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滢看着女儿火红的身影,眸光沉了沉,低头往外走。
大厅里远比这后院热闹非凡,老爷并十六岁年轻貌美的老夫人坐在上首位置,老爷的龙钟老和老老夫人的国色天香都让众人看得心惊肉跳,直盯盯的拨不开目光。
南宫明穿一身玄黑的袍子,远远的看着大厅里的情形,脸色越来越黑。
小厮高声在门外喊,“华老爷华夫人到……”
管家领着两位亲家进门,看到坐在那里的人时也先吓了一跳,原来三夫人进门早,加上是芷兰小姐的生母,今天的婚礼理应她来主持,可是他们二人千算万算算破了头也没算到是现在这个情景,一时间都愣在那里,也忘了打招呼。
最后,还是南宫老爷先开了口,也不用用人掺扶,自己起身拱手先道:“一直听闻亲家诸多繁忙,今天小女大喜之日,你们能赏光真是不甚荣幸?”
风月跟着起身。对他们二人微点了点头。
华老爷在看到她那冷漠的眼神时猝然回过神来,知自己失态,忙上前道:“亲家嫁女儿,哪有不来之礼,快请坐。”
华夫人微笑着朝她福了福身,有意无意的看向一旁的风月。
风月笑吟吟看着她,嘴解若有似无的笑意看得她心惊,低下头退到一旁,用人引着他们在一旁的位置上坐下,风月也退回到自己的位置。
她从容不迫的样子仿佛完全不在乎别的人目光,华夫人朝厅下看了一眼,只一眼,便觉出这当中众人目光的嘲讽,玩笑,以及深深埋藏在笑容下的鄙夷,可是她好像完全看不见一样,想到这里,心中一片哂然。
侯府的公子在众人的簇拥走进来,拜过堂上二老之后便站在那里等着新娘子进来,媒人扶着芷兰走到正房,还没进屋,声音先到,“新娘子到。”
到此时,一直在屋子里嘈杂的声音才算安静下来,大家屏怎看向门口款款进来的火红人影,侯少爷接了媒人递来的大红喜结,牵着新娘子进了房,三夫人也走进来,目光故意不去看堂上的人,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刚好与华夫人相对,抬头看到华夫人讨好的笑,她礼貌性的回了一笑,便转头看向了别处。
华夫人拉拉一旁的华老爷,低声道:“都说风月在这里地位被三夫人压得很低,怎么今天这样的场面,风月却坐在了上面,而三夫人却被冷漠了下来。”
华老爷沉着脸冷哼一声,斥她道:“安静会。”
华夫人没趣的闭了嘴。
“新郎新娘拜见高堂。”
依着执事的提示,一对新人分别参见拜别过堂上各位父母宗亲,然后被送上花轿。
三夫人远远的跟在女儿身后,眸子里透出些许伤感。
老爷强撑着坐了一会,烟劲也就过了,显出疲劳来,风月体帖的道:“老爷累了,让妾身送您回房罢。”
南宫老爷摆摆手,转身看着华老爷夫妇,“不用了,让他们来就行,你父母难得来一次,你带去自己房里好好说一会话罢。”
风月抬眸看一眼他们,没有哼声。
老爷跟华老爷点头打过招呼,让张婶扶着回房去了。
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这次再见难免有些尴尬,三人对望,越发的没意思,风月抬手扶了扶髻,叫来帖身的丫鬟,“亲家老爷夫人一天也辛苦了,让她先带你们去用些粗茶便饭,我先回房了。”
说着,就转身走了。
留着华老爷夫人二人面面相覤,难堪的站在那里,娟儿陪着小心上前,“老爷夫人,这边请。”
“她怎么这样……”当着丫头也不好说什么,华夫人气得脸上通红,拉着老爷就往外走,“别说不是亲生的,好歹我们收留过她,她现在拿我们跟仇人似的,也不想想她有今天都是靠谁呀。”
华老爷压低声音道:“算了,我还有话要跟她说呢。”
说罢,转身对用人道:“饭就不用了,我有话要跟你们老夫人说,麻烦带路。”
娟儿迟疑着,心中计较了一翻才带他们往正院去。
风月这次在婚礼上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老爷的态度显然分明,她在家里的地位也很清楚了,半天之间,正院里的的奴才也跟着变了态度,对老夫人态度殷勤,不等吩咐就将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有话直管进房回话,再也不去三房院里。
娟儿带着亲家老爷进了院,几个用人忙行礼,“见过亲家老爷。”
“免礼,免礼。”华夫人笑着道,虽然刚才惹了一肚子气,可是在南宫里受到这样的礼遇,她还是有些受用的。
娟儿走到房口,先不进去,而是站在门外禀道:“老夫人,亲家老爷夫人来看老夫人了。”
风月刚回来,吩咐用人添了炉子里的香,脱了外袍侧身躺在榻上休息,听见通禀声,眼也不睁,“进来罢。”
华老爷进了房,看到她背对着门口躺在那里,一时尴尬。
娟儿带了人进来就退出去了。
华老爷跟华夫人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还是华夫人忍不住道:“别人家的女儿飞上枝头变凤凰也没见不理爹娘的,你倒好,还没变成凤凰呢就先不理人了,我就想不通了,我跟老爷到底哪里对不住你,现在满城里提起来哪个不羡慕你,你就那么不甘心吗?”
