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我们认为自己爱得很深很深,但在漫长的日子以后,才突然惊觉,其实当时的爱很浅很浅。
这是我们在爱情里学到的,人生也同理可证。
——米云云
【壹】
依然发现米云云不对劲,大眼睛略有些浮肿,整个人无精打采。
“怎么啦?”好不容易熬到下课,连忙问她。
“嗯。”有气无力。
“到底是怎么啦?”见米云云不回答,便开始猜测,“你又彻夜在网上购物?”
“……”
“难道是隔壁班新来了一个比你漂亮的插班生?”依然有些无奈地开玩笑。
果然,米云云瞪她一眼,也不顾形象,趴在桌子上,声音压得很低:“我向林篪提分手了。”
“什么?”依然差一点跳起来,又惊又急地问,“为什么?”
米云云偏过头,大眼睛里一片迷茫,却不正面回答,只是说:“我永远都记得,那一天月色很好,我和林篪坐在小公园的秋千上,一上一下地荡着。他荡得很高,突然轻轻地啊了一声,我问他看见什么了,他说没有,只是看见一对老人。我用力地荡,果然看见了小公园围墙后的平房,住着两个很老的老人,其中一个正在月光下替对方洗头。我们就这样看着老人洗头的整个过程。一开始还没觉得怎样,但后来,我看到林篪的神情渐渐地变得极为柔软。他看上去像是很向往这对老人现在的人生状态,我脱口说出来林篪我喜欢你,他怔了一怔,用极为柔软的眼神看着我,很久很久,在我以为他一定是不喜欢我的时候,他的脚尖急促地点着地面,磨擦发出尖利的声音,然后朝我走来,拉住了我的秋千。我坐在秋千架,他半蹲在我的脚边,仰起头说,那我们就交往试试看吧。因为是我先表白,所以总觉得在他面前很卑微。”米云云停了一下,咬着嘴唇,“大概是因为这样的缘故,有时候总要任性一下,试探他的态度和底线,觉得他对我不够好。这种感觉令人感到不舒服。”
所以你和他提分手,并不是真的想和他分手,而是要确认你在他心里的地位。依然默默地在心底想着,却不能用任何语言表达出来。她深吸了一口气,这应该是好几天以前的事情了。那么,昨天晚上遇到林篪时,他应该已经答应了和米云云分手,可是整段旅程,她都没有察觉林篪的沉默和挚友米云云有关。这说明了什么呢?
并不喜欢米云云的林篪为什么会答应和米云云交往呢?
那样温柔地蹲在女生的脚边,仰起头,眼神柔软如洁白花瓣,他说:“那我们就交往试试看吧。”
致命的场景和人物。
依然的心微微地痛起来。
“一想到以后,他会遇到别的女生,或许会真的爱上那个女生,把温柔的宠溺的独特的一面呈现给她看。和她在寒夜走过街道,把她的手放进自己温暖的外套里。因为想她而在深夜打电话温情款款地说只想听你的声音。陪她一起看电影,在黑暗中偷偷地吻一下对方。一想到这些,我就觉得要疯掉了。”
嗯嗯,能理解的。
他对着另一个女生露出真挚的微笑,把篮球、学业、兄弟拨开,腾出心底的位置欢迎另一个女生。他等着她化妆、喝水、换一套更漂亮的衣服,但从不感到厌烦。
想象这样的场景,便觉得心脏像不能负荷一般,所有的感情都在血液里,一寸一寸地涨高,最终泛滥成灾。
依然抱住了米云云,在这一瞬间,她几乎要把自己的暗恋和她分享,告诉她不止你一个人这么痛苦,我和你一样也有相同的绝望。
然而,不能说,一说就全是错。
【贰】
将来。很久以后。某一年某一天。
这是一些多么不确定的词组,从口里念出来的时候充满了隐约的期待。
自从知道米云云和林篪分手后,依然心里突然多了一些别的情绪,在每次遇见林篪的时候,会莫名其妙地产生一些过分的想法,比如向林篪表白。
而同一时刻,在自己目光偷偷追随着林篪时,又意外地感觉到另一束目光沉甸甸地投射在后背。
拒绝了宫明,虽然有些残忍,但他并没有表现出因爱生恨,或者是死缠烂打,相反他没有再提起那一天下午他所说过的话。
在第N次听从宫明的差遣,完成他越来越苛刻的要求,几乎要抓狂的一天。
“喂,医生说你后天就可以出院了。”
“我知道。”宫明摆出一副“白痴啊这不是在说废话吗”的表情。
真欠揍啊!但是对待病人还是要和风细雨一些,依然压低了声音哄他:“那湖人篮球赛的录制……”
“我明天就要看。”蛮不讲理的语气。
“太讨厌了!宫明你这个大混蛋!我才不想熬夜替你录呢!”依然气得跳脚。
林篪笑眯眯地看着不断斗嘴的两个人,找了一个借口让气鼓鼓的依然出去。坐在挚友身边,他微笑:“为什么总是要和依然拧着干。我喜欢看,让我录就好了。”
宫明的桃花眼微微一斜,唇线抿紧,想了很久,才说:“我这么做,只不过要她时时刻刻记住我罢了。”
要她带水煮鱼来,固执地让她找遍半个城市的书吧买到新的漫画,深夜的时候让她一边打瞌睡一边录制球赛……种种无理的要求,不过是希望她时时想起他而已。
很多年以后,当依然闻到街市深处传来的水煮鱼香味,在某个地方看到了幼稚的漫画书,或者是看到湖人的球赛,即使他不在她身边,即使她还是没有爱上他,但是会不会突然想起——曾经,有过那样的一个男生,眉眼如桃花,经常和她抬杠,逗她生气。
这是不是喜欢中的一种卑微的表现?
