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我看穿心中所想,二人皆有些狼狈,调头看向郭嘉,“可有解毒之法?”
“已命人寻找解毒之法,只是现在丞相大人身陷险境,皇上定已经有所怀疑,还有另一拨人马蠢蠢欲动,这已是丞相第二次遇袭了。”
是第三次……我暗暗加了一句,却没胆子说出口,因为那一回是我卖了阿瞒……
“此次事态紧急,我们……”郭嘉端坐着,淡淡开口,忽然,他顿了一下,胸口微微一震。
我看向他,发觉他原本苍白的脸更加惨白,嘴角隐隐有血丝渗出,我这才记起来时的路上他曾摔下马车,受了伤。
“军师。”一旁的夏侯惇微微皱眉,上前一步。
“无……无妨。”郭嘉抬手止住夏侯惇的脚步,面色依然淡定,他笑着拍了拍胸,“我身强……咳咳咳……”俯身咳了起码有一分钟之久,复又抬头,“……身强体健,不碍事的……”
他也叫身强体健?我扬眉,那我是什么?超人?
“天色已晚,现在回去路上恐有埋伏,在军营里歇一晚吧。”夏侯渊道。
“如此也好。”郭嘉点头。
“来人,准备药罐。”回头,夏侯渊扬声道。
闻言,郭嘉一贯波澜不惊的脸有些绿了。
药罐?我好奇不已。
“军师久病缠身,行军途中都有军医照料。”看我一眼,夏侯渊算是解了我的惑。
“嘿,就说你们书生吹不得风,若早些陪我典韦上校场操练几天,保证活蹦乱跳,每次跟你说,都跑得比兔子还快。”典韦不知何时进了营帐,嚷嚷起来。
郭嘉苦笑。
不多时,有人送了药碗进来,黑乎乎的一碗汤,看起来就很可怕。
郭嘉眉毛微微一抖,抬袖掩住口鼻,“这是什么?味道与之前的不大一样。”
端药进来的是许褚,他憨憨地摸了摸后脑勺,笑道,“军医有事不在,这是他的助手弄的。”
“助手?怎么没有听过?”郭嘉一脸戒备地看着那碗药,道。
“今天刚来的,据说原先在家里是屠户……”
屠……屠户?
我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再看那碗药,越发觉得恐怖,用怜悯的眼睛看了一眼郭嘉,我摇头叹息。
郭嘉的眉毛略略一抖,神情有些扭曲。
我心情竟是有些愉快,这样的郭嘉看起来有人气多了。
“药很烫,你们先去歇息,我等凉了再喝。”郭嘉微笑,笑得温和万分。
如此模样,竟像一个耍赖不肯吃药的孩子。
“军师,趁热喝了吧。”典韦大大咧咧地道。
眼角微微一跳,郭嘉笑得阴险,“恶来,陪我下盘棋吧。”
典韦颇有警觉性地后退一步,摇头。
“嗯?”郭嘉低头,浅浅笑开,“如果你赢了,我便去校场,随你怎么操练。”
“真的?”典韦大感兴趣。
“真的。”郭嘉抬头,眼睛清亮得宛如夜空中的星星。
典韦大笑,仿佛已经看到郭嘉被操练的模样了。
“军师,药……”一旁,许褚提醒。
郭嘉侧头,微微眯眼,“你也要下棋吗?”
许褚忙摇头。
“主公,时候不早了,属下安排了营帐,早些休息吧。”夏侯渊说着,转身便出了营帐。
一时间,大家竟是忙不迭地退场,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
“呃,我的婢女……”我良心发现地记起了团子,忙扬声问道。
“已经安排睡下了。” 夏侯惇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小心团子。”郭嘉的声音轻轻地在我耳旁响起。
我微怔,回头看他,他已经摆开棋盘与典韦杀上了,一脸的淡然,那碗黑乎乎的汤碗仍搁在一旁没有动。
黑白棋子在棋盘上纵横驰骋,郭嘉始终坐得直直的,一脸的安然,反观典韦,已是满头大汗。
“一盘五钱,输了便给。”郭嘉的声音再度响起。
典韦抬头,一脸的愕然。
“小心,你的白子危险了。”郭嘉带着笑意轻轻开口。
顾不上反驳,典韦忙低头专心去看那棋盘。
双眸微闭,郭嘉稳若泰山。
典韦满头大汗地盯着棋盘。
半个时辰过去了。
典伟仍是一动未动地盯着棋盘,沉思中。
半晌,郭嘉睁开眼,优雅地打了个哈欠,见典伟仍然捏着手中的白子不放,又合上了眼。
“药都凉了,吃了吧。”站在一旁,我催道。
抬头看我一眼,郭嘉微微皱眉,“这药看起来很恐怖……”
“那也得喝。”
“风水轮流转呢”,郭嘉低头轻笑,夹带着几声咳嗽,“以前,我也是这么逼别人吃药的。”
见他的笑意又染上三分凄清,我微微皱眉。
“你输了。”郭嘉忽然开口。
典韦叹了一声,摇头。
眼见郭嘉手边的钱越堆越高,典韦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密。
“又上当了!”典韦大呼,“完了,一个月的饷银全没了!”
