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祐宫哭闹得尤其厉害。凌晨两点时分,殿下睡醒后就一直啼哭个不停。
哭累了,迷迷糊糊地刚要睡着,突然又像受了惊吓似的,大声哭闹起来。
新来的乳母木村缝殿之助的妻子——来女不停地哄着祐宫,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这时,祐宫的生母权典侍也起床指挥着乳母安抚祐宫。
但是,因为弄不明白婴儿啼哭的原因,所以真是一筹莫展。
如果殿下养在宫中,是不会允许一般人随便看护的。而现在,当殿下哭闹不停时,河内介也会被召到殿下的寝殿。
河内介抱着哭个不停的祐宫,在内花园里徘徊散步,吹着习习的凉风,数着天上的星星,看着地上的月影。
这天夜里,却没人来打扰河内介。或许是河内介虔诚的祈祷应验了,没到一个时辰,祐宫似乎又重新安然入睡了。
翌日清晨。
河内介必须放下所有的事儿,前去拜见中山忠能夫妇。
经过一夜的思考,河内介渐渐下定了决心。
河内介觉得自己能够侍奉在殿下左右是那么幸运,可是,又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忠诚呢?
中山忠能夫妇开口第一件事,便是询问祐宫的情况。
这时,祐宫大抵正在沉沉酣睡,忠能大纳言自然就能够放下心来,怀着感恩之心开始早课拜佛。
“殿下情况安好,正在安睡,真让人高兴。”
河内介迈进忠能的客厅时,听见忠能大人和夫人正在说着话。
“是河内介啊,你辛苦啦!”
河内介并未直接作答,说道:
“老爷夫人,昨夜我总算想通殿下夜间哭闹时在说些什么了!”
忠能吃了一惊,忍不住和夫人对视了一眼。
忠能见河内介一脸严肃,没头没脑地说什么明白殿下夜间啼哭的原因,误以为他因为夜里没睡好觉,还在说着梦话。
“你说什么呀?祐宫殿下哭闹时会说话?”
“是的,他的哭闹是在责怪我河内介没有尽到责任。”
“呵呵……”
夫人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殿下莫非是说,河内介为什么不抱我出去玩?”
“不,不是,殿下责备我说:派你河内介来侍奉我,可不是为了那些哄哄孩子的微不足道的小事!”
忠能见河内介谈吐并无异常,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真是让人难以置信,那么,殿下到底说了些什么呢?”
“殿下说,要相信自己,勇敢地行动起来。”
“相信自己……这话听起来真有些让人难以理解呢!”
“殿下说:正义属于日本国,所以我们绝不会亡国。一定要坚定不移地伸张正义。要不然,就是你河内介的失职!”
忠能卿又迅速地与夫人交换了个眼色,说道:
“你是否听说了昨天在小御所发生的事?”
“小御所发生的事?”
“你还没听说吗?其实,昨天主上和关白在小御所发生了争论。”
说着,忠能戒备地向四下看了看。
“事关重大,你可千万不能泄漏出去。江户派人来报,听说那个叫佩里的家伙,明年还会再来。”
“这件事小人倒是有所耳闻。”
“陛下对此甚为担心,命令江户无论佩里何时再来,都不可屈服于他的淫威。”
“那后来呢?”
“后来,关白大人向陛下建言,此举恐怕不妥。关白大人认为,江户有江户的考虑,交由幕府全权处理即可。陛下一听此言,便厉声斥责关白说,绝不能向邪恶屈服。陛下相信,只要和正义站在一边,日本就不可能灭亡。”
“陛下他……他果真……果真这么说了吗?”
“是啊,陛下还说,如果没有勇气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而苟且偷生,人活着就形同行尸走肉一般。”
说完,忠能停顿了一下。
“刚才你所言祐宫殿下的心情,不是正巧和陛下不谋而合了吗?莫非你已经事先听说了此事不成?”
河内介瞪大眼睛望着忠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陛下从未托梦给他,他也从未直接听陛下说起此事。
河内介思来想去,终于领悟到:舍生取义,为正义不惜牺牲一切的气概正是日本民族的精神。
人世间最纯洁无邪、最至高无上的莫过于正义。但是,如果没有为追求正义而献身的勇气,就只能是一句空话。
勇气归根结底来自于对正义坚定不移的信念。
正义、勇气和信念,三者其实同为一体。
河内介原想借殿下之口表达自己的决心和感受,同时,也希望借此鼓起忠能的信心。
没想到的是,天皇竟然也说出了同样的话。
河内介感到身体里涌动着一股暖流,他沉浸在一种难以名状的幸福之中。
自己对天皇的美德一直深信不疑,陛下果然没有令自己失望。
“河内介,怎么了,你说这些话,是想为我鼓劲吗?”
河内介使劲地摇摇头,说道:
“岂敢岂敢!小人只是如实禀告……”话还没说完,河内介不禁一时语咽,眼泪顿时夺眶而出,视线一片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