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岳打断了她的话:“乔医生这只是无端猜测吧。”
“是的,但愿他们不是出卖机密的人,但他们送给上司,也可以作为他上司升官发财往上爬的资本……”
女人之见!
薛岳又问:“你们怎么遇见的?”
他是嫌自己啰嗦了吗?乔子琴回到正题上来:“在路上遭遇土匪的时候他们出现了,把我们三人带走。毕竟他们是国军方面的人,我们对他们十分信任。可能,他们看到是共党的游击队队长护送我们,就想除掉他,趁此机会破坏国共合作,然后再嫁祸于人。”
基督教会医院的医生,看来也是信奉基督教的,毕竟是党国之外的人,如此抨击我们的情报机关人员,也有损我方声誉。如果是那游击队长说,说不定就会惩治他了。可话从这样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口中说出来,哪怕没有根据,也不忍心斥责。
他只是委婉地说:“军统特工都是训练有素的精英,有他们护送,你们更安全啊。”
“不,”乔子琴否认了,“就因为鬼子一路追踪,带着一个外貌体征十分明显的外国人赶路,我们没办法公开乘坐任何交通工具,只有昼伏夜行,不仅要躲避敌人的明枪暗炮,还要战胜毒蛇猛兽,没有比陈队长护送我们更合适的人选了。”
陈明第一次听见乔子琴如此侃侃而谈,不仅细密周到,而且声情并茂,给自己涂金,是为了保证我的安全啊。心生感激,却纹丝不动。
心中暗笑这几个军统特工太愚蠢了,没有供出我们带的什么东西,大约是执行船长的命令——对谁也不能说,这却犯了一个幼稚的错误。这是因为船长不在,他若在的话就不会这样办事的,无意当中冒犯到这里的最高长官,正好趁此机会给他加一根钉子,用自己的坦诚换取他的信任。
于是说:“薛司令,明人不说暗话。这位詹姆斯先生是南京大屠杀的见证人,他身上带着日军屠城血证,必须亲自送往大使馆。不是我们共党人要向谁邀功请赏,只是日军千方百计要毁灭证据,我们只有走常人不走的路,除了豺狼虎豹,还要与土匪强盗过招,不熟悉道路不行,我就仅仅是个带路的……”
薛岳这才明白了真相:特工并没有说出詹姆斯身上带着日本屠城的血证,只是要求司令官将三人交给他们押走。我们自己的人还没有我们的对手坦诚,肯定这里面有猫腻,并且有一已私利……
但他也看得出来,这千里跋涉过程中,游击队长已经将两个人全部控制了,也给他们洗脑了,既然如此重要,就不能再让共党的人继续参与……
他终于从自己位置上站起来,走到沙发边去。
沙发上的三个人不知他要干什么,也齐刷刷地站起来,陈明问:“司令有什么指示?”
薛岳向他伸出手:“陈队长,我代表党国谢谢你。”
这话中有话,他不能卸磨杀驴吧?陈明也伸出手与他握手:“司令见外了,我们的目标都是一致对外的,我奉命执行任务,一直要将国际友人安全送到武汉的,请您放心。”
“这已经在武汉的范畴内,你已经完成任务了,可以回去向领导交差了。”薛岳握住他的手不放,“放心,接力棒就交给我吧,一定将詹姆斯先生送到大使馆。”
詹姆斯明白了,过去也听说过,国民党过河拆桥的事没少干,马上伸出自己的一双手,去拉住薛岳的另一只手,蓝色的大眼睛眨个不停:“司令,我,亲眼见证了,南京大屠杀,我是不是,证明?”
司令只好放了陈明的手,反过来盖在詹姆斯的大巴掌上:”当然是哦,你是最重要的人证。”
“可是,你们的人,只想夺取,有关的物证,甚至,还想杀我,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这个老外,真是个中国通了,除了说话不利索,连《三国演义》都了解,可见这个人物不简单,他所掌握的证据更不简单。
薛岳拍拍他的手背:“记者先生也请放心,您是中国人民最忠实的朋友,您为我们的抗战在出力,我派吉普车和最得力的人,一定将你安全送到——”
“司令,派车,和人,最好,”詹姆斯一着急,说话更不连贯,“但是,我要,陈送我,到,到目的地……”
“为什么?你不信任我吗?”
