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了!第三天了!离许昌越来越近,可恶的曹操仿佛全身都长了眼睛似的,怎么样也逃不出他的五指山。
我坐在车内,恶狠狠地啃着点心,马车内气压极低。
忽然马车一阵颠簸,我微微皱眉,只觉得一阵反胃,忙一把掀开车帘,跳下马车,趴倒在路边便开始干呕。
难道我晕马车?
呕了半天,满嘴都是苦涩。
一双大手将我捞入怀中,接过一旁侍女递上的帕子,替我拭干净嘴边的秽物。
“怎么了?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了?”他低头看我。
我有气无力地哼了哼,“大概吧。”
“记得下回要试吃。”曹操转头,看向一旁的侍女。
侍女们皆唯唯诺诺,一脸的惊恐万状。
“身体不适,便消停些吧,别再闹腾了。”看着我,曹操眯着眼睛笑。
我白他一眼,我绞尽脑汁的逃跑行动在他眼里只是“闹腾”?太伤自尊了……
不过,嘿嘿,我在心底暗笑,好在我裴笑也不是泛泛之辈,当我是好捏的软柿子便大错特错了,烟雾弹放得够多了,主菜是时候上场了。
狗儿的行动不受限制,一早便已经带足了细软先离开了。
“姐姐,记住诀窍,骑马不难,不要紧张,不难的。”
“姐姐,我在下邳城城门口等你,你一定要小心。”
“姐姐,你会来吧?”
“姐姐……”
临走,狗儿不放心地问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我保证发誓,他才愿意先离开。
中午时分,曹操下令停军准备午膳,我刚好借口身体不适,一个人坐在马车内。
倚仗着过目不忘的本事,连着三次逃跑碰壁,基本摸清了各处的防守,我十分懊恼地发现,曹操之所以总能在第一时间逮到我,是因为我身边处处都是眼睛,处处有人监视。
从丞相府逃出来是仗着他一时大意,第二次再想从他手中逃跑,其难度可想而知。
而曹操唯一没有防备的地方,只有马。因为我不会骑马,他特意吩咐人准备了马车,而这个,将成为我逃离他的唯一手段。
“夫人,午膳准备好了,要在车上吃吗?”车下,有侍女柔声问道。
我掀开车帘,见每样菜上都动了一小口,显然是试吃过了。
我摇头,“我没胃口。”
“怎么了?”曹操不知何时走上前来,见那侍女一脸的手足无措,抬头看我,“为何不用膳?”
我低头,“马车上太闷。”
“想要骑马?”曹操微微扬眉。
我吓了好大一跳,这家伙该不是我肚里的蛔虫吧?怎么什么都知道,我硬着头皮,一脸怯怯地点头,随即又摇头,“可是我不会。”
曹操笑了起来,“真拿你没办法,带你骑一圈吧。”
看他笑,我微微有些怔住,这口气里竟是带了十足的宠溺。
一手牵着马,一手牵着我,曹操扶我上马。
握着马缰,我想起狗儿教我的方法,趁着曹操还未上马,便猛一夹马腹,嘿嘿,骑马似乎也没什么难的啊。
“哇,哇,我也会骑马耶!”我故意对着曹操大叫,一脸的得意忘形,一边已经悄悄瞄准时机,准备冲出去,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一侧头,却见曹操的脸色都变了,“快下来!”
看他少有的紧张表情,我暗笑,拉着缰绳在原地打转,准备冲出去。
一切都很顺利,曹操似乎被我吓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真是连天都助我,只是突然,一阵晕眩,腹内翻腾。
手上突然没了力气,我便直直地坠了下来。
天地都在旋转,耳边只听见曹操的大吼。
迷迷糊糊中,我安全地落入一个怀抱,映入眼帘的,是曹操略带惊慌的神情。
“军医!”
