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大侠也认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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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我跟你说哦,那个二娘好讨厌,说话假,笑声尖,味道又呛人。我讨厌她的大浓妆,讨厌她老母鸡一样的声音,还有、还有……每次站在她身边,都不敢太用力吸气,好怕呛晕了过去。真是奇怪,那么重的脂粉味儿,爹怎么会喜欢呢?你要快点好起来,帮我把她赶出去……我爹说,嫁了人后,丈夫就会保护我,你真的会吗……”自言自语了半天,声音愈来愈轻。

“算了,你这样要怎么保护我呢?还是我保护你差不多。你放心,我不会让假里假气的二娘太靠近你,有机会把你呛晕……”

回来的第一个晚上,他就失眠了。

辗转反侧,脑海里净交错著陈年旧事,方及笄的年岁,稚气未脱的嗓音,单纯直接的表达方式……那是记忆中的她。

她就住在他隔壁,夜里几次起身,推开窗总见著透出房门的光亮。或许,她也极度不适应,正试著接受丈夫归来的事实吧!

两人并没有同宿一房,她很自然就这么安排了,他倒也没表示意见。

即使──孩子都九岁了,即使,他有绝对的立场,去行使丈夫应有的权利,然而,她不想同房,无意与他亲近,他不会勉强。

夫妻,是身分上的,实际上,他们与陌生人没多大差异,他们都需要多些准备,去填补九年的空白。

在这之前,他必须先了解,这个二十四岁的妻子,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以及,这九年当中,他所错过的。

房门被轻敲两下,然后推开,孟心芽端著热水进来。

“早。”他打招呼。

“早。梳洗完,我备了早膳,在偏厅。”

他点头,打理好自己,走出房门。

偏厅里,只有他们一家四口人,她备了白粥,还有几碟小菜,都是他以往惯吃的口味。

“娘,我不爱吃粥,黏糊糊的……”挑食的小女儿抗议。

“不准挑嘴。”母亲冷眼一扫,娃儿委屈兮兮地低下头,闷闷扒著粥。小哥哥用奇怪的眼神偷瞧他,好似他一回来就欺负妹妹,害娘凶她,破坏这个家的平和似的。

他不忍心,放下碗轻抚女儿发丝。“那盼儿想吃什么?”

盼儿偷瞄了哥哥一眼,赶紧摇头。“我吃粥。”

敢情这两只小鬼达成了什么共识?

一来一往落入眼底,他想,昨晚这双小儿女恐怕“聊”了不少“心事”,预备好抵御外敌了。

孩子与他,仍是极度生分呢!

更正确地说──是充满防卫。

用过早膳后,她说要去铺子里处理一些事情。离家九年的丈夫归来第一天,她居然还想著处理生意上的事情,更扯的是,他还不惊讶,口气平和地要她去忙……

他们,从来就不是一对浓情蜜意的夫妻,实在也不需要表现太多的“别后离情”。

他利用这一天,四处走走逛逛。九年当中的变化不算少,府里的仆人走了旧的,来了新的,大半的生面孔,他已经叫不出名字来了,但府里的格局,大致上是不变的。

爹这一生的妻妾不算少,前前后后算起来,少不了十来房吧,都住在西院那头。富贵人家,哪个不是这样呢?

而东院,是主屋,大房的居处,当初住了爹、娘,以及自幼多病的他。娘在他离家的前三年就已辞世,爹也在五年前过往,现在只住了他们一家四口。也好,图了个清静,他知道自己是受不了爹那群妻妻妾妾的纷扰,就像……芽儿说的吧,像老母鸡,聒聒噪噪。

也难怪芽儿对那群妻妾印象要差到极致了,娘亲离世后,妻妾们使尽手段,巴望著能扶正,住进主屋来,都没能如愿,而一介家世平凡,相貌亦不特别惊人的小姑娘,轻而易举就做到了,少不了闲气和几句冷言讽语好受。

