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神是交融的。”
在承认宇宙神的前提下,这既非离奇的空语,也绝非迷信。
宇宙自身的生命,与在其间产生的人类的生命,不可能毫无关系。如今,潮起潮落、生老病死等现象的时间关联已清楚地证明了这一点。
然而,神灵果真能够感应到个人的意志吗?对此,河内介不会轻易相信。
佐久良东雄的见解与他完全相反。
如今,明明不相信神灵存在,却仍然若无其事应人请求进行祈愿的神社人员不在少数。不用说,这实为一种欺骗或是欺瞒。而对于坚信有神灵存在的人而言,他们会一口咬定,人与神灵之间一定会有反应。
唤起反应的方法是祈神消除邪心的忏悔,一旦其方法和心理准备准确无误,人类与神灵便可实现沟通。正是一直信奉着这种沟通的方式,他们因此才断言日本是神国。
“问题在于诚心。”
神酒被端了上来。灯下荡漾起朦胧的醉意时,佐久良东雄仍在慷慨陈词。
他坚信,这种场合下的诚心,是舍弃一切的自我、小我之念,将自己剖空之后彻底融入宇宙的法则、宇宙的生命中去。
“人类现在还处在幼年。所以能够与神沟通的真人,地上屈指可数。总有一天,人类半数以上会成为真人,也会按照原样将天国搬到地上。能够预见,到那时人类形象的人才是开拓新时代的先觉者。而作为志士之道,就是帮助他们将理想发扬光大。”
他用热情的语调说完上面的话,又高声吟诵道:
人间有诚心,
感天动地泣神灵,
持之人奋进。
纵遇岩铁不足畏,
披荆斩棘向前行。
吟毕,又煽情般地将酒一饮而尽。
这确实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志士类型。他的言语之间充满着一种悲壮,拥有不能简单认为只是些豪言壮语的紧迫感。
因为,他已决心将自己的生命奉献给他所信仰的志士之道。
他说,自己33岁以后,还热心投入到剑道的练习中。
他并不是一般的执著,而是师从于曾在水户任藩士、后成为浪人、其后又在大阪上町开设了剑道指南道场的疯狂的勤皇家岛南也剑客,像少年一样发奋练习。
“说到岛南也老师,我和他的交情也不一般呀。”
听河内介这么说,佐久良东雄兴奋地笑了:
“当然,大人的事情我还是从岛南也老师那里听说的呢。”
“这里还有个难题。”
渡边资政像遇到了非常为难的问题似的,在一旁说出了心里话。
“从现在开始,志士们仍然一如既往地仅仅纠缠于学问,或是停留在口头,这些都是于事无补的。举兵的时刻已经临近……说到举兵,并非只是攘夷。击退外来夷狄之前,首先要肃清国内之夷,以正姿态。此乃佐久良老师的一贯主张。为此,要先开始身心的锻炼……他提出要在此坐摩神社院内开设岛南也老师剑道指南的道场。”
资政刚说到这里,佐久良东雄立刻较起了真。
“我的剑术只是俗界之剑术,所以很让我头疼。我所希望的,是在神灵的院落内练习,否则,就算我练就成了真人,也会在人格方面带有污点。一旦带有污点,就无法与神灵交融,眺望未来时我的眼睛就会被雾遮挡。”
资政从另一个角度回答道:
“这或许是一个理由。但依我看,这其中还有另外一个深层的含意。佐久良老师一定是有在这里设立道场,最终训练出一支将夷狄赶出这个国家的神兵的念头。怎么样,让我说中了吧,佐久良阁下?”
这一回答再次让河内介感到震撼,并深深抓住了他的心。
佐久良东雄泄露出的“举兵”一词,并非针对夷船。这是为消灭人世间所有不平而进行的举兵,而且在他特有的既单纯又过激的方式下,即将进入实施阶段。
此时,河内介不能再沉默了,他赶忙问道:
“近江守大人,那您同意设立这座道场吗?”
“全力以赴。”
资政狡黠地笑道:
“真人告诉我们,那是神的旨意。既然这么说,我当然没有拒绝的口实。”
河内介由此判断,资政已被东雄彻底征服。
实际上,他自己这个时候也已成为东雄体中发射出的神奇电波的俘虏,并处于即将产生反应的最关键时刻。
这个男人的魅力究竟从何而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佐久良东雄一边爽朗地笑着,一边像看出他心中的疑惑似的说道:
“三长老师,这就是诚心的力量呀。今天,从见到老师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向你发射着这种力量呢,怎么样?”
第二天河内介离开大阪时,这些话仍然鲜活地留在他的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