“今天,我们,才见面,可是,与他,”詹姆斯甩了他的手,指着陈明说,“一路,走了,几个月,他,至今,不看,我带的证据,我更信任,他——”
乔子琴也说:“我也坚信陈队长的责任心。”
你不过一个护理人员,这里,有你说话的余地吗?薛岳不悦地斜视着她:“乔医生,你能保证,这些重要资料都能送到最需要的人的手里吗?”
听出他的话音,乔子琴离开沙发,走到一边:“薛司令,您能给我一个单独说话的机会吗?”
陈明诧异地望着她:这个女人要搞什么鬼?该说的话都说了,到底怎么决定就看薛岳的了,他即使不要我送,也不至于把我杀了吧,毕竟有记者见证的。只要能保证送到大使馆,个人一点委屈算什么?千万不要画蛇添足啊!
像是解除他的疑虑,乔子琴对司令眨眨眼睛,话却是说给另外两个男人听的:“我要借您的电话用一下,联系武汉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
琐事太多了,战况太紧了,薛岳实在没时间听她说,尽管拒绝这么优雅的女人说不出口,乔子琴看出他的不耐烦,补充一句:“我只占用司令三分钟。”
薛岳大吼一声:“王参谋——”
当初审问他们的王参谋跟着进来,问司令有什么指示?薛岳让他领着两个男人去吃中饭,说他们一路辛苦了,要犒劳一下。送到以后,再来接着乔医生。
那个参谋脚跟一碰,敬个军礼,跟着就带他们出去,还把门关上了。司令看了一下手表,那意思就是说从现在开始计时。
乔子赶紧说:“司令,我长话短说,除了把他送到大使馆,还要找最好的医生给他做手术……”
薛岳知道,武汉的党政机关全部在撤离,大使馆是不是搬迁了,现在还不敢说,只是提醒她:“万一他找不到大使馆怎么办?”
“所以,我想借您的电话用一下……”
“您可以到市里电话局打去。”这是在暗示对方,这里是军用电话。
“大概,只有您的电话能直达陈布雷的侍卫室。”
见这个女人神色严峻,不像是开玩笑的,问他找谁?
“楼澋。让他派人到武汉来接应,一定要把血证交到蒋委员长手里……”
“哈,乔小姐有通天的路啊!”她报出的姓名很少见,他知道,这是蒋委员长身边的红人,立即给他拨通电话。
她接过话筒,有几分娇憨又有几分迫切地叫了一声:“楼澋,我在武汉卫戍司令部给你打电话,薛司令很忙,只能长话短说……”
“不不不,乔小姐,您有话慢慢说……”听到那边亲切而惊喜的回应,薛岳赶紧站到一边,笑嘻嘻地说。
乔子琴做了一个让他停步的手势:“父亲让我到重庆找你,一路很难走,你派人到武汉来接我吧——”
对方的口气迫不及待:“琴,我看看能否抽身?我……”
“不,不需要你来,我们也居无定所,到了武汉,我再给你电话,可以随时知道我的情况,就这样。”
“别忙,请司令接电话。”
双方的对话都听得清清楚楚,薛岳知道他俩关系不一般,接过话筒,打了一个哈哈:“楼公子,不知道您的……人要来,差点闹了误会,有什么吩咐请讲,若是私房话,我可以回避的。”
接电话的是楼澋,很客气地感谢他:“这是我未婚妻,给薛司令找麻烦了,不好意思,请多关照,余情后感。”
那边说得很简单,薛岳态度发生180度大转弯,甚至有几分恭敬了:“乔小姐,失敬了,我可以派一支部队,直接送你们到武汉。”
本来,他可以打个电话叫人查一下,美国大使馆是不是搬迁了,可听她这么一说,似乎没这必要,她直接要把材料上交。说什么到美国大使馆,可能也是胡弄老外的,难怪要一路同行。这个小女子可不简单呢!
乔子琴要争取司令的帮助,也不愿意让另外两个人知道自己的真实情况,这才要和司令单独说话,也只有到这里,才能直接找到楼澋。
见他这么热情洋溢,乔子琴道了一声谢,但是跟着说,他们的到来,已经引起日本特务的追捕了,再大张声势,即使地面上没有围追堵截,天上还是防范不住,还是让我们三个静悄悄地走好。
他们三个,当然包括那个游击队长在里面,薛岳有点不甘心,说在自己辖区,比他得力的人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