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阳还在抽抽搭搭,周舟继续瞪着我,眼睛里只看到大片的眼白。她朝我扬起了手,我以为她要打我,赶紧护住了头,却被她一把拉向怀里,按在她的胸口。
周舟的声音顺着骨骼从胸腔里传来:“谈夏昕,你听着,这些话我只说一次。现在你是我的朋友,就永远都是我的朋友。我不管你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不管别人是怎么看待你的,你在我心中永远都是最坚强最善良的元气少女谈夏昕,我相信你,你做的任何事情都是有理由的,即使是错,我也义无反顾地站在你身后。”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我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整个人扑在周舟的怀里不停地抽泣。
“你这是患了羊癫疯还是怎么的,抽得那么厉害!”林朝阳带着浓浓的鼻音取笑我,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抽抽搭搭的样子多可笑,她的手还紧紧地握着我的,灼热的手心像火炉一般滚烫。
后来这件事过去了许久,林朝阳在谈笑声才漫不经心地告诉我,她和周舟当时看着我惨白着脸走出教室时吓掉了三魂七魄,连课也没有上就到处去找我,当她们整个学校都找不到我时甚至去了湖边和天台,就怕我想不开轻生。
我大笑着说她们傻,心里却明白:她们是真心把我当成了朋友。
我以为这股轩然大波还会持续进行着,甚至愈演愈烈。第二天一大早林朝阳却兴高采烈地告诉我:“夏昕,BBS上的帖子不见了。”
果然,我开了电脑刷了好几次都没有刷开网页。
“真的不见了?”
“你说它到底去了哪里?”
周舟坐在旁边淡然地看书,闻言抬头白了我们一眼,继续将手中的英文版的《哈利波特》翻了一页:“你们两个蠢货,不见了不好吗?难道你还要它永垂不朽流芳百世吗?”
在吃午饭时,我将餐盘里最大的鸡块夹到了她的碗中,并说了谢谢,林朝阳还在不停地叫嚷着,周舟点了点头,小声地“嗯”了一句。
只是一个眼神,我就知道这件事是周舟做的。
我没有逃避,每天准时上课下课。学校里对我指指点点的人依旧很多,只是并没有我想象的冲到我面前朝我扔臭鸡蛋和烂番茄,最多只是在我走过的时候在背后议论几句。
“人都是八卦的,且爱好新鲜事物,这件事很快就会被更新的八卦代替,等这件事过去之后,谁还记得谈夏昕是谁!你就别想太多了!”
周舟是这样对我说的,但却依旧每天和林朝阳形影不离地陪着我,就怕我一个想不开从八楼跳下来或者直接跳进人工湖去污染湖水。我解释了好几次我没有那么脆弱,她们依旧不肯相信。
与她们抱有同样思想的还有彭西南。
一天下课之后,我在教学楼下遇到彭西南,我以为他是在等季柯然,左右张望了许久却不见季柯然,却见他直直地朝我走来。
我已经许久没有碰见彭西南,当他朝我走来时我唯一的想法就是:逃。他一下子就窥探出了我的想法,长臂一伸就拦住了我:“夏昕,我有话要和你说。”
我向林朝阳和周舟发出求救信号,那两人却像没有看见一样继续谈笑风生,走开了。
我看着站在我面前的彭西南,一直都十分注意形象的他此时却显得有点邋遢,穿着人字拖,下巴还有青色的胡碴。我想不着痕迹地与他拉开一点距离,他却一下子就感觉到了,皱着眉头看着我。
“夏昕,BBS上的那个帖子……”
彭西南欲言又止的样子以及他带着愧疚的表情让我有些害怕,出了事的这几天我刻意地想忽略的念头在此时却清楚地浮现,有个声音不停地在我脑海中响起:这件事为什么会被大家知道?还那么清楚地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除了以前认识的人,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是谁将这件事说了出来?到底是谁?
我的大脑嗡嗡作响,听到彭西南又喊了一声我的名字,我下意识地将他推开。此时我最怕的是彭西南满怀愧疚地告诉我“夏昕,BBS上的那个帖子是我发了”或许“BBS上那个帖子是我爆料的”。
那样的话,我一定会崩溃。
“彭西南你不要说话,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在你口中听到那些我不想听的话。”我捂住耳朵往后退:“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你别说话!如果你对我说那个帖子是你发的,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彭西南抿着唇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眼睛里盛着我从未见过的忧伤。
“夏昕,难道在你眼中,我就是这样的人?”
03.
