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抵靠在树下,一树之隔的三个少年都没再发出一点声息,生怕惊扰了这一场梦。一场,让人清醒的梦。
赤衣的手在袖中握了又张,张了又握,终于缓缓伸出来,拈了一枚粉红色的甜点放入嘴里,只是那入口的滋味,却苦得碜人,让他连心都苦了起来。
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他一直是那个只知道低头行礼的少年,希望他从来没有抬过头,从来没有看过她。那样,或许就不会被她的笑迷惑,不会被她的认真伤到,不会知道她有那么一个捧在心尖上的人,更不会如此清晰地明了,对她的期待,是没有结果的奢望。
仅仅只是一树之隔,呼吸却离得那么远。
赤衣狠狠咬下嘴里的甜点,要咽下去似乎都那么困难,喉咙紧缩在一起,疼得他眼泪‘嘀嗒嘀嗒’地直落到纱巾上,在浅色的水纹上晕开一点湿印。
“赤衣。”白衣温柔的声音轻轻地叫了他一声。紫衣难得没有挂上无辜的笑容,他也是低着头,闷闷不乐着。三人围坐,空气却那么窒息。
突然一阵青烟冒起,三人边上,又多出一个少年。
金发碧眼的少年粗鲁地伸手从三人中间的小盘子里抢食,飞快地一个接一个滴往嘴里塞。
“青鸟大人?”白衣惊讶地低呼,“您不是在小姐的体内吗?”
青鸟头也不抬,低头拼命地吃,听到白衣的话,手上动作几不可见地顿了一下,咧咧嘴,鼓着腮帮子涩涩道:“在她体内看她和人亲热?我都要疯掉了!”
赤衣猛然抬头,看向那金发的少年,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
他要说什么呢?难道是想问,小姐有没有可能纳侍?
这个问题,即使有教主在后面支持,他都没有把握呢。
青鸟更没有理他。
彼处的两人,一直睡到日影西斜,才恍恍然醒过来。
果儿揉揉眼睛,睁眼一看,天色向晚。若不是她对自己的身体还是了解的,她都要以为自己怀孕了——这么嗜睡。她扯扯嘴角,正要伸个懒腰醒醒神,却发现身旁的少年也睡得正沉,眉上嘴角落着几朵米粒大的淡黄色桂花,肩上和发梢还有三四片飘零的落叶。
果儿伸手过去,小心翼翼地将那些花叶拂掉,想了想,便耐下性子来,等他自己醒。
当太阳完全落到山里,花非影赶来了,乘着暮色,跪在树下:“禀小姐,那些山贼确实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小姐要什么,教里头都能给她弄来,何苦这样去抢一窝小土匪?
果儿也无所谓,靠着她的殷无恨似乎是被马蹄声惊醒,虽然没动,呼吸的频率却变了。果儿也不拆穿,轻轻笑笑:“没关系啊,我无聊而已。”说罢取出马车,让花非影将马牵来套上,然后一把抱起殷无恨。心里暗叹了一下:她果然是大力女超人。
无恨并不重,对她来说,甚至是非常轻的,果儿怀疑自己就要比他重许多。真不知道他平时抱自己时会不会嫌她太重?应该不会的吧?无恨哪里会想这些有的没的。果儿一甩头,甩去脑子里不好的联想。
殷无恨枕在她肩上,静静地睁开眼,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忍不住又贴近几分,轻轻在那如玉粉敷就的肌肤上咬了一口,留下两排浅浅的牙印,然后惊讶地发现她被他这么一咬,连耳根都泛起了嫩嫩的粉红色。
果儿不自在地咳了咳。却不好意思转头去看。她,她还是不习惯这样堂而皇之,众目睽睽之下地亲热呢,可是他咬得那么理所当然,似乎她要去责备都是冤枉了他。
果儿将他放倒马车前面,后来的三个少年在上马车时都不由自主地往她脖子上看了一眼,才低头钻进车内,果儿似乎这才注意到走在最后的青鸟,奇怪地问:“你怎么出来了?”
“哼!”青鸟扭过头去,眼角瞄了她颈上那浅浅的牙印一眼,冷哼了一声,也不回话,直接钻进车内。
果儿不知道,也懒得去探究这些****是怎么了,一手扯过马缰,塞到殷无恨手里。马车晃晃悠悠地朝城中而去。花非影不知从哪弄了个‘气死风’的灯笼,挂到车檐上,微弱的光在渐沉的夜幕中隐隐闪烁。将缀在马车后面高大的女子照得有些模糊。
也不知行了多久,总算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回了城里。莲京的夜晚说不上热闹,却也不显得冷寂。
转眼间,就过了十月,果儿决定在莲京再多住写日子,到她将那小瓶子里的药都吃完了,解决了无恨的身体劣状再说,这里就是莲京,到时有什么疑问要去子午山也方便一些。
马车回了宅子,青鸟死活不愿意回她体内,她也不勉强了,不过只有四间房。本来白衣和紫衣是一起住一间的,现在青鸟想睡的话,只能和赤衣挤一挤了。总不能让他和花非影去睡吧。男女授受不亲啊。
一夜过去。天渐渐地开始冷了,只是莲京再冷也冷不到哪里去。
又是几个月过去。
当果儿从那小瓶子里倒出最后一颗药时,日子已经转到了一月中旬,她看看窗外溜圆的月亮,手里捏着最后一枚药丸子,将小瓶子颠了个个儿,见确实没有东西落下来之后,便一下将那药扔进嘴里。无恨被她打发去做宵夜了,大概还要些时间才会进来吧。
她将小瓷瓶扔到地上,白色的瓷器碎裂,如玉飞溅而起,月光在光滑的细瓷面上反射出朦胧的光晕,像一朵花绽放到极致,又缓缓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