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那一瞬间,一只大手用力地将我拦腰抱住,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瞬间将我从围栏上拖了下来。我正想尖叫挣扎,那股我所熟悉的气息却慢慢地将我覆盖,我整个人都笼罩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
我慢慢地平静下来,回过头去看那张我所熟悉的脸。
傅亚斯喘着粗气,脸上交织着愤怒与惊魂未定:“你是疯了吗?如果我不在,你现在是不是就从这里跳下去?周舟只是消失了,你是不是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冷漠坚硬:“我没有想自杀,我只是看一看风景,但还是谢谢你。”说完,我转身打算离开,却被他用力地从后面一扯,整个人踉跄倒退了两步。
傅亚斯看着我,那种眼神就像在看着一个杀父仇人,他用力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夏昕,你到底是想要怎么样?我跟着你整整三天了,你像个疯子一样在这个城市里乱转,周舟要是真的想消失,你怎么可能找得到她!别傻了,再这样下去周舟没有找到,你自己先倒下!”
“你跟了我三天?”我诧异道:“我们不是分手了吗?”
“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发了信息和你分手,你没有回复不是默认吗?”
“去他妈的分手,我手机没电了,后来又坏了,等换了新手机看到你的信息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我去学校找你,你却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这是借口!那你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你的电话总是占线,你又慌又急,我不想你分心,所以……”
“你这是借口!”
此时的傅亚斯就像一只暴怒的狮子,我有些怀疑他会突然跳起来给我一拳,果然他朝我挥起了拳头,我护住了头,但那一拳却没有落在我身上,而是落在了我身后的围栏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嘭——”
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慢慢往下滴,傅亚斯推开我伸出来的手,我在他漂亮的眸子里看到了我,狼狈的我。
“夏昕,我们不分手。”
不是询问句,而是肯定句。
“我不想和你分手,夏昕。最近发生了很多我无法掌控的事情,我很累,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我不希望我们的感情最后败给我们自己。”
他用力地抱着我,如同这墨绿色的夜将我裹紧。我以为自己已经挣脱了他的桎梏,但只要他一皱眉一摇头一招手,我便傻傻地走近,即使前方是热浪是火海。
“你要相信我,我才有力量去战斗。”
04.
在周舟消失一个星期之后,我接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而我的电话打过去的时候,对方却提示了关机。
短信只有短短的两句话,我却可以确定是周舟发来的。
——我去西藏走一走看一看,你们照顾好自己。一切安好,勿念。
路放已经来过无数次电话,嘱咐我有周舟的消息要第一个告诉他,而我却没有。在收到周舟的短信之后,我的第一反应就是给陈川师兄打电话,这整整的一个星期,陈川都在奔波,周舟失踪了,他比我和林朝阳还更紧张和慌乱。只是一个星期,他就把自己变了一个模样,从阳光帅气的学生会会长活脱脱进化成了一个满脸胡碴的流浪汉。
我甚至很不道德地猜想,如果再也没有周舟的消息,他会变成一个什么模样?
收到周舟的短信我很冷静,给陈川打电话的时候我亦是冷静的,但当我听到陈川对我说出“我要去找周舟”这句话的时候,我突然就感觉到一阵莫名的悲怆。
风呼呼地往我脸上袭来,站在我身边的傅亚斯遥望着远处的霓虹岿然不动,他并没有看见我的眼泪,就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直到我挂了电话沉默了好几分钟后他才发觉到了我的不对劲,扭过头来问我:“怎么了?周舟不是有消息了吗?”
“她去了西藏,我把这个消息第一个告诉陈川,然后他告诉我,他要去找她。”
傅亚斯的脸上还是一片迷茫,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他去找她不好吗?有什么问题?”
我摇摇头没有解释,因为我知道说了他也不会明白陈川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是用了多少的勇气:他不知道周舟的下落,只知道她去了西藏;他已经大四了要出去实习了,他却义无反顾地放弃了学业和事业;周舟并不爱他,以前现在甚至以后都可能不会爱他。
在这一刻,我甚至有些嫉妒周舟。
这些年她一直追在路放身后跑,从未为身边的任何风景侧目,更别说停留。陈川就像她养的一只小狗,心情好的时候就逗一逗他;心情不好就给他一鞭子,更多的时候是被遗忘在角落里独自舔伤口。但他却从未想过离开。
这个世界上或许再也没有一个人,可以这样不计回报毫无保留地爱着周舟。世界上或许也找不到一个人可以像陈川爱周舟一样爱我,包括此时就站在我面前,怀抱着我的傅亚斯。
我甚至不敢问傅亚斯,若有一日,电视剧里俗套的情节在我们身上上演,他会不会不顾一切放弃所有,毫不动摇地站在我身边。若是有一日,我像周舟一样离开,他会不会去找我,抑或是很快就将我遗忘。
傅亚斯就像覆盖在大片浓雾下,我无法探寻到他的心。
陈川是在第三天出发去西藏的,我和林朝阳去火车站送他,他只背着一个背包就出发了。在他踏上月台的那个瞬间,我其实是想喊住他的,我想告诉他,不要去了,去西藏的路途那么遥远那么长,西藏又那么大,要找一个人简直像大海捞针。
但是当他转过身回头咧开嘴对我笑,露出整齐的牙齿的时候,我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能对他说了一句:一路顺风。而林朝阳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她趴在我的肩膀上,不停地抽泣着,鼻涕和眼泪都抹在了我的大衣上,我听见她带着浓浓鼻音的感叹:“夏昕,如果我是周舟,我一定要好好爱陈川。”
我也是这样想的。
可是,我们谁也不是周舟,没有办法为她做决定。
从火车站回学校的路上,我和林朝阳沉默得像公园门口的石狮子,一路上,我们一句话都没有。我知道,此时她的心里和我一样恐慌。
宿舍楼下的空地上停了一辆黑色的卡宴,我看到衣冠楚楚的路放朝我们走来的那一秒,第一反应就是扯了林朝阳的手就走。可他却比我更快,大步跨到我们面前长手一伸就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这禽兽还是戴着那张面具,精致的脸上挂着一丝不苟的笑:“谈小姐,我想请问你有小舟的消息了吗?你是她最好的朋友,我觉得你不可能不知道她的下落。我查了她的银行卡和飞机航班,都没有她的消息,所以我觉得还是要来问问你。”
“对不起,无可奉告!”
