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伤城(终1)
深秋十月,浓雾笼罩下的北京城早早进入梦乡,路上行人稀少匆匆走过,街面上只有一些夜宵小吃摊还在挂着马灯做买卖,昏暗的煤油灯照映下道边梧桐树斜长黝黑的魅影让人心中发慌,不敢停留。一个青色长衫的中年人脚步沉稳的走过夜宵摊,似乎被炭炉上汤锅里氤氲着的香气吸引迟疑了一下接着调转脚步来到夜宵摊前:“老板,两碗混沌带走。”不一会热气腾腾的小馄饨装满了锡铁长筒饭盒,男人付过钱继续赶路,转过几个街口是一排围栏圈起来的气派西式建筑,门口路灯映出牌匾上的“协和医院”几个大字,男人轻车熟路的沿阶而上,三拐两拐朝护理病房走去,脑中回想起前天和医生的对话:“韩国先生,你太太难产,失血过多,我们正在紧急救治,不过照目前情况来看,大人孩子只能保住一个,你看,,,。”医生胖墩墩的,架着金丝眼镜正在不停用手绢擦着额头渗出的汗水,韩国只觉得喉头发干,不敢相信妻子的欢声笑语仿佛还萦绕耳旁“你是我的玉麟郎,还是我的榆木果呢?怎么有时聪明过人,有时候又是木讷蠢钝呢。”这番感慨妻子每天不厌其烦的说上好几遍,“与君伴,誓相随”,自己总是用这句话回答,往日温馨的画面一闪而过,不待医生问完,韩国稳稳答道:“保大人,”医生正色道:“那我们要马上安排子宫切除手术,也就是说你太太以后就不能生育了,,,。”医生絮絮叨叨连比带划讲下去,韩国茫然点了点头背过身整张脸贴紧墙壁,泪珠滚滚而下。
病室门被轻轻推来,病床上躺着的女人一头秀丽的长发,鹅蛋脸型双颊显出失血过多的苍白,此刻双眼紧闭呼吸急促,双手下意识抓紧被单脸上浮现出惊恐的表情似乎在做着噩梦,韩国眉头一皱走到床前以指代笔在右手手描画几处接着右手掌心向上拇指小指冲天捏了一个手印缓缓贴上女人的额头,贴合的瞬间空气中传来一丝微小的震颤两人身躯齐齐巨震,身形又立刻回复凝重静止。韩国只觉得眼前发黑接着光亮如昼无数五彩光芒在眼前飞逝流走再过片刻眼前景色再变只见狂风怒吼,雪花漫天飞扬,不远处背对着的一名女子长发飞扬踮起脚尖不住向黑黝黝的山谷中眺望,一脸期盼眼神,正是妻子高逢君,韩国用“结印入梦令”进入妻子的梦境,此时却不上前打扰而是默默仔细观察起周围的环境,研究妻子的梦境这有助于了解妻子连续做噩梦的心理原因以便想出应对之策。
纷飞的大雪中传来咯吱吱的脚踩积雪声音,一小一大两个人影在扑面的狂风怒雪中艰难向前出现在高逢君的眼前,这时雪更大了些两人踉踉跄跄互相搀扶着向前看起来颇为吃力,小女孩稚嫩的声音颤声道:“阿爹坚持住,出了山谷那些坏人就追不上了,暖云知道一条密道,,,”话音未落女孩身后脚步声杂乱响起一片黑幽幽的身影浮现出来,似乎就是女孩口中所说的坏人,奇怪的是这群人却不上前围堵拦截,只是随着小女孩的移动而移动。距离始终维持在五六步远,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全场,高大男子看起来受伤颇重,一手捂着小腹一手无力搭在小女孩瘦弱肩膀上勉力向前,突然冷哼一声仰面摔倒,巨大的身躯陷在雪地中任凭小女孩哭喊着拖拉狂拽纹丝不动,人群渐渐围拢过来,小女孩止住哭声挡在她阿爹身前双臂伸展,下巴高高扬起正对人群一言不发,嘎啦一声子弹上膛枪栓拉动,紧接着黑色长筒状物件抵上女孩的额头,虽然从谷口的高逢君这里看不清楚,但从枪栓声判断这无疑是一杆步枪。
没有一声询问和呵斥,持枪扳机上的手指迅速的扣了下去,一声清脆的枪响,高逢君惊恐的闭上双眼害怕看到小女孩血溅当场的一幕。又期待奇迹的发生和英雄的出现来拯救瘦弱的小女孩。刚一睁眼呼的一声黑乎乎的东西迎面撞来再凝神一看正是脸上挂满泪痕的小女孩,下意识伸手去接,在碰触的刹那身体突然隐隐透出白光黯淡苍白半透明般,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小女孩直接穿透了逢君的身体跌落到地上摔晕了过去。按理说在一个人的梦境中自己是作为矛盾的实体出现,是可以在梦中感知和行动与正常人在现实世界中的日常起居生活无异,但刚才的现象太过匪夷所思,无法理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妻子反复做的噩梦,其实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实与自己的至亲有关,无法改变和影响。联想起那份报纸的头条报道,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莫非姐夫真的遇到不测了。又转念想到姐夫有勇有谋,贵为一旅之长,手下三千弟兄,就算抵挡不住敌人进攻退守中苏边境或者潜入密林深处,日军一时半会也奈何不得,但刚才那人的体型身手和姐夫极为相似,让他不敢想又不得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