郭嘉微笑,将桌上的钱全都扫入袖中,“不要难过,失败的次数多了,总有一两次会胜利的。”
典韦憋红了脸,站起身说:“好了,该喝药了!”
郭嘉眉头紧紧打了一结,见躲不过,只得侧头看向那药碗。
“咦?”一个简单的语气词,表示了疑惑。
我也一脸讶异地看向那药碗,空了?
谁喝的?
我看向郭嘉,他一脸问号地摇头,再看向典韦。
“不是我,那种药打死我也不喝的,毒死了多难看!”典韦忙不迭地摆手,引来郭嘉的注视。
见郭嘉扬眉,典韦有些心虚地干笑。
那是谁喝的?
不是我,不是郭嘉,不是典韦……还有谁?
额前冒出一排黑线,我忽然想起有一个本该聒噪的声音已近很久没有响了。
阿瞒……
“笑笑……”阿瞒的声音从角落里传了出来。
我忙上前,“你喝了碗里的东西?”
“嗯。”坐在角落里,他有气无力地点头,“好难喝……”
“谁让你喝的!”我有些着急,阿瞒又没病,万一喝出病来怎么办?
“我饿了。”声音带了些许的虚弱,却仍回答的理所当然。
“笨蛋!饿也不能吃药!”我气得血管都快爆了,咬牙大吼。
“头好晕……”阿瞒喃喃着,随即竟是“哇”地一下,吐出了一大口黑血。
“快去找军医!”我心里一慌,大喊。
顾不上心疼输了的钱币,典韦忙冲了出去。
头一歪,阿瞒昏了过去。
阿瞒双目微闭,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堂堂丞相,居然因为饿肚子吃错了药……看着他一脸的安然,我已是满头黑线。
“天快亮了,你让人准备水,去洗一下吧。”郭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清清浅浅的,说不出的舒服。
刚刚阿瞒吐了我一身,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果然该好好洗一下,可是在这大营里……
“没有关系,那是丞相的专用营帐,不会有人擅闯的”,苍白的唇微微弯起,郭嘉解释道。
闻言,我抬头看他,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半晌。
清亮的眼睛迎视着我的目光,他眯起眼睛,笑道,“怎么了?这样看我?”
“又温柔又体贴啊。”我摸着下下巴点头,一脸的喟叹,“好男人。”
郭嘉笑了起来,笑得轻轻俯身咳嗽。
“别笑了,别笑了……”见他苍白的脸渐渐咳出血色,我微微皱眉,忙跳了出去。
“我让团子将衣服送进营帐。”身后,郭嘉扬声说着,又带来一连串的咳嗽。
背对着他走进营帐,我微微皱眉,他的病,似乎愈来愈严重了。
营帐里点着淡淡的烛火,放置了一个半人高的木桶,木桶里放了水,一旁挂着布巾,真是准备得很周全。
四下环顾一下,确定万无一失,我便三下五除二剥了衣服,将头发高高挽起,一下子坐进了木桶里。
水是半温的,刚好漫过肩膀,非常舒适,刚刚惊出的一身汗都被洗涮干净,整个人清爽了起来,泡了许久,也不见团子送衣服来,不由得暗暗抱怨,那个家伙,一定是正对着郭嘉流口水呢……
正想着,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团子,怎么那么久?”
没有人回答我。
“真是的,害我泡得全身皮肤都起皱了!”我皱眉责怪道。
有手缓缓抚上我背颈的皮肤,轻轻触碰。
“呵呵……”有些痒,我忍不住躲了一下,轻笑起来,“算了,饶你一回,帮我捏捏肩吧。”
那双手微微迟疑了一下,轻轻按捏起来。
“不错,不错……孺子可教啊……”我舒服得闭起眼睛,慢慢享受,“想不到你力道也不小啊,真看不出来……”
我满意地喃喃着,感觉到那双手的掌心上那略显粗糙的茧轻轻磨过我的肩,十分的惬意……等等!茧?粗糙?
团子不是细皮嫩肉的吗?
猛地睁开双眼,我大惊之下条件反射似的从水中站起来,转过身,看向那个不速之客……
“阿……阿瞒?”见站在身后的男子,我微微松了一口气,“你没事了?”
狭长的双目带着一丝兴味,他不客气地盯着我大方地欣赏。
见他眼光怪异,我微微瞪大眼睛,随即慢半拍地发现……自己被看光光了……
“扑通”一下沉入水中,我恼羞成怒,“看什么看!出去!”
