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绕音的大厅响起一首《Windfall》,节奏感极强,电音不止。
家长们面面相觑“到底出什么事了!?酒店负责人呢。”穿西装的中年男子小跑过去,点头说了些什么,就看见他带着一伙儿人离开了。
“搞什么呢……”叶叶有些疑惑。
“可能是工作人员的失误吧,应该一会儿就好了,放心吧。”一位伴娘安慰她。
“……希望吧”叶叶笑了笑,目光移到一旁的桌面上顿时愣住了
“咦?戒指刚才不是在这儿的吗,怎么不见了。”
“不会吧,是不是放在其他地方去了。”
“不可能的。”她很肯定,刚才过来的时候她放在这里了,现在却不见了。
她上下看了看,却见已经回来的少年靠在墙边静静地喝着酒,表情淡淡的。
她的脑中好像有什么接通了,顿时恍然大悟。
“看来找不到的了……”
“为什么!?那可是结婚戒指啊,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啊!小姐。”
“我说你能不叫我小姐吗?”叶叶捂着头,有些头疼。
过了一会儿,酒店负责人面色不定地回来了,也没解释什么,只是站在一旁,像是吓坏了。
好在音乐停止了,而且在场毕竟是社会上层的人物,还能保持冷静,大厅中的人们对此议论渐渐停了下来。完全没人知道在刚才控制室外的那副恐怖的场景,鲜血汇成河一般的地狱。
而这时,门外走来一人,步伐稳健有力,面孔泛着淡淡的笑容。
“是秦家主。”
有人认出了来人。
“秦家主,祝贺大喜啊”所有人都举杯向秦家主示意。
秦时停下脚步,淡笑一下,若有若无的一股威势笼罩了大厅,他一进入便成为了大厅视线的最中央,权力的交汇处。
在四大家族之首的伊家倒塌后,以前排在第三的秦家借着这个机会吞并其剩余的产业,一跃而起成为能和柳家对抗的存在。
叶家则还是老样子,经历了百年前的那场变故之后,一蹶不振,所以如今才落到和秦家联姻的下场。现在便形成了秦柳两家对抗的局面,在两家都既不对付的情况下,对于那些处于中上势力的家族来说,两边的的人都必须巴结,千万不能得罪。
秦时招了招手,轻笑一声“大家百忙之中抽空参加犬子的婚礼,秦某脸上有光了。”
“不敢当,不敢当。”其他人连忙举酒回敬道“秦家主言重了,既然是秦少主的婚礼,我们是必然要给面子的。只是人大马粗的也没带什么厚礼,酒请见谅了,哈哈。”
一群老家伙又寒碜了一阵,
角落的马尾少女终于抬起头来,打望着那个人,这是她进门以来第一次认真地观察着每个人,随着她的认真,身旁也涌现起一股剑芒般的气势将那股淡淡的威势驱散了不少。
“嗯?”秦时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按岁数来算他应该是个老人,古暮之年,可时间似乎没在他身上留下痕迹,笔直的腰杆犹如年轻人般充满力量。脸庞的轮廓像刀锋一般锐利,他抬脚走过来,就像一柄剑切开了人群。
但仔细观察他的面容就会发现,皱纹就像一道道沟壑般刻在他的眼角,皮肤就像风干的树皮,枯黄。
其实他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年轻,他已经很老了。
这是一个连时间都能战胜的人。
少女收回目光,撇了撇嘴“麻烦要来了。”
伊髯摆弄自己的指骨,那里现在疼得令人发怂,连酒杯都拿不稳。他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叠符纸。小心翼翼取出一张后放在手背,低声念叨着什么。
随着他的动作,符纸中涌出星星点点融进他的指骨缝间,疯狂地修补着损坏的血肉组织。
连二级的治疗术都没办法直接使用,正如传闻所说,他的确是毫无灵根,天生废材。
“为什么要来这里。”少女淡淡开口,却不知道在和谁说话。
伊髯愣了一下:“伊家祖地。”
“那地方有什么用?”女孩眉毛一挑,对这个答案有些不满。
“不知道。”
他只记得那一夜,爆炸声轰然响起之后,满身是血的父亲冲进房间,胸口有一处大大的血洞,他从中看到一只破损的心脏缓缓动荡着。
他吓坏了,一个劲问父亲怎么了,但一向和蔼的父亲粗暴地推开了他,向他咆哮着说。
髯儿,守住……这个地方,你要好好的……
此生不求你能重新崛起家族,也不期望你去复仇,但作为一个父亲,我觉得,至少你要……好好地活着!
内脏的碎末随着父亲的说话从他口中流下来,染红了他身上那一件永不会脏的衬衫。随后他将自己儿子蛮狠地被推进了密道之中……
等伊髯出来的时候,一切都变了,大家都已经不见了。
父亲的烟斗慌乱地掉落在地上,母亲的木梳倒在镜子前,甚至他们的床铺还保持着余温。
“他们怎么知道你会在意那种东西。”
“可能不是我在意那种东西”伊髯语气微微加重,顿了顿“……而是他们想要那东西。”
他低着头,拳头不动声色握紧,眼中闪过一些灰色的光芒。
“真是恶心。”
秦时该不愧是秦家之主,举着酒杯和各处势力打打交道,对于强大的势力不会太恭敬,对弱小的实力也不会太忽略,显得十分圆滑。
反正能进内厅的势力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就是了,因为这场婚宴就像一个筛选器,所有人排在里面都被筛选了一次。
普通的人在街道上的做着自己事,为吃穿住行奔波闹累。小有成就的企业家们在外厅联谊,苦心积虑地想找出一丝往上爬的机遇。越接近权利顶端,越处之淡然。
不过有个人除外……那个被称之为落魄家族少主的孩子,伊髯。他顶多算个被强行牵进来等着给众人寻乐表演的小丑。这样的东西上不得台面,更别说顶端。
而那些所谓的顶端,手握权利权杖的人,端着酒杯,谈笑风生,在敬畏的目光之中安然走进内厅。他们都是来参加秦家的婚礼,一个一个排着队走进来,就像古代臣子们觐见一样,秦时享受着这种感觉。
应酬得差不多的秦时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呵呵一笑问道
“伊髯在吗?”