最后的意识,只是曹操的大吼。
再度睁开眼的时候,我已在马车里,车上只有华英雄。
“你怎么在这里?”我疑惑地看他,随即扼腕,多好的机会啊,偏偏这身子不争气,不然早跑了。
华英雄看着我,面色竟是有些复杂,似乎是欲言又止,很难开口的样子。
身子微微有些酸软,我半倚着软垫,见他如此,我扬眉,随即耷拉下脑袋,一般医生这副表情,病患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你就说吧。”勉强笑了一下,我在心里默默念叨,我是小强我是小强我是小强……风也吹不跑,雨也刮不倒的小强……
“嗯?”华英雄有些诧异地抬头看我。
“你说吧,我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还是……”我握了握拳,又松开,掌心渗出汗来,“还是……我要失明了?失聪了?还是我坠马瘸了?”一迭连声地问道,我紧张地捉着华英雄的衣袖,掌心渗出汗来,一边想象自己的悲惨状况,一边开始冷汗直冒。天哪地啊,我是花样年华草样青春啊,怎么能在我人生最明亮的时候关掉我的生命之灯啊……天下最残忍的事莫过于此……
“停停停!”华英雄甩开手,捂着耳朵,大叫,“STOP!”
我瞪大眼睛,愣愣地看着他,楚楚可怜极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听到车内的骚动,车帘一下子被掀开,曹操探进头来,显然就在车外等着,面上有几分焦急。
“还在诊断,请丞相大人稍待。”华英雄十分有礼地拉下车帘,将曹操隔绝在车外。
“你说吧,我有心理准备了。”仰头望着华英雄,瘪着嘴,我轻声喃喃。
“你,怀孕了。”双目清澈地的看着我,华大医生宣判,压低了声音,似乎怕车外的人听见。
我吁了一口气,笑了起来,喃喃着,“早说嘛,怀孕而已,怀孕……怀孕?……你说什么?”笑意僵在脸上,我仰头看他,怀疑自己幻听。
“你怀孕了。”他的声音很轻,我却觉得如雷贯耳,晴天霹雳。
面上的笑意一分一分褪色,面色变得苍白起来,我下意识地低头,捂着自己的腹部。
我怀孕了?开什么玩笑?!
咬唇,我连手都在发抖,怀孕是什么概念?我的腹中有了新的生命?有一个小小的娃娃在我腹中成长,然后蹦出来叫我妈妈?
“怎么了?”华英雄捧起我的脸,他的手很暖,我的脸很冰。
我缓缓仰头,看着他,眼里含着淡淡的惊恐。
“你是弃儿!是野孩子!”
“我不是!我不是!”
“你爸爸妈妈不要你了,你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八岁以前,我常拖着两条清鼻涕,含着眼泪,和福利院旁边的孩子们吵架,泼天泼地地跺脚撒赖,想让他们相信我不是弃儿,不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那一日,我又吵,被打得披头散发,脸上被抓破了好几道。我急了,发了狠,拾起一粒石子便朝那个比我高了半头的小男孩砸去。
那个小男孩额头上流了血,很艳,很刺目的颜色,和天边的晚霞一样。
然后一个胖胖的女人出来了,她心肝宝贝地叫着抱起那小男孩,哭得呼天抢地,然后一个个子高高的男人出来了,他狠狠地瞪着我,抬手便是一巴掌。
很重,很疼,我的半边脸颊肿得高高的,嘴角渗出血丝来。
“爸爸……妈妈……”那小男孩愈发地得了势,哭得更响。
我咬着牙,狠狠地瞪他们,嘴里满是浓重的血腥味。
“囡囡啊,我的宝贝囡囡……”那胖女人一脸的心疼,然后瞪我,“没人教没人养的东西!”
福利院的阿姨得了消息,急急地跑了出来,摁着我的头,让我跟他们道了歉。
她慌慌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这孩子从小没有妈妈,看在她那么可怜,又小,不懂事的分上,这回就算了吧……”
我看着那胖女人鄙夷地看我一眼,满眼都不屑。
那高个子的男人扬了扬手,“算了算了,算我们倒霉,看她无父无母的,也忒可怜。”
那样施舍的语气。
那一晚,夕阳鲜红如血。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小男孩被妈妈抱着,回家。
他冲我做鬼脸,“没人要的野孩子,没人要的野孩子……”
我抿着唇,没有哭,脸颊火辣辣地疼。
没人要的野孩子……
“怎么了,怎么了……”华英雄轻拍我的脸颊,让我回过神来。
我抬头,愣愣地看着他。
随即猛地回过神,一把揪住他,“不要告诉他!不要告诉曹操!拜托!”
