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管理大败局Ⅱ(十周年纪念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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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托普: 十年一觉TOP梦 (5)

2000年前后,托普注资《商务早报》、《蜀报》和《四川文化报》,后相继退出,亏损4300万元。

2001年2月,托普科技在香港创业板上市,开创了第一家A股上市民营企业分拆赴香港挂牌的先河;2004年4月,因重大违规遭停牌。

2002年7月,托普10周年庆典,同时高调宣布“招聘5000名软件工程师”。

2002年8月,报纸发表《托普泡沫》,公开质疑托普的招聘行为及软件园经营不善等问题;11月,宋如华回应:“我现在有银行存款18个亿。”

2003年,大招聘以闹剧收场:银行追债,客户诉讼,股价大跌,各地政府收回软件园部分土地,托普危机全面爆发。

2004年3月,托普软件发布两则公告,宋如华辞去董事长、总裁职务,将所持1800万股股权竟以2元钱的价格转让他人,赴美不归。

2005年5月,中国证监会宣布对宋如华实施“永久性市场禁入”。

【后续故事】

托普系在中国资本市场的彻底落幕是在2007年。该年5月17日,深圳证券交易所发布公告,决定从该月21日起终止托普软件的股票上市。托普系另外一只股票托普科技,在同一天被香港联合证券交易所宣布从18日起摘牌。

出走美国的宋如华定居在洛杉矶地区。他在去美国之前,就通过托普集团收购了OTCBB(场外柜台交易所)上市公司Quixit Inc。托普出资20万美元拥有其80%以上的股权,实现了借壳上市。2005年下半年Quixit Inc公司更名为TOP Group Holding Inc,之后又更名为Soyodo Group Holding Inc,宋如华出任CEO。不过,他在中国股市所积累的财技,似乎在大洋彼岸没有用武之地。

宋如华创办的“书原广场”销售两岸的中文图书,到2007年前后,他已经开了3家网上书店,分别面向上海、旧金山和洛杉矶。在全美,“书原广场”至少还有9家门店,其中洛杉矶4家、旧金山2家,此外,还有芝加哥店、纽约店等。宋如华的目标是在全球建立服务于海外华人社区的服务网,用他自己的话来讲,就是建“北美华人的精神家园”。“书原广场”的网页上也醒目地写着“走近书原,胜似回国”。

宋如华本人似乎已经很难回国了。

【档案存底】

2002年8月的招聘风波后,宋如华在年终的董事局会议上对托普10年进行了反思,其中多为争辩打气之辞,但也不乏检讨的内容。以下文字为摘编部分。标题为著者所加。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CEO”

在这里,我要检讨我自己。

应该说,10年来,我认为自己很宽容,现在我发现其实不尽然。我经常说,不要发牢骚,不要发怨气,但是我还是经常在讲话中发一些牢骚,特别是最近出了些事情之后。我希望自己经常保持一个良好的心态。但事实上,我发现自己还是一个比较普通的人,是一个很一般的人,也可以说是一个“小人物”,而不是一个“大人物”,没有肚子里能撑船的宰相度量。有时甚至为了赌一口气,与大家关系搞得很紧张,当时还觉得自己很英雄,现在看来完全没有必要。一般人也就是为了养家糊口,捧个饭碗,而托普的管理者们却应该为了创立一番事业而工作。如果逞一时之勇,能成什么大事呢?包括我宋如华。我们现在这么多麻烦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是我宋如华带头的,我们高层领导积累起来的。

托普从3个人、5000元钱起家,现在有6000名员工、100亿元资产,这两句话概括了托普的成长,但我们老是提,就害了托普。现在的问题是托普内部之间、内部与外部之间的状态和状况非常差,5000元变成100亿元,是怎么来的?不说清楚,问题也就出来了。

托普这班人,原是穷书生,有了8亿元、10亿元,就会想入非非。当然,成功的投资也不少,问题就在于精打细算考虑得太少,加之心态有问题,以为这些钱都可以用,实际上这些钱是股东的钱,不能随便动……我们这几年太急躁,太冒进。

对托普这一段时间发生的这些事情,我应该做迅速、全面、深刻的检讨:

1.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CEO。我领导的也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公司,是一群小的公司的集合。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也不是一个真正的CEO,只是一群小企业联合会的会长。我们的企业之所以难以做大,关键就在于企业领导人缺乏大胸襟、大智慧和大视野。

2. 在公司内没有起到核心带头作用。

3. 愧对员工们对我的深深理解与各方面的支持。在改革开放初创阶段时发展事业,需要我们付出更多的辛劳。在我这个位置,对自己的要求就应该更高,处在这个位置的人做任何事情一定要非常全面,一定要出于公心,一定要富于进取心,非常有智慧、有头脑、有知识。大家也要出自内心地去反思,处在不同的位置,每个人的责任也是不一样的。

4. 没有履行好社会赋予我们这一代人的责任。

5. 没有以一个“托普人”严格要求自己。

【新新观察】

大学教授出身的宋如华并非对失败毫无警觉。1997年,他专程去看望危机中的巨人集团史玉柱和南德牟其中,试图从他们那里汲取教训;他还专门研究过三株吴炳新的败局案例,认为“巨人和三株之败都是因为不懂资本经营”。然而,在托普的经营中,他在超速扩张和创造概念等方面比史玉柱、牟其中、吴炳新等人有过之而无不及,而其危机处理能力的羸弱也堪有一比。

托普的衰亡,在很大程度上是一个失去控制的案例。宋如华有惊人的创造概念、攫取资源的天赋,可是他却始终没有能够将手中的资源转化为企业的核心竞争力和抗风险力,企业也一直处在外延式的疯狂扩张中。因此,当危机突然降临的时候,庞大而缺乏整合的“商业帝国”——如他自己所说的“一群小的公司的集合”——便会可怕地摇晃,并最终失去了控制。

