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影子在街间闪跃,在常人无法见到的楼顶几道黑影迅速接近着,感受着那沉稳无比的气息,伊髯皱了皱眉头。
“来了。”他提醒道。
随即女孩闻声扭转右边肩头,一道不可闻的气劲与其擦身而过。
“化气为刃……柳家的人?”她的脸上带着不可思议,“怎么可能。”
“冷静,他们身上并没有气的感觉。”伊髯分析道,“应该只是某种特殊的手段。”
女孩额间闪现一丝水滴,随即松了口气。伊家的符术,柳家的气,秦家的剑意,这一幕她使想起百年前的那场变故。那时候就是这样的,四大家族,合手一起,符术为辅,剑意开路,气法断后,这样一路斩杀才冲出重重包围。
四大家族的联合,攻无不克。
“不知秦时那边怎么样。”女孩撇撇嘴,有些担心。
“秦时在剑意上的修炼是数一数二的,除了老一辈的强者,还没人能战胜他。”伊髯顿了顿,“刚刚那下,他应该是放了水的,否则我也不会活到现在。”
他也很疑惑,那么大的阵势,却并没打算杀他,那是准备做什么?
就像众将士陪着诸葛亮苦等到东风,还没来得及开心,就见人家诸葛就举起扇子扯着嗓子尖叫,说东风来啦,快跑收衣服啦。
何等扯淡。
“现在我们往哪儿走。”女孩说。
“现在”伊髯叹了口气“放我下来。”
女孩的手不可闻地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寒气,她这是有些生气了。
“告诉我。”她的口气不容拒绝。
伊髯抓住女孩的肩头,咬了咬牙,抑制住了那股很不稳定的气息。他靠近女孩的耳垂,尽量用轻的声音说“放我下来,我有办法摆脱他们。”
女孩依然没有动作。
他深吸一口气,从对方背上强行挣脱下来,脚刚落地却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你!”她有些咬牙切齿。
“没事”伊髯摆摆手笑笑“能请过来一下吗,我有个计划,不知道行不行。”
女孩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丝冰冷的气息,却是缓缓凑过来。见状对方依然一脸冷清,伊髯苦笑一声,心想还真是抹不开面子啊,要是真的那么冷冷的话,刚才何必救我呢。
真是个外冷内热的女孩啊,数数他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也就这个刚见过没几面的女孩对他这么好了,既然是为数不多的好意,也能算是朋友了吧。
作为自己仅剩的几个朋友,那就更不能让你涉险了啊。秦时让他参加自己未婚妻的婚礼,享受着仅剩尊严破碎时那宛如败狗的样子,可惜他失败了。他那种拥有了很多东西的人并不懂得那份心情,那份守护的心意。尊严,使命,这些是他活下来的信仰,除了生命之外,他只有这些东西了。
仅剩的,哪怕是散发着酸臭味的东西,也不想丢掉,就那样留着。哪怕守着垃圾,也不想一无所有。
只要有人想动自己最后一块的硬币,怎能不和他玩命?
伊髯眼中闪过一丝锐气,像是柄利器,锋芒毕露。女孩微微垂下的头一颤,像是也感受到那不一样的气息,她仿佛知道了什么,只是略带慌张地抬头。
“我的朋友,最后的东西,我怎能让你涉险。”伊髯笑笑,然后在女孩惊慌的眼神中挥手敲在她的后颈。
“有什么事儿,冲我来就行了。”
柳蓉儿的意识变得模糊,一瞬间的苍白涌现,只是那微笑着的少年的脸仿佛烙印一般,印在其心底。那沉睡的回忆,也像是命中注定般,丝丝的裂纹,破碎开来。
“伊髯哥,我们去哪边看看吧。”小女孩跑着过来,拉着男孩的手一晃一晃的。
“别跑远了,一会你大伯还要来接你的。”男孩皱了皱眉,有些无奈。
“好啦,知道啦,好不容易来一会儿,就去看看嘛。好不好嘛,伊髯哥……”女孩嘟着嘴,有些不满“平时大家又不和你玩,伊爷爷也不怎么喜欢你,肯定很孤独吧。不怕,我带你玩,跟我来,这样你就不会孤独啦。”
男孩一愣,随即摆摆手“……好吧”
“伊髯哥你看,这里好大一个洞……”女孩指指前面的巨大山洞,有些发颤
“嘶,好冷啊。这里的温度似乎比其他地方要低很多呢。”
“嗯,到这里就够了吧,下面感觉很危险。”男孩说。
“不嘛,走走往下面看看。”女孩摆摆手说。
“别……”男孩叹了口气,“算了,穿上我的衣服,别着凉了。”
“嗯……伊髯哥最好了。”女孩嘻嘻一笑。
“啊,好大的怪物,救命啊!”女孩尖叫着,小脸被吓得苍白。
“是冰霜巨蛇,一般只会在极寒之地出现,怎么会在这里……”男孩念道,跑过去将对方迅速拉到自己身后,“欣悦,快跑。”
来自男孩手心的温度让女孩稍稍心安了一些,但她还是惊恐地望着那个巨大的蛇头。
“……不行,伊髯哥,我好怕…”女孩带着哭腔。
“别怕,快跑啊,欣悦”男孩焦急地大喊。
“呜呜呜,不行的,动不了了,伊髯哥救我。”女孩哭了起来,“我好怕……浑身都动不了了,我会死掉吗。”
男孩冲前去,将整个身体挡在女孩面色,“欣悦,欣悦,别怕,伊髯哥会保护你的。”他捡起一根木棍,微弱的光芒在手中闪过,带着巨大的破空声。
三级力量加持!这么小就拥有施展符文的能力,这种天赋,足以用妖怪来形容了!
