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喜爱新鲜空气的人:旅行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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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旅行读物(11)

这是乡村地区的堪萨斯,但是,比很多书里面表现出来的严重的精神失常还有很远的距离,比如《冷血》,离《奥茨之蜥》中的幻想,离伊恩·费雷泽尔鲜明但没有形象的《大平原》也很远。那都是草原,多半让人开心的草原,这里的一切都不会让人想到生活在草原上的人感受到的担心与害怕,比如威拉·卡塞尔,他对草地可谓怕到了极点。如果《普莱里厄斯》有什么缺陷的话,那就是书里面表现出来的几乎全都是称好,哪怕本书并不是这个意思。这是一本善意的书,讲的是这个国家的中心地带的事情。希特布恩并没有拿他遇到的排外情绪和行为当一回事,他也没有了解那边的种族主义行为,就是那里的反黑人和反西班牙人情绪,他只是听说了一些。他在一个墓地喝了一杯啤酒,结果就有人奚落他(“这里并不是酒店”),但他只是一笑了事。“哪怕他们觉得你只是铅锤落下的地方冒出来的一个小泡,他们还是能够容忍你的,”一位妇女告诉作者说,让他感觉他受到了赞扬。我不停地感到奇怪,为什么他明显把自己的大部分时间花在汽车旅馆里面了。如果这些人是地上的盐,那他们为什么不给他一张床?虽然我这说的是一句俏皮话,为什么他们当中没有人对堪萨斯以外的更大的一个世界表示一丁点关心?我最近去过所罗门岛,听说过很多机敏的政治谈话,还听说过一位光屁股的美拉尼西亚人在那里表达他对全球的关心,比希特布恩在堪萨斯全县听到的这一类的话还要多。

任何一本书,如果想面面俱到那是要冒风险的,这对于《普莱里厄斯》是如此,对《白鲸记》也是一样。风险在于,很长的段落会破坏阅读的兴趣,而这样一本书,这样一本慢吞吞和肚子很大的书,肚子里面装满了所描写的关于堪萨斯的一些没有消化的材料,极有可能很快成为一个数据库,是某种值得分捡和研究的东西。里面的目录、长篇大论的离题内容、文本中的文章、剪贴簿、浓缩的历史、肖像展览——所有这些都被当成了叙述的内容,这就容易让文风的利刃发钝了。

堪萨斯就是我们过去的样子,仍然是这个国家的许多人今天还在过的一种日子。希特布恩的眼光集中在仔细研究美国乡村的这一小部分,这里的家庭几代人都生活在同一个地方,在这里,人就是人,人们对土地有很强的依附感。作者收集了大量的细节,并询问西部是不是以我们所感觉的那个方式赢回来了,因此,希特布恩成功地捕捉住了美国的天性感,从而使这本书在这个国家的文学上找到了一个永恒的位置。我的本意是说,这本书表现出顽强的精神、彻底的精神、独到的设计和表现古怪的意图,它的价值既表现在一种历史的记录中,也表现在个人的验证当中。

《寻找船只》

在《寻找船只》当中,约翰·麦克菲以他特有的明晰解释了耗损量与残余量之间的差别、干舷标志、三叉戟级潜水艇的长度,还有音响测深仪记录海底轮廓的工作原理,在他这样解释的时候,很难不把他想像成一位“博士,”那种说话由浅入深的博学者,还有经验丰富的口气。不过,博士很有方法,而且办事彻底,甚至到了事无巨细的程度。虽然我们这些人跟发了疯似的只能说些泛泛而谈的话,开一些有气无力的玩笑,但是,博士却只是在那里点头,在那里记笔记。他有很大耐心,让大家感到紧张的那种耐心,而且差不多就有一种令人激怒人的心智健全的模样。