“嗯?”他微微扬眉,仍是站在原地。
“出……去!”我拔高了嗓门大叫。
“衣服,不要了?”他扬了扬手里干净的衣服。
“那个……放下!你出去!”我犹豫了一下,随即当机立断地喝道。
“小心着凉。”他微微扬唇,竟伸手将我从木桶里捞了出来。
“你你你……”光溜溜地被他抱着,我大怒,一把扯过衣服,快速地穿上,“还不出去!”
“据说……这里是我的营帐。”他看着我,狭长的双眸微微眯起。
我愣了一下,第八百遍诅咒了那繁琐的衣服,系上最后一根衣带,然后走到他面前,定定地看着他。
“阿……瞒?”看着他明亮得有些刺目的眼睛,我有些不确定地轻唤。
他看着我,那一抹刺目的明亮渐渐消失不见,然后他看着我,憨憨地笑,“笑笑……”
不由自主地,我吁了一口气,随即狠狠一掌拍上阿瞒的胸口,“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不是阿瞒呢!”
阿瞒仍是眯着眼睛,笑得憨憨的。
“我们回府吧,我饿了。”阿瞒笑眯眯地道。
出了营帐,才发现天已经亮了。
偷懒的团子正大咧咧地坐在营外,手里高高举着一大块牛肉,那无毛的小毛站在她对面,圆溜溜的眼睛紧紧盯着团子手里的肉。
“这可是我晚上偷偷从伙房里拿出来的哦……”团子压低声音凑近小毛神秘兮兮地说。
小毛一脸无辜地盯着她手里的牛肉。
“来来来,给你吃肉。”撕了一块递到小毛面前,团子一脸的笑,“小毛啊,我们是朋友了啊,记得告诉你家公子团子有多好啊……”
小毛一口吞了团子手里的肉,吃得啧啧有声。
看着和小毛作谈心状的团子,我微微扬眉,吃肉的驴子,我一早便听说过,可是……原来团子竟也深谙此道,而且身体力行啊。
辞别了营中众将,由典韦和许褚一路护送阿瞒回府。
刚到府门口,便见一行三人迎面而来。
刘备、关羽、张飞?
我瞪大眼睛,看向那三人。
“裴笑!”张飞看到我,热情高涨,远远地便吼出我的名字。
侧目看到典韦和许褚一脸的怪异,我便挂了满头的黑线,真是狭路相逢……
“曹丞相。”远远地,刘备抱拳行礼。
曹操愣愣地坐在马上,不吱声。
“听闻丞相大人身体抱恙,玄德等来探望。”刘备温和地开口说。
“有劳刘公。”郭嘉轻咳一声,微笑道,“不如进府一聚吧。”
刘备点头,“丞相抱恙,玄德甚为忧心,如此求之不得。”
一行人皆下马进府,刘备看我一眼,微微点头示意。
我咧了咧嘴,忙点头回应,眼皮不由自主地开始跳。
唉,这又唱的是哪出啊?
来到园中,刘备稳稳地坐下,一副欲与阿瞒倾心长谈的模样。
阿瞒却显得有些焦躁,频频看向我。
“丞相大人,玄德叨扰了。”刘备微笑开口。
阿瞒低头开始玩手指。
我暗暗心惊,悄悄伸手在桌下掐了他一把。这刘备怎么看都像一只狐狸,狡猾得很,偏偏阿瞒一脸的茫然,上回见皇上,阿瞒还挺合作,怎么今天就出了状况。
“犹记得上回与丞相煮酒论英雄,盘置青梅,一樽煮酒,开怀畅饮,好不惬意,今日玄德冒昧再访,实是想再与大人煮酒畅谈一番。”刘备笑道。
“酒?笑笑说我不能喝酒的!”阿瞒冲着刘备笑,还笑得一脸天真。
我开始出汗,这个家伙是存心拆台吗?
“相爷,你喝多了。”一手接过阿瞒手中的茶杯,郭嘉睁眼说瞎话,不着痕迹地拿下阿瞒手中的茶杯。
“我没有喝酒!”阿瞒抗议。
“裴儿,带相爷下去休息。”郭嘉轻声道。
我点头,一手拉了阿瞒,拉着他一路出了园子。
看着阿瞒躺在床上,兀自睡得酣然。
我略略有些出神,不知不觉靠在床边,也入了梦。
第二日一早醒来,我竟躺在自己的床上,想起昨天刘备的来访,我便惊出一身冷汗,不知郭嘉后来怎么将他打发走的。
今日天气出奇的好,透过木窗,我微微眯起眼,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一张漂亮的脸庞缓缓浮现。
郭嘉还是没有查到狗儿的消息。
那个孩子……还活着吗?早知道后来会化险为夷,我便不该丢下他一人。那个害怕被丢弃的孩子……他会怨我吧。
心里越想越烦躁,我忽然想起了回风,狗儿该不是回她身边去了?
起身换了男装,越过睡得直流口水的团子,我便匆匆出了房门,再出了府门。
相府的侍卫认识我,倒也没有多加阻拦。
一路走一路逛,忽然眼前一黑,有人捂住了我的嘴。
谁?是谁在上演这种挟持的烂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