华英雄轻轻拉下我的手,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车帘再次被拉开,曹操皱着眉,“诊完没有,究竟是什么事?”
华英雄拉了拉有些皱的衣服,缓缓转身,一脸恭敬地微笑,“没有大碍,只是脉象稍稍有些紊乱,可能是一路辛苦所致,待夫人休息好再行诊断吧。”
“妈妈,妈妈……妈妈……”一个小小的娃娃,黑黑亮亮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十分漂亮,他张着小手,跌跌撞撞地向我跑来。
他在哭,眼睛里都是泪水,他冲着我哭,他在说:“妈妈,为什么不要我?”
我只觉得心里揪得发疼,口中只喃喃着:“别怨我,别怨我,我不能让你来这个世上受苦……别怨我……”
猛地惊醒,原来是梦。
额上冷汗涔涔,我掀开车帘,下了车。
四周很静,只有巡夜的士兵。
因为顾忌我的身体,一路行军很慢,没有赶上驿馆,只得扎营露宿。
“夫人。”有士兵见到我,纷纷低头行礼。
我烦躁得很,没有理会,游魂一般地在火堆旁坐下。
刚刚的梦,我的潜意识中,竟是不想让这个孩子出世吗?一手下意识地捂着腹,我心乱如麻。
低头,我看着手腕上的那只似玉非玉,似银非银的镯子,“离心扣”,它将我锁在了这个时代,再也回不去。狗儿一定还在下邳城等我,可是我……
“在想什么?”一个声音冷不丁地在身后响起。
我回头,是华英雄。
他在我身旁坐下,拨了拨火堆,从一旁拿了些柴火添进去,让火烧得更旺了一些。
“我以为,怀孕会让你惊讶,但没想到你反应会这么大。”他轻声开口。
“呀,我原以为你会为了避嫌离我远点呢。”我咧嘴笑。
他看着我,神情与平常不太一样。
“如果……我不想要这个孩子,你有没有办法?”怔怔地看着红艳艳的火,我想起了那一日如火的晚霞,那鄙夷的神情,那被逼的道歉。
华英雄微微凝眉,少有的严肃,“我不能伤人性命。”
我捂着腹,咬唇。
“前世种的因,后世结的果,我曾做过一个梦,佛说,我前世杀孽太重,罚我轮回受苦。”华英雄轻声开口,“我命中该有一劫,故而穿越,若我能救下三百人性命,便可得道。”
我咧了咧嘴,想笑,“原来你竟与佛有缘,想出家不?”
“想。”
回答我的,竟是出乎意料的一个字,我傻傻地看着他,随即大笑,一拳捶在他身上,“别逗了,你这花花公子,也想成佛?”
“我已救下二百九十九人。”他看着我,不带一丝戏谑,说得认真。
我敛住笑意,死死瞪着手腕上的离心扣。
我不能回去了。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他微微启唇,口中竟是念念有词。
“你在念什么经?”我白他一眼,笑他装模作样。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他竟回答得一本正经。
我看着他,目瞪口呆,随即讪笑,“看不出来,你竟是高人啊。”
“我命中该有一劫,只有遁世才能逃过,否则便永入地狱,不得轮回。”他看着我,“只要再救一人,我便可得道,前提是,我的手,不能染上血腥。”
隔着火光,我看着华英雄,有些发愣,他究竟是什么人?身上带了太多的谜。
“真羡慕你,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我低低地笑,声音却像在呜咽。
“我不帮你堕胎,并非只是为了不染血腥。”一只温暖的大手拍了拍我的肩。
我抬头看他。
“你有心结。”他看着我,眼里竟是带着悲悯。
我讪笑,一贯嬉笑怒骂,没甚正经的华英雄,眼里居然带着悲悯?天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正欲调侃,华英雄看着我,“别企图再用那种无赖嬉笑的口吻打发我,不知心里有多难受呢。”
我僵住,想笑笑,却发现自己没了笑的力气。
“我,不想让他跟我一样。”一手捂着腹,垂下头,我颓然开口。
“嗯?”