风月冷笑,抬了眸道:“华夫人这是什么话?风月哪敢在您二老面前摆谱端架子。”
她坐起身,对他二人抬抬手,“坐罢。”
华夫人冷哼一声没再说话,华老爷道:“知道你烦,我只说几句,上次你病了,我跟你舅母本来要过来看的,只是因为碧芸来看了,我们就算了,后来知道你已好,了,我们就放心了。”
他顿了顿,看看四周陈设道:“本来还担心你在这里过得不好,今天见是这样我们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你交待去给养父母上坟的事我也早就派人去办了,你放心好了。”
风月漠然听着这些,末了冷笑,“劳华老爷惦记着,风月不过是凭一点点运气没死罢了。”
赫然听到死字,华夫人变了脸色,“你现在又不是不好,说话夹枪带棒的做什么?”
风月抬眸睇她一眼,嘴角笑意更浓,“舅母现在有一位做王妃的女儿自然是谁都不放在眼里。”
“我可没这个意思,知道你现在不可同日而语,我们也都得巴结着你。”
“不必,我也不能带给夫人什么好处,家里生意上的事我一个也做不得主。”
华夫人被她噎得哑口无言,一劲喘着粗气,指着她说不出话,华老爷道:“算了,是我们对不起她。”
听到这里,风月脸上神色变了变,猝然低下头,搁在扶手上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华老爷道:“好了,不打扰你了,我跟你舅母就先回去了。”
“不送。”
华老爷最后看了她一眼,拉着不服输的夫人走了。
娟儿代她将她们送到门口,返回房里看到老夫人一语不发坐一窗边,手里仍是那副宫阁绣卷,她上前道“老夫人,亲家老爷已经走了。”
“知道了。”她冷声道,眼也不抬。
娟儿默默站了一会,转身要出去时,她却开了口,“你知道秋喜现在在哪吗?”
娟儿沉默了一会道:“奴婢不太清楚。”
风月不语,慢慢转身看着她,目光如水沉静,虽然这样,可是娟儿却觉得像是被她看穿了一样,浑身不舒服,低下头道:“老夫人,奴婢真的不知道。”
“你今年多大了?”她改口问道,神色淡淡的转动着手上的戒指,娟儿被她弄得莫明奇妙,提心吊胆的回道:“十九了。”
“来府里多少年了?”
“七八年了。”
“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有一位七十多岁的老父亲,还有两个哥哥。”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从椅上站起身,“十九岁还不算太大,现在回去让家人给你找一门好亲应该还来得及。”
娟儿惶恐的看着她,扑通跪倒,“老夫人,求老夫人给奴婢一条活路罢,家里就是因为养不起我才把我卖进府里,如果真的有办法也不会卖女儿。”
风月冷笑着道:“让你出去又不要你的赎身钱,你干嘛不回去?”
娟儿带着哭腔道:“老夫人就别逼奴婢了,奴婢告诉你就是了。”
风月这才笑了,将她拉到身边,“娟儿,你是个好人,我也想将你留在身边长长久久的服侍我。”
“奴婢谢老夫人。”
南宫府一共有一百零八间房,从前院到后院隔着数道高墙,各个院之间连贯汇通,只有几房大的住的是独院,有自己的下人房。
风月带着丫鬟从正房出来,绕过纷乱的前院,直接去了后院,路过一个小院的时候,她看到一个正弯着腰在井边打水的女人,今天本来事多,各房的用人都调到前用使唤了,可是她却显得十分轻闲,不禁驻足多看了几眼。
娟儿道:“老夫人看什么呢?”
