房屋内侧猛地打开了。一个年轻大汉挥舞着棍子跳出来:
“别把人看扁了,我可是天才,而且是仲马将军的儿子!”
亚历克挥起粗壮的膀子,用尽全力一抡。
他一棍下去,两把刀子都飞向空中。两个暴徒脑袋上挨了他这拼命一击,惨叫着倒退好几步。蒙特帕纳斯被惹火了:
“射死他!”
枪声随着他的怒吼响起,亚历克慌忙钻回屋中关上门。
“开什么玩笑。我要是死在这里,别说全法兰西,全欧洲的文学史都要改变了!”
“是吗,在你改变文学史之前,先改变改变眼下的状况吧。”
拉斐特看看蒙塔榭,对亚历克说道。
过了三分钟左右。
在蒙特帕纳斯看来,车马店的情形很古怪。他正觉得马厩里似乎有人影移动,马厩的门突然敞开,一驾二轮马车飞驰而出。赶车人藏着脸,身材不高,看也不看周围的暴徒们,只管拼命飞驶。
“快追那马车!小丫头就藏在马车里!”
古尔梅尔咆哮着。暴徒们个个发出吼声,挥舞着手枪和棍棒冲上去。他们刚跑了几步,蒙特帕纳斯突然大声喝止。古尔梅尔莫名其妙地转向他,他一言不发,只是抬手一指。马厩里又冲出来一驾马车,朝着第一驾马车正相反的方向飞奔。
一个暴徒大叫:“应该追哪辆马车啊?”
这个问题立刻又变成了如下这样:
“喂,到底该追哪辆马车啊?”
第三驾马车出现了,朝另一个不一样的方向绝尘而去。
看到紧接着冲出来的第四驾,暴徒们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茫然呆立着。
蒙特帕纳斯朝他们怒吼:“别被那些幌子骗了!快找出来哪个是真的!”
“怎么找?”
这也是当然的问题。蒙特帕纳斯也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只有在愤怒和混乱中呆呆地站着。倒是古尔梅尔大声下达了指示:
“二十个人追一辆车!剩下的人跟着我们。蒙特帕纳斯,不然我们为什么召集着这么多人。快点分散兵力!”
如梦初醒,蒙特帕纳斯这才点点头。年轻的脸上带着肉食类动物才有的狠毒表情。
“还不是跟我原来的计划一样。抓住小丫头,其他人当场杀死。”
被蒙特帕纳斯煽动起来的暴徒们,发出兴奋的吼叫声杀到房子跟前,冲向在刚才亚历克露过面的门口,用力撞上去。门被撞破了,向房间里倒下。
第一个跳进去的男人,哇地大叫一声跪在地上。里面射出的子弹正中他的大腿,一击倒地。男人大腿上中弹的地方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裤子。
“我们有剑!”
第二个男人恐吓着里面的人为自己壮胆,但是随着枪响,他捂着右肩呻吟起来,手指间喷出红色的东西。
“我们不仅有剑,还有枪呢。”
含笑说出这句话的是拉斐特,
“爱惜性命的就赶紧逃吧。我们不会追杀的。为了几个巴黎来的三流坏蛋赔上性命可不值得哦!”
“混蛋,我先把你的舌头切下来再杀你!”
蒙特帕纳斯右手握着刀子,背靠着房屋的墙壁,小心翼翼地从侧面接近门口。古尔梅尔也跟在他后面。右手拔出军刀,左手握着粗大的棍子。暴徒们重新鼓起勇气,试图冲进屋里。
一件块头很大的不知什么东西从门内飞出来。暴徒们叫唤着一起招呼上去,棍子和刀子一起落下。“干掉一个了!”暴徒们的欢声齐喝,但那只有一瞬间。
“别被障眼法骗了,白痴!”
蒙特帕纳斯一脚踢飞那个物体,众人才发现那东西看起来像个人形,其实是破毛毯卷成的,外面套了几件破衣服。
这时候,古尔梅尔像猛兽一般冲进门。突然之间从明处进入暗处,一时间眼睛什么都看不到。古尔梅尔在看不见的状态下抡起左手的棍子。“
滚出来!别磨磨蹭蹭的,小心我把你们的头拧下来!”
这家伙真是拥有让人恐怖的怪力。仅仅用棍子一击之下,就把粗壮的柱子打折了。木头的碎片飞溅,屋顶摇摇晃晃,天花板上落下一片一片的尘土。
古尔梅尔左右的亡命徒们恐惧地缩着头。要是整个房子塌下来,他们很可能被埋在里面。
“不,不在这里!我们出去吧!”
几个人声音颤抖地叫嚷着,哆哆嗦嗦地逃出小屋。几乎就在同时,有人发出惨叫。
“哇,他们在这里!”
古尔梅尔跳到屋外。他只看到几个捂着肩膀和大腿伤处的暴徒。
就在他想摆出攻击姿势的瞬间,银色的光线在他眼前一闪。灼热的痛楚刺入了古尔梅尔的左胸。
“别动,大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