更何况,她又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嫁进来──

自晓事以来,身子骨就不甚强健的他,一年到头总少不了一些个大病小病,延请无数大夫也不见成效,愈是年长,身体状况愈是堪忧,甚至有大夫直言,他熬不过十八岁。

连算命师都说,是陆府家大业大、富贵逼人,小幼苗承担不起,折了他的寿……

爹为此忧心不已,尤其纳了数房妾室,偏偏净生女儿,陆家就靠他单丁独苗传承香火,就这样,他成了亲。

一来冲喜,二来,好歹为陆家留下一滴血脉。

这对女方来讲,是极不公平的,他反对过,爹听不进耳,仍是安排他娶了芽儿。

他不以为哪个正常人家的女孩,会心甘情愿嫁来,然后随时准备好守寡。然而,芽儿就是嫁了,还不见一丝委屈,那些个日子,尽心尽力地照顾著他。

她不算美,灵灵净净的大眼,朴实无伪的性情,看得出是生长在平凡纯朴的家庭之中,也大致猜得到她下嫁予他,多半与家庭环境脱不了关系。

人生,不就是如此吗?他有他的无奈,她亦有她的。

即将满十八那年,也许他命不该绝,就如同茶楼里那些说书的所形容的情节,峰回路转,他遇上了命中的贵人,传他武艺,医他病体,离家九年,几度从鬼门关中绕了回来。

如今,能再健健康康站在这里,见他的妻儿,已是恍如隔世。

在当年,那样的弱身病体,其实不该娶妻的。他误了她九年青春,大好年华全虚掷在这守寡似的婚姻中,连她怀孕、临盆、养儿、育儿,都没能陪在身边。

那年,家中修书告知,她有了身孕,并且即将分娩。那时,他多么激动,鬼门关前绕著,硬是不肯踏进去,耳边听著师父故意用著哀声怨调念著:“儿盼严父,祈郎君归来,妾当日夜相思,倚门而盼。望君莫负结发恩义,不胜感激……”

他欣喜,却也心痛,若他就这么走了,他们母子怎么办,她交托到他手中的一生,又该怎么办?她这一辈子,等于是毁了!

他愧她,好多。

可她,还是为他生了祈儿,粉雕玉琢,俊秀伶俐。

昏昏沈沈了月余,终于挣扎著醒来,心头惦念著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师父给他看信,才知道师父全是唬他的,信上只如实述了近况,并承诺她会殷勤持家,等他回来,要他别挂心,好好养病,才不像师父说的那样,悲情又煽情。

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放心,近几年来,甚至只有寥寥几句──“一切安好,勿念。”

很淡,真的很淡了,他甚至不敢去触及,她是否怨他这一类的想法。九年后的今日,他已无法确定,她是否还等著他了……

没有他,她依然独力撑起了家业,教养儿女,她看起来,似乎已不再需要他。

比较意外的是,二娘居然还在府里。他记得那时她对二娘可反感得很,现在由她掌权了,他以为她至少会报个老鼠冤什么的……

就在半个时辰前,回廊上遇著二娘──更正确地说,是她领著一票妻妾们来找他,一人一句,叨叨絮絮哭诉芽儿如何亏待她们,他听得头都痛了。

好吧,是否曾一报宿怨先摆一边,依现下的情况看来,这群女人对她是极度不满,迫切想把她给斗垮,才会在他回来的第一天,就前来哭诉,极力鼓吹他掌起家业,别让她再嚣张下去……

真是片刻安宁日子都不给他过,他家芽儿到底是怎么得罪人的?

“呜呜,我真是命苦,自老爷走后,她就目中无人了,你再晚些回来,这府里我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一刻都待不下去?爹都死五年了,二姨娘。

“这女人心好狠,冷酷又无情,非得拔除所有眼中钉,我可怜的女儿就这样被牺牲,胡乱嫁给马 小斯吃苦受罪,我这个无能的娘亲,救不了她,做不了主啊……她专断霸道得紧……”三姨娘,要专断霸道也得有几分能耐的。

“是啊,我又不会教唆女儿和她争家产,她何苦为难我们……”不会吗?四姨娘,我以为我还算了解你有钱能买人格的性情。

“幸好少爷你回来了,真是苍天有眼啊,你千万不能再任她胡作非为下去了……”需要我提醒你吗?五姨娘,你口中胡作非为又没人性的女人,似乎是我的妻子。

“是啊是啊,回来就好!快快想办法把家产抢回来,否则她夺了权,说不准她哪天连你都不放在眼里了……”

“而且……有些话我们不太好说出口,但咱们是一家人啊,我实在不忍见你被蒙在鼓里。你知道的嘛,一个女人家在外抛头露面,和男人谈生意,总有些不太好听的小言小话。她自己要是知道检点就好,偏偏你不在身边,有些事情,咱们看在眼里,实在也不好管她,多说她两句,没准儿明日就被逐出府了,咱们实在无能为力,管不动她啊……”

这话,是在暗喻芽儿不守妇道?

左一言、右一语,此起彼落,交错著太多声浪,到最后乱哄哄吵成一团,已经分不清楚谁哭诉了什么、谁又告了哪些状。

他揉揉有些疼痛的额角,益发不堪入耳的指控,他实在听不下去了。

“够了!”他沈声一喝,周围瞬间安静下来,一张张嘴止住,微愕地看著他。

他深吸一口气。“各位姨娘的好意,君遥心领了。芽儿是我的妻子,该怎么处理,我们夫妻自会商量,不劳姨娘烦心了。”

“这……我是比较建议休掉她啦,你现在可不比以前了,要娶哪家名门闺秀都不成问题。”不知打哪儿,突然冒出这句话来。

“也是。她那身家上不了什么台面。”大概真的很不会看人脸色,接得相当顺口。

陆君遥面色一沈。

要真论身家,青楼出身的二娘你──更加上不了台面!

他隐忍著,没说出口。

“关于这点,就更不劳诸位姨娘操心了!”一字字清楚沈著地说完,他跨出步伐,走上拱桥,穿过假山,回到东院。

“他好像……生气了耶……”不知哪个姨娘,喃喃低哝了一句。

生气?他?那个说话总是温温的,个性也温温的,从不动怒的陆家大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