“她是谁?”
娟儿朝她看的方向看了一眼,笑着道:“她呀!也是缘份罢!竟然让老夫人见到了。”
她笑了笑,接着道:“她就是未聘老夫人之前买的那个女人。”
闻言,风月心中互咯噔跳了一下,不禁朝那人多看了几眼,半年前那个当街被打的红衣女子,当时她还以为是南宫家欺强凌弱,后来才知道是她骗婚,想到这些,不禁心中感触。
“她现在在府里做什么?”
“做些粗活,反正收了府里的银子又逃跑,少爷留她一条命就不错了,放她安然回去是不可能了。”
风月不说话,朝那边走了过去,看到有人来,女子显得十分惊慌,放下水桶躲到一棵树后,凌乱的发丝下,惊惶的眼神看着过来的两个人。
风月走到她面前,定定的看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娟儿代她答道:“她名**红。”
风月低头笑了笑,叹口气道:“你还记得我吗?”
春红摇摇头,瑟缩的样子惹人生怜,风月淡淡看着她,伸手替她将脸旁的发丝拨到一旁,“你该记得我的,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沦落进南宫里做老夫人。”
闻言,她才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是南宫家的老夫人,春红吓得立刻跪倒,“老夫人,奴婢有眼不识泰山,请老夫人饶命。”
风月冷笑着收回手,“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也不会吃了你。”
“老夫人……”
她转身往回走,对娟儿道:“看她模样长得不坏,放在后院太可惜了,正好秋喜走了,就让她到前院服侍我罢。”
娟儿怔愣在站在原地,忘了跟过去,直到她走出去老远才回过神来,“是,老夫人。”
秋喜自从得了老爷的吩咐后,暂时被安排在后院一处独院里,吃住有用人服侍着,平时只做些轻巧的针线女红,也都是为了自己的嫁妆,别的活一概不让她做了,本来在这里不指望有谁来看她的,突然听到外头禀报老夫人道。她还有点不敢相信,出了门,看到站在阳光下的清丽身影时才不得不信,高兴的跑下台阶,“老夫人,奴婢见过老夫人。”
她福身行礼,风月微笑的看着她,“起来罢,走时一句话都没有,害我担心你。”
对于这个陪伴她度过半年痛苦时光的丫头他还是有点感情的,秋喜亲昵的上来掺着她的手臂道:“奴婢也很突然。”
她转身朝娟儿道:“有娟儿服侍着奴婢走得很安心。”
风月笑了笑不语,秋喜扶着她进了房,亲自沏了好茶端上去,“老夫人最近好吗?其实奴婢也想过去看望老夫人的,只是老爷看得紧,这院门都出不去一步。”
“我都知道啦。”风月道,转身看着屋子里的摆设,“这里就是你以后的住处吗?”
秋喜摇摇头,“不是罢,只是暂时的,等别院装修好了就搬到那边去了,少爷还没娶正妻,想必老爷是想等少爷正式娶妻时才搬的。”
现在面对她,她还是有些尴尬的,一直低着头红着脸,看出她的窘迫,风月笑着道:“怎么?不先叫我一声娘?”
秋喜捂着脸道:“老夫人,连您也打趣奴婢。”
风月笑笑不语,转身对娟儿道:“你先出去一会,我有事要跟她说。”
娟儿福身退下,为他们带上房门,看着眼前的秋喜,确实跟从前不同了,她已经换上了绸缎衣服,一应东西也都按主子的来,只是从来的奴才心性不变,见人就低头,说话也奴婢长奴婢短的。
风月盯着她看了一会道:“老爷既挑了你,自然是你有过人之处,以后也不必见人就低头,你要时时记得自己是主子。”
“谢老夫人教诲,奴婢记住了。”
风月笑了笑,接着道:“现在府里就你跟我熟一点,现在他们还要把你弄走了,以后再没有人跟我说实话了,府里的事我也大概这辈子都别指望弄清楚了。”
她说得惆怅,忍不住叹了口气。
秋喜担忧的看着她,“老夫人,奴婢听说老夫人现在已经被老爷认可了,怎么还有什么烦心的?”