“我是弃儿。”抬眼看他,我想笑,笑得有些难看,“弃儿你懂么?不是孤儿,不是无父无母,只是他们不要我。”
“所以呢?”他看着我,眼睛如水一般纯澈温暖。
“所以你真有当和尚的潜质!”我哈哈大笑,指着他的眼睛,“哇,看不出来,你这花花公子也有这样的眼神。”
“你是在担心自己没有把握会照顾好他?你担心他跟你一样从小受尽磨难?”他看着我的眼睛,没有笑。
我的笑僵在脸上,随即用脚拨了拨土,无所谓地拢了拢头发,“你越来越有当和尚的道行了。”
“其实,有了这个孩子,你便有了新的家人,不是吗?”
“家人?”我怔怔地,有一股温暖从心底悄悄升起。
“嗯,家人,从此以后,你再不是孤单单一个人,你有新的家人,而他,会叫你‘妈妈’,并且,永远不会离弃你。”华英雄轻轻开口,声音温和得不可思议。
“家人。”手轻轻捂住腹部,我的唇角不自觉地弯起,仿佛一瞬间一切都变得很好。
家人,这个名词,一听就很温暖呢。
华英雄不知何时离开的,我怔怔地坐在火堆旁,一手捂着腹部,直到火苗渐渐熄灭,也没有察觉。
腹部仍是一片平坦,我难以想象,那里正孕育着一个小小的生命,真的好神奇呢。
有夜风袭来,十分寒凉,我禁不住微微瑟缩一下,下意识地护住腹部。
肩上忽然一暖,我诧异地回头,看到自己的肩上多了一件明紫的长袍,仰头,我看见一双狭长的眸。
“夜凉,你身子不好,怎么跑了出来?”他在我身边坐下,十分自然地一手将我勾进怀里,另一手去拨弄柴火,让它重新烧旺起来。
我只是有些愣愣地看着那冉冉升起的火星,看着那跳跃的火苗,没有推开他,甚至有几分眷恋那温暖。或许,因为他是我腹中孩子的父亲?
“在想什么?呆呆的。”他低笑着开口。
我侧头看他,距离很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我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看着他。
我,是不是也可以奢望得到幸福?
我,可不可以幸福?
幸福的定义是什么?我不知道,不明白,因为我从来没有得到过。
我看着他眼中倒映出自己的脸,在他眼里的那个女子,真的是我吗?只是我吗?只是裴笑吗?会不会只是一个影子,只是一个拼图,只是一个……替身?我有些疑惑,他能给我一个家吗?他的身边,有太多女人,太多了。
我忽然想起了那些喊他“爹”的孩子。
我要在他身边,每天跟别的女人一起分享一个家?让我的孩子跟别的孩子一起分享一个父亲?去分得那一点可怜的爱么?
或许感觉到我的迟疑和惶恐,他一手捧起我的脸,“怎么了?”
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的是不容争辩的怜惜。
微微垂下眼帘,我一眼看到他腰上系着的玉佩,那枚廉价的玉佩,我送给他的玉佩。
他一直都带在身边。
“我有点冷。”我喃喃地开口。
他紧紧将我抱在怀中。
我动了动,在他怀里磨蹭一下,寻找更舒服的位置。
他笑了起来,低头吻上我的眉心,“今天你乖得不可思议。”
我闭上眼睛,感觉他的吻落在我的唇上。
“你,爱我吗?”仍是闭着眼,我忽然开口。
半晌,没有回答。
我缓缓睁开眼,看他。
他微微扬眉,讶然,随即轻笑,“这很重要吗?”