博士带着目的去航行,他要了解当前美国商船滑坡的情况,在海盗在瓜亚基尔登船的时候,他并没有显出一丝惊慌的意思。他理解一个水手担心有人来利用自己的焦虑感:“如果他的神经元看来处在极度亢奋的状态下,他们就有理由产生这样的表现”——人能够这么说话,不是博士又是什么?一场风暴把船吹得偏离了方向,博士并不说自己内心是什么样的感觉,而只是一一列举落在甲板上的东西——闹钟和他衣服里的其他物件。在智乔,博士在看查尔斯·达尔文的文章。他一路还看了鲍迪许的著作,一边还把脉。他知道船上所有人的年龄。他很有耐心——这里没有他发脾气的记录,他很有克制——只有八次猥亵的行为,在这次商船记录的全过程当中,全部加起来就这么多。(我发现博士计数的习惯很有感染力。)船在热气腾腾的哥伦比亚布宜纳文图拉港抛锚的时候,别的人也许跟其他水手一起在岸边的下等酒吧里大喝大闹去了——要是我,肯定会抓住这样的机会,好看看这一大批没头没脑的水手怎么失去理智的。但是,博士却直奔山顶:“我们希望去看看丛林,看看丛林如何升到柯迪勒拉奥西登托尔山。”多么典型!

约翰·麦克菲为人公正,很节俭,说话流畅,衣着体面,也很有人性,他处处都是这样一位博士,从头到脚都是。我过去相信他得过网球赛冠军,懂地质学、物理学、阿拉斯加、露营、如何用桦树皮做独木舟,还有数十种其他的事情。在《西尔拉》杂志最近一期的一篇采访文章当中,约翰·麦克菲据说有这么一番话说出来:“我下一本书有可能是讲一家调味蕃茄酱生产厂家的……我的下一本书有可能是讲任何事情的。”结果,这一本,就是他当时说的下一本书,讲的是我们商船队的可怜状态。那些为什么不信他谈的一些话题?如果约翰·麦克菲说秘鲁、智利之间的堑壕很深,大陆板块也极窄,我也会相信的。如果他报告说,有个激怒的人说了这样的话:“再过一天白日梦者沃尔特·米迪的生活。老天保佑莫盖特罗依德。我们锁在里面了,”我相信约翰·麦克菲是在作正确的报道。如果有人说,“再过几年,根本就不会有商船队了。都沉了,”就算是没有人反驳他的话,那你也应该把它当作写下来的话全盘接受下来,这是商船队最后的一口气。约翰·麦克菲只是让自己时不时幻想一把而已。他此时指称这么一个事实:他的西班牙语完全够用,他的语法“过得去,”之后,就有了这么一个段落,我在自己手头上的这一本旁边标上了“玩笑”二字,我发现找不到别的东西。那些话读出来是这个样子的:“作者阿列克斯·赫利经常上商船去,好让自己与分心的事情隔开来,强迫自己写作,他因此而出了名。他可以写一本叫作‘航线’的书。”

约翰·麦克菲屈服于自己的主题,同时多少保持自己不太出风头,这样的一门技巧他就快要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约翰·麦克菲是在一名称为安迪·切斯的水手后面跟进事情的进展的,而安迪也正好是在找一条船。经过很长一段吵闹之后,安迪在“斯戴拉莱克斯号”上为自己找到了一个舱位,那条船准备到南美的西海岸去。约翰·麦克菲也在船上,但作为一名付钱乘船的乘客,他在船上到处走动,报道其他船员的情绪和体验。后来发现,安迪是(萨勒姆的)内森尼尔·鲍德许的好几代重孙,而内森尼尔·鲍德许就是美国现代航运业之父,也是基本文本的作者。但是,假如如此,也不足以让安迪·切斯的身份光彩照人到可以占据全书中心位置的程度,所以,安迪就让位到一边去了,让沃什布恩船长来当主角。沃什布恩船长既是一位优秀的船长,也是相当古怪的一个人。他以前曾是一名贫穷的学生,一个逃学者,一个马戏团的表演员(他在玻璃上行走,还表演很多苦行僧的把戏),还是业余拳击手,后来花了很大力气才拿到硕士学位。他的导师都是著名的船长,比如普莱斯和哈门。有一次遇到大风暴,哈门船长出来了:“你们知道如何做祈祷吗?……那就试试吧。只有这样才能够救我们。”沃什布恩在不合逻辑的推论方面有令人愉快的天赋。他理解哥伦比亚,也很有同情心:“(哥伦比亚)并不生产任何东西,这就是底线。他是个喜欢闹独立的人,是个冒险家,他不是走政党路线的人。大家来想一想吧,不要把自己拿来跟哥伦比亚打比,其中一些形容词多少有些适合我。”约翰·麦克菲明显同意,几页之后,他就开始引用一种极漂亮的沃什布恩主义思想了(那位船长是在舰桥上发话):“这里有可能发生最糟糕的事情,那里(指陆上)也有可能发生最糟糕的事情,我宁愿留在这里。”

