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的人选定下来的消息在学校传得沸沸扬扬，云左左的处境当然也因此略有改善。
除了偶尔会有几个同学用挑衅的眼神看着她，不咸不淡地扔下句“就知道你完全没实力，就算靠了爸妈，也还是比不上夏梨优啊”外，她的生活还算正常。
比较意外的是，班主任忽然向她传达了一个消息。
“哎哎？让我去参演校园剧？我不是已经被淘汰了吗？”
云左左激动得差点把嘴里的可乐全喷出来。
淘汰了还能参演，福利还真不错。
班主任自从云左左一举挺进终选后，对她的态度立刻180°大转弯，不但和蔼可亲，就连许多惩罚也能免就免了。
此刻，她就一边抚着云左左的小手，一面语重心长地解释，“一台校园舞台剧需要多少演员啊，你怎么说也是第二名嘛，当然会让你参演啊，也许会是女二号呢。”
云左左立时浮想联翩，女二号？戏份一定也不少。
结果到了舞台剧组才知道，她的戏份的不但不少，而且繁重到每场排练都要到场。
“布景演员在哪里？布景演员在那里？”导演拿着一卷台词本到处召唤。
“来了来了。”云左左汗津津地奔过去。
“第三幕的时候，你要把这个桌子这样摆，椅子这样摆……记住了吗？”
“好的好的。”点头点头。
“还要，这一幕等下会摔一个杯子，你要看准时机把东西都收拾掉，免得下一场的演员踩到受伤啊。”
“知道知道。”
云左左低着头，把一张巨大的布景叠成两折，再叠两折，好像还太大了，于是继续叠，咦？怎么叠不起来？
视线落到角落，一只款式时尚，看起来应该是最新款的百丽皮靴踩在了布景边缘。
“同学，你踩住布景了，让让。”
那只皮靴非但没有离开，反而直接一脚踩了下来，大有还要碾两脚的意思，“哼哼，云左左，没想到你居然在这里当布景啊。”
语气是嘲讽的，态度是傲慢的。
云左左慢慢地抬头，结果看到的却是一张陌生的脸，口红涂得红艳艳的，红得让人如此记忆深刻，完全可以忽略其他所有部位。
“那个，你是谁？”相当纳闷。
“哎呦呦，居然装不认识我，怎么，怕丢脸啊？”红嘴唇趾高气扬。
“不好意思，我是真的不记得你了，你是……同班同学？还是……”
高跟鞋踩在地上，“哼，我是齐艳艳！这次的女三号，我跟你一起进复选的，你不是后台很厉害吗？怎么还会在这里当个小小的布景？”
云左左开始努力回想复选的状况，可悲的是，她那时候完全没有打量过其他选手，在她的印象里除了夏梨优还是夏梨优。
虽然不记得，但总要寒暄的，于是云左左小小声问，“哇，好羡慕你哦，你演女三号？是演后妈吗？”
可这真诚的询问却触及了女三号的玻璃心，的确，一个年方十七的少女居然要去演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女的后妈，还要把嘴唇涂成那么老土的正红色，这个女三号当得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原来还想找个比自己更惨的人欺负欺负，没想到反而被戳中软肋。
“你你你、你给我等着瞧！”小手一甩，后妈泪流满面地跑开了。
“噗……”有人在一边喷笑，“云左左，你可真有意思。”
云左左再次抬起头，再次对上一张相当陌生的脸，这次是个男的，无论长相衣着都看起来十分有型，星味十足。
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单方面认识她的人数激增？
像是意识到云左左莫名的视线，帅哥在她面前蹲下来，“我是卓流，白曜的造型师，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云左左立刻招呼，“你好你好，原来是造型师，怪不得看起来那么有型。”
卓流笑笑，“这算夸奖吗？那我不客气收下了。”
“对了，你怎么会认识我？”造型师也会跟着到学校吗？
“之前女主角决选的时候，是我陪着白曜一块来的。”
“原来是这样。”
卓流“嘿嘿”一笑，“上次我听说，你是白曜的超级粉丝？”
云左左急忙掩面，“啊，连你都知道了啊。”
“这有什么可以害羞的，明明是不错的事啊，白曜才貌双全，样样拿得出手，的确是值得崇拜的偶像。”
“嗯，我崇拜他很久很久了……”
卓流凑近了些，小声耳语道，“告诉你个好消息，最近白曜有个助理有事辞职，正好有个空缺，这可是接近白曜的好机会，你想不想来试一试？”
云左左欣喜过望，“哎哎？助理？”她转念一想，“可我什么经验都没有，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啦，没经验可以慢慢学嘛。如果你有意向的话，我就帮你向经纪人推荐一下。”
云左左激动地星星眼看他，“太好了，你真是个好人，谢谢你啊！”
“举手之劳而已，那我先走了啊。”
卓流说完这句话，就笑笑走开了，之后云左左被导演和几个剧组人员培训得死去又活来，忙得七荤八素，也就把这事置之脑后了。
很快，云左左真正体会到安排她当布景演员的真正目的。
每一场戏的排练，她都必须在旁观摩。