我知道,我彻底伤到了彭西南,也将他惹恼了。
他就像鬼魅一样来无影去无踪,好几次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后,用那种怨念的眼神看着我,却又一句话不说,简直要将我吓出心脏病来。
林朝阳甚至调侃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你男朋友,惹你生气了,又回头来哄你……”说到这里,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闭嘴,有些不安地看着我。
我冲她眯起眼睛笑,心里的悲哀却慢慢地蔓延开来。
我的男朋友傅亚斯消失至今已经整整十天,音讯全无,不知是死是活。我不再发短信也不再打电话,就当这个人从来没有在我生命里出现过,但沮丧的情绪还是持续泛滥,简直要将我淹没。
在傅亚斯消失的第十三天的夜里,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那时我已经睡着了,电话响了很久我才迷迷糊糊按下接听键,那边却没有人说话,只有一片沉重的喘息声。等了很久都没有人说话,最后我直接撂了电话。
第二天我将这件事告诉林朝阳时,她的表情像吞了只从阴沟里捞出来的老鼠,好一会儿才颤颤巍巍地对我说:“你不会遇到变态狂魔吧?”
“什么?”
“就是有人喜欢打电话给女孩子,然后在电话那头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发出诡异的喘气声和呻吟声……”
“停,”我打断林朝阳,“你想得太多了。”
事实证明,林朝阳真的想太多了,因为第二天晚上我又接到了那个电话,然而我在电话里听到了傅亚斯的声音,他像往常的每一次一样,带着笑意喊我的名字:“谈夏昕同学,睡了吗?”
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我的第一反应便是挂电话,但傅亚斯很了解我,他的速度比我要迅猛:“不要挂电话,我在你们宿舍楼下。”
我不可置信地从床上翻了起来,还不小心绊倒了床边的椅子,他似乎听到了响动,轻笑了出来:“别急,我还没有走呢?”
自始至终我都没有说话,他却笃定地认为我一定在听,我以为这是一个恶作剧,但当我走到窗口掀开窗帘的时候我真的看到了他站在宿舍楼下,他靠在电线杆上微微朝上扬,似乎在看我这个方向。虽然知道他看不到我,但我还是往后一缩。
“你来干什么?”我的声音晦涩而沙哑。
“我想见你呀。”
他说得理所当然没有一点愧疚,我干脆地扣了电话,扑向我的床准备继续睡觉。但在十分钟后,我还是蹑手蹑脚地穿着拖鞋开门下了楼。
宿舍大门已经关了,走廊上的灯也熄了一大半,傅亚斯站在路灯下的身影在深夜里却愈发清晰明朗,他身体的线条,在灯光下勾勒出一个美好的轮廓。
我放慢了脚步,除了怕被宿管阿姨发现之外,我更怕这是一个梦,不敢去惊扰它,就怕一下子梦醒过来。
当我走到铁门边的时候,傅亚斯早已发现了我,比我更快一步抵达。我们有点像在演监狱风云,隔着一道铁栏杆,一个人在里面,一个人在外面。
夜色正浓,傅亚斯又对我露出他那颠倒众生的笑容,他伸出手想要摸摸我的头,“夏昕,你瘦了很多。”我往后一闪,他的手就尴尬地停在半空中。两个人沉默了许久后还是我先开的口,我冷淡地问他:“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你。”
“你怎么知道我会下来,说不定我不下来呢?”
“你不是下来了吗?”
“我说的是如果。”
他直直地看着我,语气笃定:“没有如果。”
我决定停下这个没有营养的话题,可我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好沉默地低着头,才发现我穿错了鞋子:一只蓝色的,一只粉红。
像一个笑话。
傅亚斯敛了笑,他微微朝我靠了过来,却因为铁门的阻隔而无法靠得太近。他的声音像从外太空传来那般遥远空灵。
“谈夏昕同学,这两个星期我去处理一些事情了,老头子最近更年期了老找我麻烦。我想要过自己的生活,不想活在他掌控下,所以我要做一些事来捍卫自己的自由。”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所以,请你相信我,也在原地等我,好吗?”
我的眼泪像珠子一样砸落,我已经顾不得会吵醒整栋宿舍楼的人了,手用力地捶打在他的胸膛,像电视里那些和男朋友撒娇的小女生一样,只是我的力道很大,拳头与骨头的撞击发出清脆的“咚”声。
“你知不知道我这两个星期有多难熬?你知不知道这两个星期发生了多少事情?你说会陪着我,结果呢?一转眼就消失了,你他妈的就知道我喜欢你,会傻傻地等着你对吗……”
他用力地抱住了我,隔着一道铁栏杆,一个艰难的吻落在我的发上。
“你别哭了,我回来了。”
这是句平淡无奇的话,却是我迄今为止听过的最动听的情话。