风月叹了口气不语。
秋喜急的道:“老夫人,您说出来,只要奴婢能做的一定尽量替老夫人做,以此还老夫人栽培的恩情。”
风月拉过她的手,在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其实也没什么事,是我多心了,府里燕君小姐是个聋哑,而后院被符咒阵压的亡灵,住在这个府里,总不见得连这点小事都不知道。”
秋喜脸上神色动容,为难的看着她,“我知道老夫人疑惑,只是这些事情是府里的忌讳,您还是不知道的好。”
闻言,风月放开她的手,“我只是说说,其实也就是有时候想起来郁闷罢了,知不知道,反正我也不算是这个家的人,不知道也无防。”
“老夫人……”
“行了,看你在这里很好我就放心了,我走了,你好生歇着罢,等到圆房那天我会派人送份上好的嫁妆给你的,你是我房里出去的,这份嫁妆理应我出的。”她微笑着向她辞别。
秋喜看着她,眉头深深拧在一起,“老夫人,奴婢真的不是不想告诉老夫人。”
“算了秋喜,我也不想为难你。”她转身朝门口走去。
秋喜迟疑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叫住她,“老夫人……”
风月就是在等她这一声,她微微笑着,将迈出的脚缓缓收回,转身看着她。
“奴婢吿诉您,其实都是过去的事了,老爷当年也只是一时气愤难当才会做傻事,只不过少他一直不肯原谅他。”
风月走回去,拉着她的手一同在鸾榻上坐下,“慢慢说。”
秋喜低下头,小声的将从前的故事告诉了她。
十几年前,老爷的身子骨还很硬朗,一次跟着朋友逛窑子的机会认识了一位姑娘,那姑娘名叫婷婷,长得十分出色,也会歌舞,深得老爷喜欢,于是就想把她赎出来娶进门做小,可是当时老爷已经有三房太太了,大太太与二太太三太太商议都不同意,与老爷僵持了一阵,可老爷最后还是将她娶进了门,做了四太太。
因为与三房不合,她就一人住在后院的春廷园里,那个廷,从前是“婷”是老爷为她特地写的匾,后来才换了字的。
风月听着,心里暗暗思附,难怪南宫明那天说,自己再不济也没娶一个窑姐儿回来,原来是这话。
秋喜接着道:“她嫁进来自然是得宠的,不下半年就有了身孕,其实对这些,老夫人看得很淡,也就是二少他的生母,容忍了二房三房,再有一个进门对她来说也没有太大改变,只是正得宠的二夫人就不乐意了,她进门虽晚,可是生孩子却早,大少爷在老爷跟前一直挺得宠的,二夫人还争着有朝一日压过老夫人的头顶做正房,正在来了三太太四太太,她这梦想也就渐渐的破灭了。
当时的大少爷已经娶妻,燕君也有两岁了,正是幸福的时候,大少爷跟着老爷打理生意,二少爷当时还在读书,不大理这些。
四太太怀孕生子其实是谁也挡不住的,老夫人跟三夫人也都默默接受,就是二夫人容不下这口气,就在四夫人快要临盆的时候,老爷因一宗生意急着被叫出府去了关外,只留着大少爷在家里照应着。
那天夜里下着雨,本来是小雨,后来越来越大,接着天上起了雷电,于是各房都早早收拾睡去了,到三四更时,突然听到后院一声惨叫,趁着雷电声这惨叫听起来格外吓人,我当时还在少爷房里服侍,少爷当时年岁小,一心只想着玩,听见热闹就跑了出去,于是我也只得服侍着他跟过去。
后院早就灯火通明了。
是四夫人房里出事了,我们去时,看到老夫人也正匆匆往那边赶,而大少爷浑身是血冲了出来,看到这里,我就知道出事了,连心拖着二少爷躲进了一旁的假山后头。
渐渐的,四夫人房里的叫声减小了,最后房里开始有哭声,是二夫人的哭声。
看到这里,我就明白了大概是什么事了,心想坏了,等老爷回来一定会有惨剧发生的,我抱着二少他躲在假山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时,原本应该三天后回来的老爷却突然回来了,急匆匆的走向四夫人院里,家丁敲开门,敲门的动静山响,院子里一片纷乱,我见事态越来越严重,就硬拖着二少爷回了房,隔天一早,便传出了四夫人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惨死的消息。