所以无论是导演的指挥、演员的动作还是神态，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前几天，因为戏份最重的男女主角档期排不拢，所以先把几场只有配角的戏先拍了。
虽然那个演后妈的女三号齐艳艳看起来行事嚣张爱没事找事，但她几年的表演课似乎也不是白学的，虽然看得出她并不喜欢这个角色，但依然诠释得十分到位。
一般来说，跨年龄演戏其实要比本色演出难上好几倍，尤其是她这么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要去演一个三十多的美艳少妇。
排练一般都是无妆无道具的，可却依然可以看出她对这个角色是做足了功课的，比如走路的时候注重端庄得体，虽然穿的是牛仔裤，也不忘记她的角色是一个豪门美妇，无论进出门或者改变动作，都会无意识地拉一下裙裾。总之，她每一个行为举止都极符合这个身份。
不知何时出现的莫景然半蹲在她边上，把一罐热乎乎的咖啡塞到云左左怀里，“有什么感想？”
云左左看得眼球都不肯转一下，直说，“演戏可真是一门花心思的事情啊。”
“废话，演戏要是很简单的事，怎么还会需要专门教演戏的艺校？”莫景然笑答。
云左左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莫景然，你不是学导演系的吗？”
莫景然不假思索道，“没错啊，怎么了？”
“那按你的专业角度看，这个后妈还有什么不足的地方？”
他一听就大笑起来，“哎哟，小丫头居然知道要考我了。”
云左左催促他，“还不快说。”
莫景然看了正在表演的女二号一眼，嘴角微扬，“她的基本功不错，形体感觉不错，也能抓住角色的特点。”
云左左抢白道，“那就是没问题咯？”
“当然不是。”他忽然伸出手指，指向十米外的齐艳艳，“扎实的基本功是她的优点，却也是她最大的弊病，无论是声音还是动作，都太过匠气了。”
云左左睁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说她不自然？可话剧这种形式，本来不就是注重将动作夸张化的吗？”
“哟，不错，这个知识点记住了嘛。”莫景然拍拍云左左的膀，之前她花了几天死记硬背的艺术基础知识似乎并没有白费，在观摩别人排练的时候派上了不少用场。
他又道，“虽然话剧的舞台性的确很重要，但还是要注意表演的尺度，既要让距离遥远的观众可以收到你传递的信息，但也不能让别人觉得做作，如何掌握这个尺度其实才是话剧的精髓。像现在，齐艳艳的台词念得就跟演歌剧一样，表情也就太过了，导演估计很快就会和她说这个问题了。”
话音刚落，导演果然招了招手，把齐艳艳叫到了一边谈话。
云左左叹气，“唉，一个舞台剧都有那么多名堂……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学完了……”
莫景然看了她一眼，忽然有些好奇地问道，“左左，如果你是齐艳艳的话，你会怎么改进？”
“唔……”云左左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说道，“话剧的剧本是一开始就定好的吧，不自然的台词估计是不能改了，只能改一些口气吧……”
莫景然点点头，“那动作上怎么改进呢？”
“其实，关于动作吧……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你说。”
云左左微微眯起了眼睛，一边考虑一边道，“洛川的原作和这次修改过的剧本我都看了一遍，我觉得对后妈这个角色的动作表演其实还有点考虑不周。后妈虽然嫁入豪门多年，而且争强好胜，所以涵养啊礼仪举止早就学了个周全，在外人面前的确是看不到一点瑕疵的……”她顿了顿又道，“但再完美的人也总有漏洞的，特别是在她十分厌恶的女主角殷璃面前，肯定不会依然是一副高贵清高的样子吧，总会稍微放松下来，也许也会用在嫁入豪门前比较市井的模样出现，甚至还会有些粗鲁的吧，我觉得在这点可以改进上。”
莫景然怔住了，他原本淡然的眼神微微一动，像是一望无际波涛不惊的湖面忽然砸下了一粒小石头，泛起层层涟漪，神情中忽然多了些别的什么。
她刚才的分析，实在让人震惊。
要说原因，只能说是惊异于她的观察力。
一个新人，在看了一遍剧本，又仅仅看了几天排演，居然就可以注意到连导演和他都没留心的这么细微的表现，这……就是所谓的天赋吗？
莫景然忽然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似乎有一种可以称作“兴奋”的情绪在一秒内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
这种像是发现了一块无人发现的璞玉一般的感觉，似乎感觉那把刻刀已经拿在了他的右手上，马上就能够亲手雕琢它。
如果、如果真的可以亲手将她打磨出来，让她发挥世间无二的光辉……不知道那个高高在上的人会作何感想？
高兴、愤怒还是……震惊？
莫景然忽然将唇角高高展起，如同做出了什么决定一般牢牢地将可乐罐捏在了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