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无巧不成书啊,用你们中国话说,守株待兔吧。她耳朵聋了,陈明跑了,她没办法和詹姆斯对话,能不着急么?你在寺庙里找他们的时候,她正好出寺庙门,就被我逮着了。轻轻松松把她带到我们家里,再让她带你去接詹姆斯。”
“你又一次跟着?”
“当然,我这回留了个心眼,等你去接詹姆斯的时候,就小心翼翼的了,居然没被你发觉。”
“你进山洞了?你把东西找到了?”
“严格地说,不是我找到的,是你亲爱的乔小姐拿出来的——”
“胡说八道,”乔子琴是江龙心里的仙女,也为了这罪证漂流在外,怎么会轻易拿出来?他绝对不信,“她不可能给你的!”
“嗯?是吗?她要不拿给我,我找起来可就费劲了。所以啊,我就说是你让我去拿的,说你要帮她收藏起来,她信任你呀,当然就乖乖地拿出来了……”
天呐——乔子琴也就听她的了?证据他们拿到手了?达到了目的,她不就要受伤害了吗?
江龙气急败坏地拽了她一把,将她扯倒在床上:“那你,你把他怎么样了?”
女人仰面看着男人着急的样子,心里却舒坦极了:“她是你的心上人,我能把她怎么样?好好的没动她呀!一根汗毛都没动她,真的。再说了,留个活口,也好让她证明你就是他们当中的叛徒……所以,你是回不去了——”
“你们把东西都拿到手了?”
“当然了,现在都在我哥哥手里,你不信我们看看去。”
“你们怎么这样——这样无耻?”江龙如万箭穿心,伸手给她一巴掌。
见他生气着急的样子,女人挨了打也不生气,以为他只是心疼乔医生那女人,捂嘴笑了:“我说你们才无耻哩。你们偷偷取证,千方百计隐藏,费尽心机地转移,不顾生死地要逃跑——”
“因为那是你们的罪证——”江龙咬牙切齿地说,觉得脑袋瓜子空了,然后装上满脑袋的浆糊,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想不出个主意出来,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最急切的想法就是把这女人掐死,再到办公室把东西抢出来,带着詹姆斯逃跑……
女人像是看穿他的心思,像蛇一样迅速溜下了床,站在门口,伸出手指头点点他:“江龙,你给我听好了,是你出卖了他们,现在你就是他们的罪人,你如果再到他们那边去,谁也不会相信你这个叛徒的!”
江龙紧捏双拳说:“不可能,他们信任我。”
“信任你,怎么会把你扔下呢!”
“那都是因为你,因为你,他们才起疑心的。”
“这不就得了?我是你的人哦。你看,詹姆斯是你带出来的,我是你带到山洞的,那些材料是我取走的,而我是你的老婆,是你孩子的母亲,我们是一家子。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在路上,你与我已经拴在一根绳子上了,跑也跑不掉躲也躲不脱,你跳到黄河都洗不清,谁还能相信你?”
“不——不是这样的——”他抱着脑袋,痛苦地蹲下了,“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还能怎样?只要你一露面,他们就会铲除汉奸,把你杀了。告诉你,军统一个特别行动小组也到武汉来了,他们就是来锄奸的。带军统特务的头子,就是我们在路上遇见过的那个船长,我们不是遭遇过吗?你是他们第一个要打击的对象,现在他们要除掉你可是名正言顺,再也不需要找借口的。你去啊!随便你,你去找詹姆斯,还是找乔子琴,还是找大烟袋,看看他们怎么对待你?”
江龙痛苦地低吟道:“就是你,就是你……你这个蛇蝎女人,陷我于不仁不义之中,让我现在……进退两难,天啦——我不跟你们走都没办法了,我没有出路了啊……”
突然,“哇——“一声大叫,穿透墙壁,到了他们的小房间,声音太响了,太怪异了,喊出这声音的人,不是喉咙破了就应该是心肺炸裂了吧。
跟着,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怪,后面简直是野兽的咆哮,阴森而恐怖。
跟着,就是玻璃瓶子碎掉的声音,还带着液体的飞溅声,男人的呵斥声。
是詹姆斯被拷打了吗?女人首先站起来冲出去,进入到隔壁的房间。江龙心惊肉跳,愣了一下,第一个念头就是:“我得救他——”
他赶紧跑到桌子边上,拉开桌子底下的一个抽屉,掏了一把,是空的,不相信了,将抽屉全部拉开,都没有,手枪不在里面!然后把衣柜也打开了,床子被子全部掀起,都没有,找不到手枪!