我倒是很想看看一本专讲沃什布恩船长的书,而这样一本书除约翰·麦克菲以外,没有别的人写得出来。不幸的是,这位船长对于约翰·麦克菲的目标来说太无足轻重了,因为他的目标是——让我们把他的意图说得粗俗一点吧——利用这次航行调查商船业的现状。他写到了码放不当的货物,写到了偷渡者,写到了海盗,还有便利旗的事情。一切都布置得非常之好,但是,约翰·麦克菲明确表示,这条船极其上面的船员不久便会成为博物馆的陈列品了。

“十年之内,俄国将拥有五千条货船,”船长说,“我们将连一条都没有了。”另一名船员说:“我们无法跟一些国家相比,因为他们一天只给船员一美元,而且只让他们吃鱼头和米饭。”看这样一本书的乐趣因为这些可怜话而有所减少:作为一个物种,这些船员马上就要进入濒危物种的行列了,比他们在其中航行的鲸鱼和绿海龟的命运更为悲惨。

约翰·麦克菲经常因为他用语和描述的简约而受人赞赏。当然,约翰·麦克菲的比拟是有专利保护的,非同寻常,干净彻底(看这本书的时候,穿上L.比恩式的衣服可能有所帮助),就如同“在办公室的门口散开,像鱼在一个河口的活动一样的”人,或者像其开放的船口如同“一个幼兽大张着嘴”一样的船,或者“很大的锄耕机,看上去如同雷电蜥。”这样的写作很有可能让一些读者赶快去图书馆寻找自然历史中一些带图片的书籍来来。毫无疑问,约翰·麦克菲知道自己在谈什么,但是,除此之外,今天没有多少作家能够用“如同鳄鱼一样心存感激”这样的句子来写作,同时还能够确保自己的话说得很中肯——爱德华·霍格兰和彼德·马迪森是两个例外。

篇幅经济是杂志写作中的一个特点。但在一本书里面,这样讲求经济却似乎有瘦弱和匮乏之嫌。这些章节看起来都是《纽约客》里面的文章。那本杂志有什么问题?看起来它跟墨水和纸张有关系,就如同殡仪馆的美容师与甲醛的关系一样。《纽约客》上的文章和短篇故事都以书籍的形式重印,我总能够闻到杂志的新鲜的墨水味,也可以感觉到纸张平滑的凉爽感,但我拿这本书的样子却有不同,就好像生怕自己的手指会被弄松的订书钉划破了一样。

我倒希望《寻找船只》能生出更多的书来。我极想看到更多关于那位船长的事情,还有更多关于那些水手的事情——麦克菲曾去他们家采访过他们,但只是给我们看了一丁点他们的家庭生活的简况。我们来看看,那些船员利用基督教科学会的读书室在那里喝酒和胡搞的时候,麦克菲却去看白雪皑皑的山峰。假如他认为这是一本书,我想他应该明白有必要将这些欢闹的场面描写进去。看上去像是审慎和谦孙的东西,完全有可能是杂志讲求经济的后果。麦克菲写过很多大部头的书,他还在一些封面之间写过一些短篇文章。这就是后者的一个例子。我希望得到更多的内容。这听起来有点像是批评。但我的意思是要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