伊家的天才,符文造诣上妖怪!
“啊,伊髯哥,你别去……你打不过它的。”
蛇头与树枝相触,男孩死死硬撑,咬牙道“我已经将它抵住了,应该能坚持一会儿,快……快去叫爹爹他们……来”
“伊髯哥……”女孩有些愣了。
“快去啊,乖,欣悦听话,我不会有事的。”
“伊髯哥,那……你一定要等我回来。”女孩哭哭啼啼地离开。
“嗯,快去……吧。”男孩点头,手上力道不减。
时间过了十分钟。
“快,就是这里,大伯。伊髯哥就在里面。”女孩的声音再次出现,带这些焦急。
“髯儿,髯儿,你在这里吗,别怕,爹来了。来人啊,给我轰进去,救我儿子。”男子的声音带着颤抖。
在里面,冰面一般的地面上,冰霜蔓延,男孩静静躺在洞穴中央,似乎了无生机。
女孩跑过去将其抱在怀里“呜呜呜,伊髯哥你怎么了,睁开眼睛,我是欣悦啊……呜呜呜伊髯哥。”
“伊髯哥,呜呜呜……醒醒啊,欣悦在这里,我带来大伯来救你了……呜呜,睁开眼睛啊伊髯哥……”
“等等!还有呼吸!”有人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将少主放到担架上,用几张治疗符文先稳住生命体征。”
“小欣悦,别哭了,髯儿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男子一脸苍白,有些无力地安慰着。
“……都是蓉儿不好,一定要拉伊髯哥来这里……如果不是我,伊髯哥也不会这样了……”女孩抹了抹眼泪断断续续说,“都是欣悦的错。……如果伊髯哥出了什么事……欣悦该怎么办。”
房间中,众人围在一起,目不转睛盯着床上那道瘦小的身影。
“咳咳咳……”那身影轻声咳嗽起来。
“伊儿,你怎么样?”男子一步上前,连忙问道。
“爹……”那身影笑了笑,正是男孩,随即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抬头,“欣悦呢……她……怎么样了?有没有事?”
“她…没事。”男子顿了顿,没在多说话。
“娘?你怎么也来了……”男孩一愣,“爷爷……姑妈,大家怎么都来了……”他一笑,有些紧张“哈哈,出了什么事儿吗?”
“潇,你和伊儿……说罢。”老人叹了口气,竟是转过身去。
“好……”男子低声应道。
“怎么了,是我闯了大祸吗”。男孩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安。
“孩子……不是你闯了祸……你没有错,做的很好。保护了自己想保护的人”男子勉强地笑了笑,随即有些苦涩地说,“但……过久的寒冷侵蚀下,影响了……你的大脑,导致你现在有点不舒服。”
“不舒服而已,伊儿会忍的,爹爹不用担心的。”男孩松了口气。
“还有……”男子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爹爹,有事就说啊,是打针吗?伊儿不怕的。”男孩自信满满。
男子一愣,竟是有些眼泪快要流落而出,他强行让自己声音显得正常一点,还是有着说不出的怪异。
“伊儿……这件事不怪你,都是爹的错,爹不该放任你一人行动,这个地方本就危险……那条畜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强行侵入你的灵脉……吸取灵力”
“……巨大的实力差距下,只是瞬间便让你的灵力枯竭……失去了所有灵力的符师,导致符术师的灵根动摇……“
“你的灵根,没有了。”
在所有人悲痛的目光扫过,男孩一点一点地睁大了眼睛,阳光落在他的眼底,竟反射不出丝毫的光亮。
宛若死寂。
父亲的话还在耳边环绕,一遍又一遍,钻心的刺痛。
“你不能当符师了…”
那一年,伊家之天骄之子,本身怀双世之灵根,短短六岁就能催动三级符术,提前开启灵眼,灵慧增长迅速,万年不遇的奇才,因其遭遇意外,灵根被近乎化灵的冰霜之蛇吞噬,潜力到此止步。
现已成废人。
同样也是那一年,柳家与伊家来往不再密切,原因未知。
“对不起……”女孩哽咽着,泪水悄然滑落。她躺在一辆黑色的出租之中,周身被行李包裹住,显然是伊髯将她好好的藏了起来。
那个人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会把事情考虑得很周到。确认自己不会有什么落下的地方才肯放心。正如那个时候,他脱去外套,轻轻地盖在她身上一般。
那股温暖,直到现在都挥之不去。
而她的眉心处,一张白色的符纸静静粘在上面,散发着令人安静的味道。不出意外的话,这妮子恐怕没几个小时是无法醒来的。
而在不远之处的街口,站在来往之处的人群,少年站在红路灯下,表情淡淡的。既像是胜券在握,又像是绝处逢生,但无论哪一种境地,他现在的表情都像极了野兽,带着疯狂地味道。
“故意废掉我的行动力,逼得柳家之人现身,再将众人引开。为达到目的还不妄演一场戏……”伊髯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显得有些诡异,“费这么多的周章,秦时,我倒要看看,你要干什么。”
虽然大部分想通了,但还有些东西不通。
“他是怎么知道柳家之人会保下我这个废人的呢?在场情况通晓的人只有三个,我,秦时,她。那么还有谁呢……”
“叶家……二叔!?”
