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醉了。
像钢铁一般穿不透的将军醉成了一滩泥。他赤着身子趴在地上厚茸茸地毛毯上一醉不起。
楚楚不知道他为何喝得如此烂醉,但她只是靠在他怀里,看着他醉了的样子。
她听得见他胸口那颗跳动的心脏的声音。他是真实的,他也是温热的,他更是活生生的。
楚楚把手覆在他胸口,轻轻地划过他每寸肌肤,每个战争留下的伤疤,感受着他肌肤的温热。
将军仰面灌了一大口酒,他闭着眼,眼角的流水却溢了出来,他喃喃地喊着一个人的名字:“末离,末离……”
楚楚也听说了今日之事,一个叫末离的副将和一个叫秦政的先锋被金兵的奸细杀死。
将军忽然站起身来:“末离……我的弟弟……”
原来,那副将是将军的弟弟。
“将军,你醉了。”
“不,我没醉……”他忽地捂住脸,发出一种压抑到极点的声音。那声音,好似是裹在棉花里的瓷器碎裂的声响。
这让楚楚觉得心好疼。
她瞧见了他的脆弱,她看见了他的痛楚。
她揽过他的头,同时也下了个重大的决定。
绝不!让任何人伤害他!
那日,暮色四合。
有凉月;有寒星;有阵阵颓败青草的腐气,下过雨的夜,有阵阵灼人的寒气,楚楚微拢衣衫。
边疆战火不断,她的爹娘便是死在战争之中,她痛恨战争。
但她只是一个女人,只能在乱世中寻求一个避所之外,只要找到那人,便至死也不放过。
她倦了。
不知道,这场战争几时会结束。
她早已给将军下了药,将军会沉睡。
那封信也捎给了他,此时,她便来到约他的地方。
到了地方,有一人背对着她而立。那人不同于将军的肩宽背阔,而是笔直修长,挺拔得象颗树。
楚楚淡然道:“我来晚了。”
“为什么?”那人的声音极是清冷,比凉透了的夜更叫人寒。
楚楚目光落在别处:“我该选个合适的人……”
“我就不合适吗?”那人打断楚楚:“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你……”
楚楚也打断那人:“但你并不合适我。我需要一个强大的男人,可以在乱世中保护我的男人,而不是,一个仅仅爱我的男孩。”
那人终是转过身来了,月光皎洁,照亮了他的脸。
他有一张可以叫少女心动的英俊容貌,他很年轻,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眉眼间有着军人的坚毅以及未被战火洗礼干净的稚气。
他疾步上前,一把将她揽在怀里,紧紧地拥住她,像是要把她拥进身体里,他闭着眼睛深深地嗅着她头上淡淡地香气,像是梦呓般的呢喃着:“楚楚……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明明是我先爱你的,明明是我……”有滚烫的泪自眼角滚落。
他以为他入伍之后就不会在有泪了,可是,他的眼泪却在此时真切地掉了下来。
当他看见她和自己的亲哥哥缠绵至死的时候,他抽出了剑,却未挥出去,只是紧紧地攥住了剑身,血顺着通体寒凉的剑身流下之时,他感觉不到疼,因为,心脏的伤口,比这更疼。
她答应过他会等他得了朝廷的赏银来赎她,他说他爱她,他说他要娶她,他以为她真的会等他……
一切都历历在目,可等他在见她之时,她说过只为他一人跳的舞,却给他最敬佩最效忠的那个男人舞,她挑逗着那男人,她撒了一片妩媚给那男人,甚至她从头到尾都未去正眼看自己。
烟花女子,本就水性杨花。
他以为她不是,可她竟然也是。
他以为他该恨她,可是,他竟对她恨不起来。他依旧想她,依旧为她痴迷。一年的时间,已经让他对这个女人的爱至他的骨髓之中,溶进了他的血肉之内。
哪怕,只得到她一点点溢出来的爱,他也心满意足。
楚楚在他的怀中不挣扎也不回应,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听着他叫自己的名字。
半晌,她抬起头,她看着他的脸:“对不起。末离。” 声音薄凉,如高挂的冷月。
瞬间,末离只觉得背后一凉,有刀扎进了他背后。
末离极本能地回手一刀,身后那人被一刀两断,鲜血汩汩。他一把揽过楚楚,刚要呼叫,却只听噗的一声,一柄长刀贯穿了他的咽喉。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怀里的人的时候,那刀已由极快的速度从咽喉抽出,怀里那人极敏捷地跳开。
瞬间,末离的咽喉血液喷涌。
他瞪着眼,身体向后一倾,一句话未说出。
他,竟被自己最爱的人亲手贯穿喉咙……
泪,滚烫地从眼角滚出来,烧疼的,却是心。
他用尽有的气力对她说道:“别伤……将军……”
身体倒了下去的瞬间,他看见自己穿着大红喜袍掀开了新娘的盖头,那新娘正对着他盈盈地笑。
那是楚楚。
他终是娶了她。
楚楚一挥手,四处潜藏的死士一拥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