而后,消息一直被牢牢封锁,府里的人那时个禁止去后院,对外只称四夫人暴病而亡,隆冬腊月,四夫人的身子停在院里整整一周才下葬。
其实这件事,不说也明白是谁做的,是大少爷,老爷痛失爱妾与未出失的儿子,悲痛欲绝,召来府里所有的人想要弄清楚到底是谁做的。
大少爷一个人承担了下来,说是自己做的,是自己下的毒,而后在与四夫人挣扎当中不小心刺中了她的肚子,可是二夫人护子心切,说毒是自己下的,总之闹得不可开交,当时大少奶奶也带着孩子在场,老爷痛诉他怎么下得去手的时候,突然暴怒打怒出手打了大少爷仅两岁的女儿,燕君小姐当场耳鼻流血,被打穿了耳膜,从此,就燕君小姐就成了聋哑。
老夫人原本身体不好,虽然没参与此事,可是老爷对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也不相信,从此再也不回府里住了,二夫人愧不难当,害怕连累儿子,只一心想身责任背到自己身上,于是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上吊自杀了,老夫人看见家里闹得鸡飞狗跳,连死了两个人,连燕君也受了伤害,一气之下就病倒了,不出几个月便撒手去了,二少爷从此失去了母亲,性格大变,跟谁都不亲近,也不说话,对老爷也越来越怨恨。
老夫人跟二夫人死后,大少爷也郁郁寡欢,他本来是个极心善的人,亲手毒死一个身怀六甲之人对他来说本来就是件残忍的事,现在又牵连了这么多无辜,他心中惭愧,于是也不再理生意,只是跟一群朋友喝酒赌钱,逛窑子,渐渐的,因为他对人没戒备,平时出去带钱又多,不知不觉就被几个混混盯上了,后来……被人劫财送上了性命,只留下孤苦无依的大少奶奶带着聋哑女儿度日。
她说完,长叹了一口气,“事情就是这样,大少爷到今天还跟老爷记仇不说话的原因也是因为老夫人当年含恨而终。”
风月眉头紧锁着听她说完,半晌不语。
秋喜小心看着她的脸色,“老夫人,这件事您自己知道就好了,对谁都别提起,是南宫府的忌讳,我们几个知道的也都当不知道。”
风月漠然听着,最后她抬起头疑惑的道:“发生这一切的时候,三夫人在哪?”
秋喜被她问得怔愣,笑着道:“三夫人当然是在她房里啦。”
“三夫人也太冷静了。”风月冷笑,起身在记里来回踱着步,“那天夜里那么大的动静,难道三夫人就没从房里出来看一看吗?”
秋喜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低下头道:“可能去了,也可能没去,奴婢当时只顾着二少爷,没大注意。”
她脸上的表情如数落入风月眼里,她也不再为难她,笑着道:“秋喜,你告诉我这些我很感谢你,我也一定不会让你为难的,好了,你歇着罢,我回去了。”
秋喜默默送她出门,临走看她的眼神仍是顾虑的。
风月安慰她道:“放心罢。”
“老夫人回头有空再来看我。”
“知道了。”
辞别了秋喜出来,风月心里十分动荡不安,唯一搅乱她心神的只是三夫人,路过春廷园时也不禁驻足停在了那里,远远的看着红漆剥落的匾额,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原来南宫府还有这么一段秘密。
低头走路的时候,丝毫都没有注意到前面的人,还是娟儿提醒她,“老夫人,少爷来了。”
抬头看到正朝自己走过来的南宫明,风月脸色变了变,最近只想跟他撇开关系,没想到碰见的机会却越来越多了。
她硬着头皮走过去,南宫明也停了下来,“老夫人这是打哪回来?”
“随便逛了逛,二少爷忙罢,我有事先走了。”她不想跟他,亟亟的先走了,南宫明被她弄得漠明奇妙,笑了笑,负手走了。
回到自己院里,看到站在那里的人,风月冷笑着道:“胭脂,你不在你主子房里服侍,在这里做什么?”