【叁】
距离宫明出院已经三个星期。
米云云似乎也从失恋状态恢复过来。
篮球助理回来了,不知不觉地依然遇见林篪的机会更少了,倒是宫明雷打不动地每天下午替她补习化学半小时,后来渐渐地连数学、物理这样的课目都开始讲一些。
“哎呀,你这榆木脑袋。”通常是以这句话作开头的。
“讨厌!”被骂麻木了的某人为了越来越清晰的解题思路,越来越少红叉叉的试卷而忍住了。
“今天晚上,这边这边……”男生拿着圆珠笔像狂风扫落叶一般勾画出习题集上的页数,看着女生几乎绞在一起的眉毛得意地笑了起来。
“为什么今天晚上要做这么多?!”抱怨兼头痛地反抗。
“因为要期末考试啊。”男生理所当然地回答,最后略停顿了一下,“对了,应该要再买四五本加强版的。”
四五本?加强版?依然不无讽刺地鞠躬:“谢谢老师你的大力栽培。”
“不必客气。”男生笑眯眯,“星期六晚上一起去书店吧。”
“可是星期六晚上我要补习。”
“呵呵。”男生侧过身子,睫毛长而密,他露出一个恶魔般的笑容,“你确定你补习班的老师比我厉害?”
“嗯……”依然眉角一弯,腹诽不已,但还是说,“你比较强啦。”
每一次都是这样,不能说别的男生比他漂亮,不能质疑他的解题思路,不能用“昨天家里来客人没做完预定习题”这样的借口,否则就会被变着花样地在下一次预留习题量上翻倍。
星期六晚上,母亲大人第三次敲门,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怒气:“你还在磨蹭什么?快八点了,还不快去!补习班是交了学费的!”依然磨磨蹭蹭地走出来,在门口花了一分钟绑鞋带,最终在“死丫头你到底在干吗”的骂声中出了门。
楼梯转角处的光线阴暗,但依然还是看见了站在街旁的男生。
宫明第一次在他花花绿绿的衣裳外罩了一件白色连帽卫衣,懒洋洋地倚在街道边的树下。被月光浸得墨绿的树,橘子黄的路灯和男生漂亮的五官,看上去像是电影里的场景。
依然有一瞬间微微地失神。
宫明已经看见了她,本以为他一定会不耐烦地骂她“猪啊这么慢”,可是他只是迎上来,很自然地问:“有没有穿暖和一点,晚上有点冷。”
“是啊,真有些冷。”讪讪地顺着话题说下去。
一起在街边等公共汽车,依然先打电话跟补习班老师请假,她编了一个相当蹩脚的借口,宫明笑吟吟地听了一会儿,待她挂断电话后,说道:“喂,你很有说谎的天分。”
依然条件反射地捂了捂脸:“是吗?”
“你说谎的时候眼睫毛眨得很凶,眼睛里一片慌乱。”男生调侃着说,“但是单听你的声音却镇定得很,一般来说谁都不会怀疑。”
“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啊!”
公共汽车来了,依然抢先上了车。宫明微微一笑,随后跟上,坐在她身边。
只要十三分钟便能抵达青年广场。
淡淡的月光洒在车窗上,又瞬间被城市的流光溢彩淹没。
巨大的青年广场,繁华得像圣诞老人的袋子,什么都有。广场的许愿池,许多情侣即使被喷水口淋得全身湿透,也要跑到池中央许愿。
“傻瓜。”宫明挑了挑嘴角,似笑非笑。
有谁知道,前一天夜里,他硬是穿过外圈的喷水口,在一片水雾中冲到喷水池中央,许了一个愿。他一边笑自己傻,一边又希望愿望能成真。
一向自视甚高的自己居然会做这样愚蠢而幼稚的事情。自从遇到这个女生,生活运行的轨道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拨弄得偏离了方向,原来准备要去的地方渐渐模糊,现在的目的地只剩下了女生的心。
不是不知道女生心里喜欢着另一个男生,但还是想固执地想试一试。有时候看着她偷偷地追随着另一个身影的忧伤目光,心底柔软得像是要渗出泪来,愿意为她做所有的事情,给她自己能给的一切,只要她能够变得快乐。
【肆】
从牧人书店出来,只有八点半。
依然很生气:“喂,你早知道要买什么书,告诉我好了,为什么要占用我上补习班的时间?”
宫明笑嘻嘻地不理会她,自顾自地跟对面两个女生挥手。
“哇,宫明。”两个女生很快地跑过来。其中一个抓住了宫明的衣袖,雀跃不已:“没想到在学校外还能遇见你。”
另一个女生挽住了宫明的胳膊,撒娇着:“你上次说叫我出来玩的。”
男生懒洋洋地一笑:“那好吧,我请你们喝咖啡。”
“好哇!”兴奋的欢呼。
仿佛,在此刻宫明才记得脸已经完全黑掉的依然,把手里的书甩给她:“就这样吧,你可以去上补习班了。”
不能把泼妇样子表现出来的依然,当着两个同校女生的面,只得压住想脱口而出的“花花公子”,礼貌地点头:“你们去玩吧。”
那两个女生似乎直到此时才发现依然,其中一个迅速地打量了一下依然,确定依然根本就没有和她们竞争的本钱,于是继续嚣张地挽着男生的手。
依然愤愤地诅咒宫明,准备要过马路的宫明突然回头,对着她那张因怨念而扭曲的脸说道:“对了,我约了林篪去Ao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