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洪荒的宇宙里,有一颗细小却璀璨的星星。
那是你。
01.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站在我面前比我大不了多少的男人,或者说是男生,他的表情严肃认真,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麻烦你把他带走吧!”他如果指着一颗原子弹对我说这句话我可能还没有这么惊讶,但他所说的是傅亚斯,这物件比原子弹恐怖多了,不小心就可以毁灭整个宇宙。
我有些艰难地开口:“你是说这个人?这个喝醉的男人?这个身为你们的老板的名叫傅亚斯的男人?”
他对我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
当事人并不知道自己像货物一样被推来推去,咂了咂嘴,继续睡。我戳了戳傅亚斯,见他没有醒的样子只好和酒保理论:“这是你们的老板,怎么要我带走他?再说了,酒吧这么大,没有地方可以给他歇息吗?”
他露出一脸为难:“老板从来都没有喝醉过,他不喜欢住酒吧这事我们大家都知道,要是他醒了发现自己在酒吧里会发脾气的,而且我们不知道他住在哪里。”我刚想开口,酒保却断了我的后路:“知道地方也没有办法,这会酒吧里人手明显不足,你看……”
理论了一番的结果最后还是要我把傅亚斯送回去,虽然他很瘦,但也是一个一米八几的男生,我狠狠地在他脸上掐了一把他才迷迷糊糊地醒来,走路却走的是曲线,我只好颤颤巍巍地扶着他出门。距离我上次去他的公寓已经是一个来月,我差不多快忘记路是怎么走了,但七弯八拐跌跌撞撞还是把他送到了家门口。
这时我才猛然想起:我没有他家的钥匙。我愤愤地推了醉鬼一把,他整个人朝后栽去,撞到了门上。奇迹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那扇被傅亚斯轻轻一撞的铁门,突然开了。
这个人从来都没有锁门的习惯吗?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傅亚斯从地上拉起来,从客厅运送到他的房间里扔到床上,我本想这样就一走了之,但是那个横在床上已经成了一滩烂泥的人突然坐了起来冲向洗手间对着洗手盆就吐了起来,吐完之后整个人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我刚一走近,他便睁开眼睛茫然地与我对视了许久,声音喑哑地开口问我:“你怎么在这里?”
“我送你回来的,你喝醉了。”
“哦,谢谢你。”
看来是清醒了一些。
傅亚斯摇摇晃晃地从地板上站了起来,连衣服都没有换就朝床上扑去。我认命地冲进洗手间拧了毛巾帮他擦脸。傅亚斯此时就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孩一样乖巧,他就那样乖乖地坐着,任由我摆布。
待我帮他擦完脸,想起身去换毛巾,他突然拉住了我的手,黑黝黝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他的呼吸沉重,带着酒精气息喷在我脸上,日光灯柔和的光线照着他微红的脸,我的呼吸在他的视线里变得急促而困难,周遭的声音似乎在这个时候都消失了,唯独只听到我那如鼓如雷的剧烈心跳声。
他的脸慢慢地朝我靠近,我张了张嘴巴却发不出声音,我怀疑再这样下去我会心肌梗塞而死。他突然像一颗原子弹一样朝我栽了过来,头磕在我的肩膀上,简直要将我的骨头撞碎。我推了推靠在我肩膀上的人,他发出了细微的沉稳的呼吸声。
我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肩膀上的人狠狠地落回床上,我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笑意或者装睡的痕迹,但我盯了整整三分钟,他连睫毛都没有颤一下。
我拉起他那床大被子把他蒙住后,转身朝门外走去。我想,如果周舟在的话,她肯定会用一个词来形容我。那便是:落荒而逃。
自那晚我在傅亚斯的公寓离开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给我打过电话亦没有来找过我。我每天翻看三次手机,却没有看到一条来自傅亚斯的感谢的或者责骂我将他家捣鼓得一团乱的短信,他仿佛从地球上消失,再无音讯。
期末已至,我也没有再去放过烟花,接踵而来的便是我在大学的第一个寒假。
放假的第二天,我带着一种既期待又不舍的复杂心情和彭西南坐上了回家的火车。直到上了火车我才给谈老师和师母发了短信说我上火车,我并没有告知他们我抵达的时间,而当我下了火车和彭西南走出火车站,在拥挤的人潮中我一眼就认出来他。
他穿着那件我所熟悉的黑色羽绒服,焦急地站在大门处左右张望,几个月没有见面,似乎又老了一些。当眼神与我对上的那刻,隔着老远我都感觉到他松了一大口气,然后朝我挤出一个讨好的笑来。
我没有对他笑。
我的内心积压了太多的情感,它筑成一道名为冷漠的大坝,将他的爱与疼惜都高高地隔绝开来。看着他慢慢垮下来的笑,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快感,但还是固执地把自己化成了一桶冰水,在这个冰凉的冬夜朝他泼了过去。
彭西南大声地喊着他,扯着我朝他靠近,我低着头用纸巾擦着衣服上在火车上沾到的污秽,躲避开他的目光。
他举起的手又黯然地垂下去。
这个寒假过得极其缓慢。
每天的消遣就是关着门躲在房间里玩游戏,他时不时会敲门进来问我“吃东西吗”“要不要出去逛逛”“爸爸做了鸡蛋面端进来给你吃好不好”,大多时间我都是不耐烦地回一句:“不要不要,别烦我了好不好?”