手枪被这女人收起来了?该死的东西!赤手空拳斗不过他们呀。先去看看动静吧!
等他出门,转到隔壁充当病房的房间门口,发现门口已经站了两个大汉子。而自己的女人,站在两人后面,见他来了,扯住他的手,站到一排。
詹姆斯的病床正对着房门,他两边有两个男人,正死死地按住詹姆斯,他只能欠着身子呐喊:“你们不是人——你们是野兽——你们******——你们凶残到极点,就是毁掉了血症,也掩盖不了你们残暴的罪行——”
那个总管——恽大姐的哥哥,天知道他们姓什么?站在他的病床侧面,两手带着白手套,右手是一只铁盒子,左手拿着胶卷,日记本。
这,就是詹姆斯舍命保住的东西,就是小黄毛牺牲性命夺回来的东西,就是自己潜水到关门洲悄悄取回来的东西,就是一路几个人千辛万苦保护的东西呀。
而今,这些东西又落到日本人的手上了,居然,还是被他们弄到手了。怪不得詹姆斯这么愤怒。连江龙的血也冷了,像是马上要冰冻住一样。
应该怎么办?冲过去,抢过来,抓着这些东西往外跑?
可跑得出去吗?院子门口还有站岗的,这整个医院都是他们的人。
要是陈明在就好了,他要带着游击队来就好了,要是新四军的眼镜在这里就好了,哪怕就是船长吧,也不愿意这东西落在日本人手里的,甚至,连那个土匪头子王霸,也有一颗爱国的心……
我在这里有什么用?我怎么就成了千古罪人了?他的头脑里像是塞了满满一脑袋的蜜蜂,嗡嗡嗡发出轰鸣,头上青筋毕露,他头昏目眩,想不出个办法来。
他双拳紧握,正要向里面走,就听见詹姆斯的吼声:“江龙——你这个无耻的叛徒,都怪你呀——你在我们中间潜水,潜伏了这么长时间,原来,你是他们的帮凶——你就是个卖国贼!你就是奸细!你就是个王八蛋——”
这个家伙,平常说话都结结巴巴的,今天突然说话流畅起来,骂我骂这么狠,他不知道我冤枉吗?
哦,不对,他是在提醒我!刚才,我们俩说好了,他要我潜水,他叫我潜伏,我要救他,但不是现在,我要夺回血证,但是不能硬拼……
屋里几个人都回头望着他,江龙装作惭愧地低下头,咕噜道:“詹先生,不要生气……我也是,我也是为你好——”
詹姆斯更加怒不可竭,扯着喉咙大喊:“你个卖国求荣的家伙,你哪里是为我好,你是为自己,你是为你吃得好住得好,你是为你的老婆。你以为你有福气,半路上捡来个老婆是打鱼的女人吗?这是个日本女人,她与她哥哥都用日语说话,也是日本间谍呀,呸——”
他吐出一口浓痰,差点吐到总管的身上,这人赶紧后退,斯文地摇摇头:“詹姆斯先生,不必动怒,说多了也没用。只能怪你们无能,护送你的人跑了,陪护的医生耳朵聋了——这个救过你的人现在也坑害了你——”
他说着朝江龙指指,然后又对他说:“你已经是英雄末路。你想一想,所有这些人跟你有关吗?中日打仗,也与你一点关系没有,你愿意看热闹就看吧!不想看,就回到你的美利坚去——”
“你们这些混蛋,跑到中国来干什么?就是来杀人放火的吗?”
总管并不理睬对方的指责,不紧不慢地只顾说他自己的:“我们把你的子弹取出来,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我们不想影响我们美日友好关系,所以也没把你怎么样。在下只是执行命令——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拿到你们炮制的影像材料,然后就地销毁。现在这个任务到这里结束了,你们的事情也应该画个句号了。“
站在门边的一个男人擦过江龙身子,立即到隔壁东边房间去拿过来一只脸盆。
江龙正在奇怪,脸盆用来干什么时,另一个男人已经从兜里拿出了一个打火机。很普通的一只打火机,金属外壳上,隐隐可见用得久了留下的划痕。
若在以前,这样一只打火机就是扔在路边,詹姆斯也不会去看一眼。可是今天,当打火机出现时,他心里一沉,一种极度的恐慌从他的骨髓深处涌起,不由自主地漫漶了出来,就像是一只刚刚死里逃生的青蛙惊魂未定,突然间又迎面看见了一条蛇,而且,这条蛇正张着大嘴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