我扔下这句,拉着林朝阳就走,出乎意料的,他并没有为难我们,放我们上楼。
直到我们走进了大门,我才听到他远远传来的声音:“麻烦你转告小舟,让她玩累了就回来,我很想念她。”
穿着黑色西服的路放被冬日这丝丝缕缕的阳光笼罩在一个华丽的光圈里,他英俊得离谱的脸上还挂着若有似无的忧伤和深情。
我不敢再看他一眼,怕一不小心就跌入他设好的迷障里,即使知道那可能是假的。
在陈川走后,我断断续续地和他联系着,同时我也每天发几条短信给周舟,她的电话永远是关机,偶尔能收到她回复的短信,但大多都是在深夜。她的回复大多只有寥寥数句,告诉我她今天看了什么样的风景,遇到了什么样的人。
她对我说:夏昕,我现在一直徒步,走了这么远,我才发现从前的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可笑。我把太多的时候耗费在路放身上,错过了太多。
我不停地劝她回来,她却告诉我,她还未看透这边的风景,想要走得更远。
我没有告诉她陈川去找她了,三番两次问她的路线,却始终没有得到正面的回答。
我犹豫了三天,还是将路放的话发给了周舟,她没有回复。
在周舟走了之后的这么多个夜晚,我一直都是失眠。我不停地想起上一年冬天的晚上,我们窝在同一个被窝里讲着各自的心事,那个时候路放在她心中还是完美无瑕的模样,而我亦没有和傅亚斯走在一起。
我和傅亚斯又走到了一起,其实从和他走到一起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永远逃离不了这个牢笼,挣不开桎梏。
这些天来,我越来越神经质,我甚至怀疑我得了臆想症。
在他抱着我的时候,在他亲吻我的时候,在他轻轻地拨弄着我的头发的时候,在他牵着我的手过马路的时候,我的脑子总是会自动地浮现颜梦的身影,她变成了另一个我,在傅亚斯的怀里微笑与撒娇。
每当我想到这里,我都会用力地推开傅亚斯。
在我第十三次将他推开,从他的怀抱里蹦出来后,他终于抓狂了。
“夏昕,你这是怎么了?我是你的男朋友,难道我想牵一牵你的手,抱一抱你,吻一吻你都不可以吗?”
我错愕地看着自己的手,却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我不敢告诉他,我想把他整个人都泡在过氧化氢里面,用浓烈的消毒水来洗涤他身上的污秽,或许只有这样,我才敢拥抱他,再一次毫无间隙地与他在一起。
我并不知道,此时我看着傅亚斯的眼神像在看着当年的谈老师。
他突然伸出手来遮住了我的眼睛,有些无奈地道:“你别这样看着我,就像我犯了什么滔天大错,夏昕,我知道前些天我忽略了你让你难过,但是我是真的想要好好地与你在一起。”
他抓起我的左手,将它贴在了他的心口。
“你在我这里。”
这是我听过的,傅亚斯对我说过的最动听的情话。
我轻轻地靠在他的怀里,他的呼吸喷薄在我的耳畔,我的鼻腔满满地萦绕着他独特的清新的气息,我用力地握住他的手,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听着他规律的心跳声。
他并不知道,我用了多大的意念,才抑制住想要推开他的那股冲动。
我一直在等着傅亚斯,等着他告诉我他的故事,等着他坦白与颜梦的过往。他没有开口,我便不能窥探。他所期望的我,是洁白如雪,没有猜疑,没有妒忌,应如古代宫中的妃嫔,乖乖守在宫里,等着皇帝的宠幸。
而他,永远都不会发现藏在我内心里的那些恶毒的念头。
我和傅亚斯之间,横亘着一条巨大宽广的滔天长河。
河水浑浊而川流不息,它浇灌在我干枯龟裂的心上,黄褐色的污水在沟壑里不停地涌动着。
这潮涌着的,是无尽的欺瞒,它们没过我的鼻腔,不停地朝深处蔓延。
我病态地沉沦在这种窒息的快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