门轻轻地被关上,脚步声慢慢远去。我像一把利剑,一次次地刺伤他,他流血我会心疼会流血,但下一次我还是毫不留情往他心口扎去。
他一次次朝我靠近,却一次次被我所伤。
整个寒假过去,我和他的关系都没有好转,这些天,我没有主动和他讲过一句话。回校的那一天,他就像个老小孩一样和我怄着气,硬扛着不来送我,偷偷地躲在窗台后面看着妈妈送我出家门。
我没有回头,但我能感觉那视线像一只温柔又无奈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颊。泪水从眼角沿着脸颊流到了嘴边,又咸又苦。
这种压抑的情绪从我离开家门持续到我回到学校,最后它在大礼堂的门口彻底地爆发了开来。
我拖着行李艰难地前行,却遇到了我最不想看到的人:张诗诗与我隔着十米来远,夕阳像河流逶迤地匍匐在她的脚下。
在这个大冷天里,她仅穿着一件黑色的长外套,内里是白衬衫和小领结,踩着小高跟“咚咚咚”地从我身边经过,她的衣角拂过我的手臂,鬼使神差地,我喊住了她。她的面容依旧是镇定和冷漠,在光影交错下,我看见她冷冷地笑了起来:“有事?”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我化身成了怪物,很想冲上去,将她这张美丽的面具撕下来,放到嘴巴吧砸吧砸嚼碎后吞咽进肚子里。
压抑了一个寒假的情绪终于在此刻爆发出来,我就像狮子一样对着她咆哮:“你别以为你做的事情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入党申请书,还有之前那些事情都是你一手策划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看着她,她波澜不惊地看着我,甚至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变化,“我知道都是你,你别以为你总能这样悄无声息,事情总会败露,要是把我逼急了,我给你来个鱼死网破。”
“张诗诗,你还记得五年前的事情吗?你说如果全校的人知道了你会怎么样?你说如果你的男朋友知道了,会怎么样?”
看着那张瞬间苍白的面孔,我突然就有了报复的快感。她咬着唇盯着我的眼神就像在看着毒蛇猛兽一样,就连手指也微微地颤抖,她咬牙切齿地问我:“你敢!”
“那你看我敢不敢!”我说,“我不想再和你有什么纠葛,你只要以后别再死咬着我不放,我就不会主动去找你麻烦!大家就当普通的师生,或者干脆当陌生人更好!”
说完,我不理会她,拖着我的行李往宿舍楼里走去。她没有追上来,也没有离开,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下唇泛着鲜艳的红,血满满地将她的嘴唇染成了妖艳的红色。她盯着我,眼中除了惧之外,更多的是阴森森的恨。
我撇开脸,不再看她一眼。
02.
春寒料峭,冻杀年少。
开学很多天,学校还是沉浸在一片死气沉沉之中,没有从寒假中解放出来。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对对别后聚首的情侣,他们分布在人工湖边,大礼堂外,后山上,小树林里,更多的是出现在教室里,图书馆,还有食堂里,没日没夜地腻歪着。
上修选课时我和周舟总会坐在最后一排,坐在一对对的情侣之间的我被各种奇怪的声音和各种奇怪的坐姿刺激得脸都红了,只好死命地盯着讲台上的老师,而周舟却一脸若无其事地打断正在接吻的一对同学:“同学,能借支笔吗?”
她的那支漂亮的派克钢笔,此时正静静地躺在她合上的书本里。接下来的半节课,我们是顶着巨大的压力在各种愤怒的眼神中度过的。
下课后我一边数落周舟一边往实训楼走去,走出教学楼却看到了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身影:傅亚斯穿着黑色的大衣站在花坛边,风拂乱了他的头发,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眉眼弯弯地和我打招呼:“哈啰,谈夏昕。”
距离上次见面已过去了两个多月,我看着那张漂亮的笑脸竟有说不出的气愤,我正想拉周舟走人,她却喊住了走在前面的林朝阳,丢下我:“林朝阳,等等我。”
我苦大仇深地瞪着她们的背影,假装淡然地清清喉咙,问傅亚斯:“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找你。”他痞兮兮,“哼哼,我在宿舍门口等不到你,便到处乱逛,居然还真给我遇到你了。”
我看着他那比阳光还刺眼的笑,有些烦躁:“你还有事吗?我要去上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