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晓杰
一到作文课,我就“活”了。我喜欢那些点横竖撇捺组成的字、词,比喜欢拐来拐去的数字和图形要多一些。特别是发散着水汽的、湿润的、发光的、漂亮的字和词,感觉它们是我早年就“认识”的朋友和亲戚,一句话也不用多说,我就会把它们请到我的“家”——这个家,当然就是我的作文了。老师说我“爱用词”,说得我直脸红。但我知道老师是喜欢我的,所有的老师对所有特别的学生都喜欢——我知道我是“特别”的,因为她总是拿着我的作文读,哪怕我觉得写得并不太好,老师也读。比如那次——那次考试的作文题目是“记一件好事”。是一年级还是二年级时已记不真切。但是这样的题目,以我们有限的小脑瓜儿的小小容量,我们只能写写帮老大娘背包、领老爷爷过马路、给病人让座什么的。当然,我也没超出这个范围——我写的是修理桌椅。不过是放学后,如何躲过所有人的眼睛,检查桌椅,再叮叮当当地把坏的地方敲好。其实,这样的事我好像一次也没做过,但我觉得“不应该”与别人一样。于是,就给自己找了一条难走的路。
修理桌椅也没什么出彩的,我就又有了主意:在一些字、词上下工夫——我“命令”它们帮我一把,像在花园里种上花花草草,使光秃秃的土地好看一点儿。于是,在作文的结尾,我动用了我认为最“来劲写作文要儿”的话语。我修完桌椅,心里很舒畅,不禁放声唱说实话,不能写没做过的事起歌来:“歌声响彻山谷,在树林里久久回荡,久久情,不能写身回荡……”省略号是绝对不能少的。就这样,我把作边不存在的东西,否刚,哪文满意地交上去,像木匠打了一件自认为像样的家怕词语再好,也是塑料花,具,只等着老师的赞美了。它不能活下去回到家,正巧爸爸问起考试的事儿,我就着重……
地、自豪地说了作文的最后一段。
谁知爸爸哈哈大笑起来,“哪有这么‘夸’自己的呀?再说,我们这儿哪有山谷啊?写作文要说实话,不能写没做过的事情,不能写身边不存在的东西,否则,哪怕词语再好,也是塑料花,它不能活下去……”
我心情忐忑,第一次怕上作文课。我想,这次完蛋了,一定不会听到老师再读我的作文了。可老师还是读了。那天,老师还是先夸了我。接着,也像爸爸那样,把“山谷”的事儿说了一遍。她还说,每个词都有自己的家,同学们,就像你们一样,只有找到自己的家才行。别人的家再好,也是别人的啊。
嘿嘿,那次,我可真够“特别”的了。
宋晓杰,中国作家协会会认识作者员。国家二级作家。已出版诗集、散文集、长篇小说共七部。曾获第二届冰心散文奖、辽宁文学奖诗歌奖、“全国十蓝色佳散文诗人”奖等。参加过第卷十九届青春诗会,曾在鲁迅文学院第七届高级研讨班进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