脂胭正想回话,正房的门帘挑开一寸,里头三夫人的声音冷冷的飘过来,“等您呢,老夫人。”
这是她头一次称自己老夫人,风月冷笑一声,进了房,房里的小丫头给她上茶便识趣的退出了房间。
娟儿替她解了披风,拿着进了里间,风月回身在椅上坐下,笑着道:“坐罢,芷兰出嫁了,三夫人以后在府里也少了一个说话的人,若没事可以常往我这院里走走。”
玉滢冷笑,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那就不必了,知道老夫人喜清静,我也不敢多来打扰。”
“三夫人何必客气。”
“不是客气。”
风月冷笑,低头吹着茶水,“看来三夫人还是没有把我当成南宫家的人,做什么事都这么见外。”
“华风月。”她突然唤她的名字。
风月抬头看着她,一笑道:“三夫人有话直说,风月听着呢!”
她低头啜了一口茶,放下茶盏,手还没离开杯子,三夫人突然一手打过来,风月躲避及时虽没挨打,可是杯子却摔在地上碎了。
三夫人本来想好好教训她一下却失手了,霍然站起身,气得浑身颤抖着,风月轻轻甩掉手上的水,淡淡笑着道:“三夫人这么大的气从何而来。”
“你别装傻。”
“风月是真的不懂。”
“告诉你,在这个府里有只有我慕容玉滢在,就永远不会有你华风月的任何位置,连下人都不行。”
风月冷笑,抬头直视她,“三夫人的意思我懂,只是似乎要让三夫人失望了,老爷现在已经认定了我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了。”
三夫人讽刺的冷笑出声,手指着她,“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宫女,表面是华家收养的女儿,谁知道是从哪里收来的穷要饭的,只为了五千两黄金,华夫人什么事做不出来,别以为你可以骗得了所有人,不是所有人都是傻子。”
她情绪显得很激动,今天是芷兰出嫁的日子,可是她当亲娘的却没能坐在上首的位置,这对她来说不得不说是一个打击,风月也清楚她的心思,无心跟她计较,只道:“三夫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罢!”
她本想不纠缠,让她快点回去,没想到她却纠缠不休,最后还上来拉扯,风月被她抓住手腕,她力道很大,白皙的手腕很快留下了她的指痕,风月冷下脸来,用力抽回手,“你不要无理取闹,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玉滢冷笑,“呦,我还真怕。”
风月被她气笑了,喃喃叹息,“真是不可救药。”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上前置问,丝毫不放松,风月后退一步,冷眼看着她道:“你有今天这一步不是我的错,是你自己当年结下的因。”
玉滢脸色凝重起来,蹙眉看着她,“你把话说清楚。”
风月冷笑,转过身不语,玉滢跟着她面前,“把话说清楚。”
风月看着她,眉梢挑出冷意,“老爷年过花甲却还不肯把你这家里放着的三夫人扶正,而愿意在外找一个不相干的做正室,你还不清楚是什么意思吗?”
闻言,三夫人像是突然被雷击中一样,脸色惨白。
风月道:“我原本不想说,是你逼我的。”
三夫人神情恍惚的站了一会,吃吃的笑了起来,风月看着有些失常的她皱了眉,“你回去罢,早跟你说过多待下去没有好处。”
玉滢慢慢抬起头看着她,脸上还带着凄迷的笑意,“华风月,是我小瞧你了,没想到你不过一个十六岁的丫头却有这样的心计跟手段。”
“风月从来没有用过什么手段,如果三夫人可以与我相安无事,我也一定不会自寻烦恼。”
玉滢仰身冷笑,“你这是威胁我吗?”
“不敢。”
“你最好别期望着会相安无事,因为我……慕容玉滢从今天起与你的梁子结下了,如果你真的以为老爷宠你你就能无法无天,那就大错特错了。”
风月冷冷的不说话。
目光与她接触的时候,看到她眸底一片冰峰,而掩藏在那之后的凛然杀机正在隐隐闪动着。
她收回目光,“不送。”
三夫人指袖离去,绣履踩过地上碎瓷,面不改色的走了。
娟儿从里屋出来,什么都没说,默默收拾着地上的碎片,风月看着弯腰忙碌的她道:“今天的话,若有第三个人知道……”
没等她说完,娟儿就道:“老夫人放心,奴婢不傻。”
风月长出了一口气,转身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