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不确定。
我闭上眼睛,掩住眼中的情绪,不语。
我想,我有答案了。
天上寒星闪烁,仿佛也在暗暗叹息。
两手轻轻勾上他的脖子,我仰头有些笨拙地吻上他的唇,他微微扬眉,十分受用地加深了这个吻。
一手轻轻滑下,悄悄钻进他的衣襟,抚上他厚实的胸膛,开始没规没矩肆无忌惮地吃豆腐。
他低咒一声,拉住我不规矩的手。
我吃吃地笑,偏不如他所愿,偏头舔舔他的脖子,张口便轻轻咬上,吸血鬼一般。他的身子微微震了一下,有些咬牙切齿地凑近我的耳朵,“别后悔。”
我只是笑,不言不语。
感觉到他的身子越来越热,我快笑成一朵花儿了。
一旁有夜巡的士兵走了过来。
我只觉得身子微微一轻,便被他抱回了营帐。
十分简易的营帐,此时的气氛却有些撩人,仿佛会喷出火来。
我笑眯眯地作恶虎扑羊状,一点浪漫也无。
“又喝醉了?”他眯起眼睛,狐疑地看着我,凑上前来闻我身上的酒味。
心里其实有些紧张,我伸手紧紧抱着他的腰,踮起脚尖便去吻他。
见我如此笨拙的模样,他的眼里透出笑意,低头吻我,一手轻轻解开我的衣裳。
这一次我没有喝酒,再清醒不过。
再清醒不过了……
一场云雨,一场欢娱,一场梦境而已吧。
月光静静地从营帐顶部的缝隙透进帐里,我看着曹操睡着的模样,他睡得很熟,呼吸均匀,我从未见过他如此不防备的模样,不带一丝算计,不带一丝心机。以前,就算是睡着,他也是带着三分醒的。
所以,这是我的机会。
我缓缓起身,穿上衣裳,走出了营帐。
不知道明日醒来,发现我不见了,他会不会暴跳如雷?呵呵,如果他知道大的跑了,还拐了个小的,不知道会不会被我气死?
避开夜巡的士卫,我绕道远行,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我。
我吓了一跳,云挡住了月亮的光芒,黑暗里看不清来人的模样,但看身形,似乎不是曹操。
一阵风吹来,吹散了云,我看清了站在我面前的男子。
是关羽。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踩到了枯枝,发出“啪”的一声响。
“谁在那里?”有士兵循声而来。
“是我。”关羽沉声开口。
那侍卫恭敬地招呼了一声,便走开了,没有上前。
我看着他,咬唇不语。
“跟我来。”他转身,抿着唇,面色线条冷硬如铁,不带一丝表情。
我别无选择,只能跟着他,心里有些琢磨不透,之前的一路上从未与他说过一句话,他究竟想干什么?
“我……”我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却忽然被他拉住,躲入一旁的营帐后面,见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忙捂住嘴巴点头。
直到一小队夜巡的士兵从眼前走过,他才放开我,快步走在前面,“得罪了。”
知他是帮我,我忙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笑嘻嘻地连连摇头。
护着我一路出了军营,他片字未语。
走了一会儿,他忽然停住,借着月色,我看到前面拴着一匹马,全身赤红如血,无一丝杂毛。
“赤兔?”我惊呼出声,这不是三国里的明星马么!
“你也知道此马?”关羽有些惊讶,微微缓和了神色,“是曹丞相给的。”
曹操?他为了笼络关羽,倒是不遗余力呢。
关羽翻身上马,复又将我拉上马去,一夹马腹,赤兔马便如风一般奔驰。
人中吕布,马中赤兔,据说这赤兔马原是吕布的坐骑,当真是威风凛凛。
“你要去哪儿?”关羽忽然开口。
“下邳城。”愣了愣,我忙道。
“嗯。”他应了一声,便没有再开口。
很久,很久以后,曹操才知道,只因那一次的不确定,他失去了唯一可以拥有她的机会。
他或许永远也不会忘记,曾在一个繁星满天的夜晚,有一个女子靠在他怀里,用平生从未有过的期待来问他一句话。
你爱我吗?
当时,他不懂回答,等他懂的时候,一切,还来得及吗?