“怪不得那么久没有赶来……哈哈”伊髯轻轻地笑。“看来柳家之中也并不像表面那么安分呢……”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
“对于柳家,秦家来说,我到底有什么值得两家一齐合作去争夺的呢?”
这是他最大的疑惑,从踏入盛升酒店内厅那一刻起,他就感觉到不对劲。在场之人无不优雅地握着酒杯,挂着笑容,对着他友好的笑。除了那位贵妇,与叶理之外,竟然无人对他嘲讽。
这并不正常。
他一直站在墙角悄悄地喝着酒,并不是为了掩饰什么行踪,也不是为了什么低调,而是在环形的内厅之中,能放眼望去所有人举动的地方,只有角落。在那里,他一边喝着酒,一边冷冷观察着他们。
来参加婚礼之人,虽都是顶尖势力的头头,他们来自不同的组织,不同的地方,却都有一个相同特点……他们只身前往,并没有带上那些真正支撑着是势力不倒的强者,而来的只是写表面上的头领。
真正支撑着势力的那些强者,他小时候在伊家聚会上看见过,坐在宴客席上,捧着酒杯,连笑容都不敢放肆。那种压抑着的感觉,衬托着一种强大……权力与力量。
“所以,只是设局吗。”伊髯眼中闪过寒光,视线落在人群中缓缓向他包抄过来的几人身上。
“总感觉……天下大乱啊。”伊髯舔了舔舌头,一跃而起,数十丈符纸在手中焚烧。硕大无比强横的气势从他体内一点点散发出来,顷刻间,竟压住了对方几位强者一头。
“目标是我的话,就跟过来吧。”他闪进小巷,动作顺滑地就像一条鱼,几个脚尖在墙面轻点,又消失在巷子尽头。
伊髯燃烧了所有的符文,他这下是孤注一掷,像个疯狂的赌徒,将所有的筹码都推到了桌面上,口袋中不留一张回家的车票。
Show hand!
那种豪气,令他好像突然换了一个人似的,带着张扬的霸气,犹如被点燃的火堆,猛然燃烧起来。
人群中几人对视一眼,皆是有些惊异。得到的情报显示,这位少主从来都是一个冷静,沉着的主儿。所以他们才慢条斯理地追赶着对方,等着他们的精疲力尽,如果要是把他们逼急了,那反而达不到目的了。
按照一般情况来说,应该会如计划一样,把他们的猎物慢慢逼近目的地。接着狠狠压下他们临死反驳,最后顺利拿到自己的东西。
他们就应该像追赶着鹿群的猎人,从容,淡然就行了。
可谁能想到这条鹿并不是那种乖乖的鹿,见到刀就后退,见血就嚎叫。这条鹿竟然转身了,气势汹汹地盯着追赶着他们的猎人,完全没有让路的意思。
这种场面,一时分不清谁才是猎人,谁才是猎物了。
“仅凭几张符纸就有这么大的底气吗,有点托大了啊,小家伙。”
“不过那种眼神,呵呵,倒是有意思……”
“他使用的是师级符纸,毫无灵根的人不可能炼制出来这种等级的符纸,哪怕有阵法加持也不行,应该是伊家其他的炼制的,他的父亲,或者他的爷爷。”
“终归只是一次性的东西罢了,走吧,还怕了不成?”
“嘿嘿,我倒要看看,传说中正品的伊家符术之造诣与我这复制品,谁能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