“我无法控制哥伦比亚”

1959年,哈罗德·杰林被聘用为ITT公司的总裁。在第一次董事见面会上,这位乐观而倔犟的经营奇才便向董事们承诺,他有办法让ITT成为全世界最大的联合企业。

杰林的办法就是收购,收购,再收购。在他的领导下,ITT购买公司就像伊梅尔达买鞋一样上瘾。在以后的10年时间里,杰林一口气在70个国家买下了400家公司,平均每年要买40家,ITT真的在杰林的手里变成了当时世界上最大的、令人畏惧的巨无霸企业。

如何管理好这样的巨型企业,对几乎所有的企业家来说,都是不可思议的,然而在杰林看来却未必。他以旺盛的精力和热情管理着它们,像一只尽职的老母鸡管理一大群嗷嗷待哺的小鸡。在一份年度报告中,他这样描述自己的工作:“每天办公超过10个小时,一年超过200天投身于全世界不同管理层面的管理会议,这些在纽约、布鲁塞尔、香港、布宜诺斯艾利斯召开的会议,决策基于推理而产生——商业推理影响决策的制定,而因为所有决策必须依赖的事实都是存在的,所以作出的决策几乎都是必然的。计划和会议的作用是把推理硬性地推到前面,使它的价值和需要被大家所认同。”

正是依靠这种近乎疯狂的工作热情和以直觉、经验判断为主的“推理式决策”,ITT取得了令人瞠目的成长。公司销售额从杰林上任初始的7亿美元剧增到280亿美元,赢利从2900万美元增长到5.62亿美元,在华尔街股市上,ITT股票的每股赢利从1美元增加到4.20美元。哈罗德·杰林成为全美最具传奇色彩的企业家。《商业周刊》在一篇对他的专访中,直截了当地以“巨大的神话”为标题,称颂他是一个“伟大的传奇综合体”。

1979年,68岁的杰林在一次凯旋式的聚会中辞去董事长职务。然而,可怕的事情很快就在杰林尚未淡远的身影后面发生了。杰林辞职后的第二年,ITT惊报巨额亏损,他的继任者显然无法承受像他一样疯狂的工作方式,ITT大厦发出了吓人的呀呀声响。在以后的10多年里,老杰林无可奈何地目睹这座由他亲手打造并投注终身精力和智慧的帝国是如何江河日下的。1997年,一代商界枭雄哈罗德·杰林在一间酒店里落寞去世。同年,昔日四处侵吞、不可一世的ITT被兼并。

杰林的悲剧,是一个关于控制的故事。任何企业决策都可以被还原为控制,而不同的控制技巧和理念则会产生不同的经营风格。

可口可乐是全球专业化做得最成功的公司之一。它的一位总裁曾经夸过海口:哪怕某一天,可口可乐在全世界的工厂被一夜烧毁,但就凭可口可乐这个品牌,它第二天就能重新站立起来。

说这句话的,是一个叫罗伯特·戈伊祖塔的古巴人。在20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的16年间,正是在他的领导下,可口可乐成功地实现了全球化营销,公司市值从40亿美元增加到1500亿美元——在同时代的企业家中,其创造的增长奇迹或许唯有GE的CEO杰克·韦尔奇可与其媲美。而杰克·韦尔奇还比他多花了4年时间。

在戈伊祖塔上任伊始,他就向董事会承诺:“要积极扩展到那些我们现在还没有进入的产业部门去,只有具有国内增长力的市场才有吸引力。”在再三斟酌之后,戈伊祖塔斥巨资收购了著名的哥伦比亚影业公司。然而,在5年之后,他突然宣布把哥伦比亚影业公司卖给日本索尼公司。

他的这个决定引起了轩然大波。其实,当时哥伦比亚影业公司并没有发生什么危机,它每年出品的影片都还算卖座,而且还向可口可乐贡献可观的利润。但是,戈伊祖塔却有了异于他人的感觉。他在向董事会解释这次出售行为时说,放弃的原因是,“我无法控制哥伦比亚”。

他说,影业公司达不到我们所要求的“每个季度必须有可预见与可靠的稳定收入”,然而,并非娱乐业的利润就不能做到“可预见与可靠”,而是因为一个不懂它的人在经营。不懂,就没有控制感,而没有控制感的经营注定会失败,其区别仅仅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企业决策,特别是资本活动,在很多状态下是很难进行量化判断的,企业家的决策在相当程度上取决于他对市场、公司走向的判断;另外一个很重要的考量依据就是,你对自己的经营行为有没有足够的“控制感”。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再来解读ITT的案例便可以有新的认识。哈罗德·杰林之所以是天才,是因为他确乎能控制住一个由数百家公司组成的大怪物,而他的继任者则不能。

近10多年来,中国商界风云诡谲,每隔一两年便有一些庞大而知名的企业轰然倒地。在《大败局》的众多案例中,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企业家们缺乏现实的控制感和控制艺术大概是最为致命的弱项——仰融无法控制华晨、唐万新无法控制德隆、顾雏军无法控制科龙、宋如华无法控制托普、李经纬和赵新先无法控制他们一手创办的健力宝和三九,等等,一切悲剧都潜伏着惊人一致的逻辑。1981年,当有点口吃的杰克·韦尔奇被任命为GE新总裁后,他跑到洛杉矶附近的一个小城市去拜访当世最伟大的管理学家彼得·德鲁克,他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我怎么控制GE下面的上千家公司?”

一切伟大的治理都是从学习控制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