一路披星戴月,纵马驰骋。
关羽一句话也未说,径自送我到了下邳城门口。
他先行跃下马,说声“得罪”,便抬手将我扶下马。
待我站定,他抬头看了看月色,翻身上马,复又回头看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裴姑娘。”
我还是很讶异他居然会帮我,“谢谢。”
“保重。”一贯冷毅的面容微微柔和了些,他看着我,抱拳说完,便调转马头,扬鞭消失在月色中。
我怔怔地站在月色下,仿佛置身于梦中,回不过神来,终于离开曹操了?一手轻轻抚上腹部,我微笑,眼里却有些湿润。
“姐姐?”一个有些不确定的声音在我耳后响起。
我回头,看到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带着莫名的喜悦。
“狗儿。”我笑了起来。
狗儿冲上前,一把抱住我的腰,“我等了好久,以为姐姐不来了……”
我愣了愣,感觉他在微微颤抖。
“以为……姐姐又要丢下我了……”
我轻拍他的肩,嘴角划起一个弧度,“狗儿,我们去襄阳吧。”
“真的?”狗儿抬头,看着我,一脸的惊喜。
“嗯。”我点头,笑。
月色朦胧,四下一片安静,广阔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我和狗儿。
“这么晚了,都找不到马车。”
“先走走吧,等天亮了就有马车了。”狗儿伸手来拉我的手,看着我,十分开心的样子。
见他如此,我抬手抚了抚他的头,笑着点头。
狗儿拉着我的手,一路往襄阳的方向走,难得看他如此雀跃的模样。
天快亮的时候,远远看见一间小小的酒家,正是又累又饿的时候,我忙拖着狗儿坐了进去。
“给我来些馒头酒菜!”
“来盘牛肉!”
“斟酒斟酒!”
店中十分的热闹,来来往往都是些客旅,酒保忙得团团乱转。
我忙也要了一些菜来与狗儿吃上了。
“店家,请问襄阳往哪儿走?”一个十分温和悦耳的声音忽然响起,如清泉一般。
店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纷纷抬头看去。
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丰神俊朗,体貌轩昂,头戴逍遥巾,身穿皂布袍,眉目间温润如水。
“呵呵,”那酒保笑了起来,“你来来回回好几趟了,还不识得路啊!”
那男子笑了起来,有几分腼腆,“在下记性不佳,见笑了。”
酒店里重新又热闹了起来,各自斟酒吃菜。
那酒保画了一张简易的地图,笑着递给那男子,“我说这位公子,你就照着这图回去吧,省得下回再来问。”
我放下筷子,走上前,从那酒保手中接过那地图,细细看了一遍,记在脑中,随手丢入炉中,烧了。
酒保一脸诧异地看了我一眼,“这位姑娘……”
没有理会那酒保,我笑眯眯地看向那男子,“这位公子,如不嫌弃,一同吃些酒菜吧。”
那男子含笑看我一眼,随我入了座。
“我姓裴,这是我弟弟。”我笑眯眯地又招呼那酒保拿了一副碗筷来,心里打着小九九,他往襄阳,我也往襄阳,如果搭个顺风车,岂不比租一辆马车来得省钱?
“裴姑娘,裴公子。”那男子微笑颔首,打过招呼,“在下诸葛孔明。”
我刚喝了一口茶水,闻言,“噗”的一下全喷了。
诸葛孔明依然波澜不惊地坐着,只是眉目间微微有些诧异,“裴姑娘,怎么了?”
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那丰神俊朗的男子,我的脑袋开始有些短路。
诸葛孔明……
我这走的是什么狗屎运?
“姐姐?”一旁的狗儿见状,忙抬袖帮我拭干净嘴边的水渍,“怎么了?”
我回过神来,讪笑着自己胡乱抹了一把,“没……没事。”
我一边吃着酒菜,一边小心翼翼地觑他,这天下那么大,怎么这些大角色都让我碰到了?
“姑娘也往襄阳吗?”见我看他,他微笑着道。
我忙愣愣地点头,许是面对这个大人物心里有压力,再不敢在他面前作怪了。
“既是同路,那便一起吧,一路也好有个照应。”诸葛孔明温和道。
好人哪!我感激涕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