随着他的这句话,大厅之中仿佛陷入冰窖,优雅的人群们突然不笑了。在鸦雀无声的氛围之下,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转向一个方向。
视线交汇处,少年缓缓地抬头,声音略带嘶哑
“我在。”
女孩看了看背在伊髯背后的手,被在背后的指尖有些发白,她犹豫了一下吗,然后把视线投向了别处。
“你一个人来的吗?”老人笑得给人和蔼可亲的感觉。
“嗯”
他笑得更深了“那真是太好了。对了,一会儿还有跳舞的交际活动,我看你这么孤僻也不太好。干脆趁这个机会去和那些小辈交几个朋友吧。”
伊髯皱了皱眉,他没听说过结婚还要跳舞的。和那几个小辈交朋友,谁会和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废物交朋友,这摆明是要难堪他了。
一旁的几个穿戴精致年轻人也听懂了他的意思,当下便是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其中有一人笑道
“秦爷爷过笑了,伊兄这样的大家族嫡系子孙怎么会看得起我们这样的出身呢。”
明显的嘲讽语气,大厅中的人们一愣,随即都低声笑了起来。
伊髯的目光从他们一个一个面上扫过去,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的确如此。不是什么样的烂番薯臭鸟蛋都有资格交朋友的。”他转过头,盯着那个年轻人“你想试试?”
那人一股火直冲而上,他恼羞成怒,“你怎么……”
忽然对上伊髯的眼睛,却是一愣,下一秒,然后刺骨寒冷便将他疯狂包裹,像一柄剑刺中眼睛,他如坠黑暗。
此时,面前的少年,面色平静如水,但不知为何,他却能从中感到隐藏着的巨浪般的情绪。
那人踌躇着,强压住心中那抹不安,指着伊髯道“即使是大家族,伊兄也不用这么狗眼看人低吧。更何况,现在你真的还指望着伊家是大家族吗,不,这说法不对。我应该说,是不是还存在着名叫伊家的家族呢。”
“真是装腔作势!”
伊髯眯了眯眼“我从来不把狗看高,你不用张牙舞爪的,虚张声势。别怕,有胆子就放马过来,只是我想提醒你一声——你亲眼见到伊家倒下了吗。”
“被别人当枪使还浑然不知,简直愚蠢至极。”
“你!……好……好极了”那人面色一白,随即冷笑一声
“那么伊家家主,伊爷爷今天呢,他怎么没来现场。”
他大声质问着,眉宇间的嚣张跋扈必露无疑,这才是他真正的态度,面对一个落魄之人……既然你手中握有武器,那又有什么理由不去踩他两脚呢?
只是这个落魄之人,就是那么好踩的吗…廋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伊家落魄了,但其威严也不是几个垃圾可以触犯的!
“你没有资格叫他爷爷,你不配当他孙子。”伊髯冷笑一声,“他的事,你还管不着。”
“你!……”见到对方竟然比他还张狂,那人气极,像是吞了几十吨炸药一般,面色涨红起来。
他回头看着了家族的人,渴望得到帮助,却只看到家族的老人们优雅地站在那儿,眼神遥远而复杂。
没有要帮助他的意思,哪怕他是为了本族的利益而出头。莫名奇妙的恐惧绕上心头,他就像是突然被抛弃了,家族根本不在意他的死活!
至始至终,他都只是一个按着秦时的话在做跳梁小丑。所有人都知道这点,却没有一个人提醒他,只是用漠然的神情看着他,漠然得仿佛淡去了感情。
“好啦,好啦,吵什么吵,这里可是举办婚礼地方。”
“夜寻你也真是的,怎么这么没个分寸,可别跟个以后没人教,没人养的孩子一样。”终究还是有人当了和事佬。
众目睽睽之下,夜寻退了几步,低着头不再言语,像是被什么震惊到了。
“行了,大家都回到座位吧,婚礼就要开始了。”
秦时笑眯眯说道,语气像是并未察觉到两人的针锋相对。从刚开始他就一直在笑着旁观,哪怕是双方即将冲突起来,他也毫不动色,完全没有插手的意思。
这般的无视,实在有点不正常。
夜寻的父亲,有一丝不妙的感觉,出声制止了自己的儿子。为了不得罪秦时,他还故意用了一个明显的嘲讽去攻击伊髯。
秦时他似乎是想要故意激怒那个孩子,为什么?为了看到他那副不甘又无能为力的表情吗,不对,秦时不是这样自负的人,他的野心绝不止于此!
夜寻转头看向伊髯,那个少年此时已经坐在了座位上。他的位置被安排在第一排的中央,也就是最靠近新郎新娘的地方。
他微垂着眸子,看着前方,似乎是在看新郎新娘,又似乎是在看他们身后的秦时。眼神中一片混沌,犹如最为阴沉的野兽一般,但在惊人气势中心,却又清明至极的逻辑。
他心里一惊,终于注意到,这才不是孩子之间的斗气。刚刚和夜寻争吵的,是一只还未长出爪牙的凶狠野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